空氣陰冷, 彌散著一股令人不適的氣味。
很顯然，他們這一次現在雖然按照計劃進入了電影場景，但是, 切入的節點卻絕非安全的劇情之中，而是危機襲來之時。
一進入食堂, 溫簡言就立刻激活了降低存在感的道具。
他順著牆根，悄無聲息地往前走。
身周是一片捉摸不定的死寂，耳邊只能聽到自己鞋底摩擦地面時發出的聲響，以及自己均勻的心跳和呼吸聲。
對於這次行動的目的, 溫簡言心中有數。
就像他之前對橘子糖說的一樣……他們這次來，的確不是為了完成作業的。
完成作業的難度，要遠比他現在準備做的事要低得多。
根據先前的猜測，他在電影之中無法得到的隱藏道具，應該就位於真正的食堂後廚裡。
可問題是, 食堂的開放是有時間限制的，並且十分短暫。
並且, 除了那段時間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辦法可以強行侵入到食堂之中。
由於危機不可預測, 可能出現的變數過多, 與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進入食堂, 靠碰運氣溜入後廚, 不如趁現在有機會，提前將地圖摸清吃透，再做打算。
畢竟，電影之中的建築完全是以學校副本為藍圖一比一復刻的，這對他們這種有實力單挑副本的小隊來說，簡直就是白給的好機會。
——當然, 這個“有實力單挑”的評價主要是給橘子糖的。
溫簡言只是無恥利用了這一點而已。
橘子糖雖然只在作業上寫了幾行字，但是，已經算是“開始完成作業”了，所以，根據先前摸索出來的規律，接下來，所有怪物的仇恨值就會優先集中在她的身上，這樣的話，溫簡言接下來在探索之中的壓力就會被大大減輕。
也就是說，只要橘子糖在，他就是安全的。
方法卑鄙但管用。
黑暗之中排列著整齊空蕩的桌椅，放眼望去，空空蕩蕩。
陰冷的空氣之中浮動著難聞的氣味，不遠處，視線無法企及的暗處，似乎有無數詭譎的影子在蠢動著，但是，它們卻徹底無視了近在咫尺的溫簡言，反而邁著拖沓而僵硬的步子，向著他身後的方向走去。
溫簡言十分謹慎地避開了那些影子，在食堂之中有目的性地前進著。
他一邊走，一邊在腦海之中勾勒著整個建築物的內部結構和輪廓，將每一個視覺盲區、邊邊角角全部牢記在心。
很快，整個地圖都被清晰地還原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外部的探索結束了。
於是，溫簡言輕車熟路，找到了那扇外邊貼著【非員工誤入】的鐵門。
他撬開門鎖，走了進去。
沉重的鐵門發出吱嘎聲，在他的身後自動合攏。
和外部一樣，裡面也同樣安靜。
溫簡言大著膽子，打開了手機螢幕，稍稍調高了一點亮度。
這裡的格局和記憶之中分毫不差。
鍋碗瓢盆堆放在桌臺上，混成一片黑漆漆的影子，無聲無息，像是輪廓詭異的怪物，看著令人莫名有些膽戰心驚。
溫簡言走上前去。
他看到了那口熟悉的大鍋。
金屬大鍋原封不動地放在已經熄滅的灶臺上，邊緣鏽跡斑斑，從中釋放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他小心地將鍋蓋揭開一個小小的縫隙，藉著微光向內瞥去。
或許是由於這次的仇恨值被橘子糖拉的穩穩地，這一次，鍋內並沒有出現那顆人頭，但同時，鍋也並不是空著的。
鍋底沉著大約半指高的粘稠液體，黑漆漆的，散發出一股腥臭**的潮氣。
和他先前在廁所裡、以及在泳池之中看到的液體很像，但卻要更加粘稠。
挺噁心的。
溫簡言不敢亂動，只是皺了皺鼻子，將蓋子蓋了回去。
鍋蓋邊緣輕輕碰撞，發出細微的金屬聲。
正在他在廚房裡東摸摸，西看看的時候，忽然，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僵硬，拖沓，在一片死寂之中，顯得格外突兀詭異。
“？！”
溫簡言一愣，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哈？
不是……怎麼回事？
之前在電影裡，他沒注意發出了很大的聲響也就算了，可是現在不同了，他不僅有橘子糖在外面吸引仇恨，剛才甚至完全沒有發出聲音，怎麼可能還會被發現？？
門外的腳步聲在逐漸接近，在黑暗之中被放大，顯然已經又一次到達了門後。
簡直就像是之前在電影內的復刻。
溫簡言：“……”
沒完沒了是不是？
他低頭掃了一眼自己先前鑽過的櫃子，腦海之中的念頭飛速轉動，耳朵同時始終注意著門外的聲響，似乎在評估著什麼。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他怎麼突然不動了？在想什麼啊？”
“不知道啊，但我總覺得主播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是我PTSD了嗎？”
“吱呀——”
生鏽門軸的轉動打破死寂。
沉重的消防門轉動著，兩道影子出現在了門外。
“嚓、嚓。”
伴隨著鞋底和地面摩擦發出的拖沓聲響，那影子一前一後，緩慢地走入了廚房內。
廚房裡黑漆漆一片，唯有廚房深處亮著一點微光。
那是一隻手機。
它螢幕朝下，孤零零地放在靠近倉庫的位置，手電筒開著，發出一柱微弱慘白的光線。
那兩道人影邁著僵硬的步伐，向著燈光的方向靠近。
隨著距離的縮短，它們漸漸被光線照亮。
慘白浮腫的臉，扁平的五官，沒有眼白的漆黑眼珠，以及——
被漲滿的，像是水氣球一樣的肚子，伴隨著走動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在它們和常人無異體型對比起來，顯得格外詭異。
它們一步一晃，向著燈光走去。
但是，想要到達倉庫，就必須穿過灶臺間一段十分狹窄的通道。
其中一隻怪物走了進去。
溫簡言一愣，皺起眉頭。
為什麼是徽章？
但是，還沒有等溫簡言想明白原因，腳邊的屍體忽然出現了異狀。
剛剛還十分飽滿的屍體，就在他的眼前飛速乾癟下去。
溫簡言一驚，猛地往後一跳。
用時不過短短數秒，剛剛還開膛破腹躺在他面前的一具屍體，眨眼間就變成了一灘黑水，滲入了地面之下，消失的一干一淨了。
他驚魂未定地站在不遠處，站在廚房正中央，定定地看向那片潮溼的地面，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在收拾完自己的爛攤子之後，溫簡言給橘子糖發了訊息。
很快，在等了大約不到十分鐘之後，眼前的電影畫面煙消雲散，一眨眼就變回到了學校之中的場景。
橘子糖仰著腦袋，沾沾自喜道：“怎麼樣，不錯吧？”
溫簡言十分捧場，他真情實感，聲情並茂：
“太強了！”
橘子糖的確是這次行動的大功臣，如果不是她拉住了所有怪物的仇恨，溫簡言的行動也不會如此輕鬆，更沒辦法慢條斯理地在怪物身上實驗道具，解剖尋找它們肚子裡的內容物。
於是，在溫簡言全方位的吹捧之下，橘子糖的尾巴都要揚到天上去了。
好半天之後，橘子糖才總算想起來正題。
“所以說，你有什麼發現？”
溫簡言將自己的成果簡明扼要地告訴了橘子糖。
“徽章？”
橘子糖精神了起來，她從口袋裡一掏：“是不是這個？”
小而圓，只有紐扣大小，上面隱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紋路，上面有字，但因為太小了，幾乎無法看清。
“對！”
溫簡言點頭，他站起身來，眼底異光閃動。
“但是掉率不太高，”橘子糖聳聳肩，將徽章拋起來又接住，“我一共宰了十個怪，但只有一個怪消失的時候，地面上有剩這個，其他的都是直接沒的。”
溫簡言：“原來如此。”
這東西居然不是每個怪肚子裡都會有的啊。
橘子糖有些新奇地看向溫簡言：“不過居然一發入魂了，運氣挺好啊！”
溫簡言：“……”
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誇他。
“所以，它究竟是什麼啊？”橘子糖歪著腦袋，端詳著這枚徽章，“這個副本里好像沒有出現過類似的東西吧？”
“確實沒有。”
溫簡言搖搖頭。
“也不是隱藏物品，沒有系統提示。”橘子糖露出費解的神情，“難道是什麼奇怪的收集品？收集多一點會有什麼獎勵嗎？”
當然不可能。
這又不是玩遊戲。
更何況，夢魘的獎勵框架基本就是那幾個了，不大可能在這個副本之中增加一個從未出現的新機制。
但是，否定的話在溫簡言的嘴邊繞了一圈，出來時卻變成了：
“說不定哦。”
“……哈？”橘子糖一愣，她也只是進行不負責任的隨口猜測而已，完全沒想到溫簡言會跟著附和。
溫簡言的臉上帶上了迷人的微笑，他注視著橘子糖，十分真摯地說：“我覺得你的猜測很有道理。”
“……”
橘子糖狐疑地看了眼溫簡言，又看了看徽章：
“……你認真的？”
本來只是開個玩笑，現在忽然有些不太確信了起來。
【誠信至上】直播間：
“收集品？什麼收集品？”
“我看直播這麼長時間，也沒聽說過還有這種東西啊……”
“當然，現線上索還太少，不能判斷。”
溫簡言蹲下身，臉上的表情有種令人發自內心信服的能力：“這樣吧，我們接下來多收集幾個，這樣說不定就能弄清楚了。”
橘子糖：“也對？”
“那，我們過段時間再進去一次？”溫簡言露出和煦的微笑。
橘子糖：“……行？”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圖窮匕見了是吧。”
“所以說，你小子是在忽悠免費勞力是吧！”
“我為我剛才居然有一瞬間相信了你感到羞愧！”
*
在和橘子糖分開之後，溫簡言給蘇成他們發了訊息。
蘇成沒回，看樣子應該還在忙。
溫簡言也不在意，將手機裝回了口袋裡。
現在時間已經太晚了，他不能再在外面徘徊了。
趕在熄燈時間到來之前，溫簡言回到了宿舍。
今天，虎哥阿豹兩人遠沒有前幾天那樣生龍活虎了，而是顯得格外疲憊，身上也有了血腥味。
顯然，他們今天的“課程”也並不輕鬆。
而黃鼠狼的團隊則出現了減員，所以，今天宿舍裡的氛圍整體都變得沉重許多。
溫簡言的視線著重在黃鼠狼的床位上停留了一瞬——隔著紗帳，隱約能看到他背對著這外邊的背影，一動不動，漆黑起伏。
在簡單地打過招呼之後，他們爭分奪秒地洗漱上床。
緊接著，熟悉的嗡鳴聲響起，燈光啪嗒一聲滅了，一切都陷入黑暗和死寂。
溫簡言躺在床上，掃了眼自己的san值。
有點低，但是還在接受範圍內。
他注視著黑暗之中的天花板，在腦海之中
他猶豫了一下，抬起手，無聲地轉動了一下自己指根處的銜尾蛇戒指。
要不要……
溫簡言皺皺眉，放下手。
還是算了。
熟悉的強烈睡意隨即襲來，在無可抵擋的外力之下，他的眼皮沉重，一點點地耷拉了下來。
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誠信至上】直播間黑了下來，螢幕上出現了【主播休息中】的字樣。
“一天結束了朋友們。”
“晚安晚安！”
“什麼時候開播啊，我才看了沒一會兒……”
“希望今晚能有點意外，我還沒看夠呢。”
雖然有觀眾表達了不滿，但是，直播間內線上的人數直線下降。
這就是長線副本的壞處。
主播畢竟要休息，這就導致觀眾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窗。
絕大部分需要人氣的主播也不願進入長線副本，觀眾們一旦在他們休息的時候進入了別的直播間內，恐怕就很難迴歸了，而這種副本同樣也是很難在中間進入的，因為需要補的資訊太多了。
所以，按照常理，直播間的線上人數都會隨著直播時間的增長而下降。
即使是火熱如溫簡言的直播間也是同理。
只是溫簡言本人並不在乎罷了。
很快，直播間的線上人數變成了0。
觀眾離開，尋找著更多餌食。
黑暗之中，似乎有風從紗帳之中掠過，撥開青年側臉上的散發。
無形的冰冷手指沿著側臉一路向下，落在他緊閉的紅潤嘴唇上。
稍一施力，就壓下一個柔軟的小窩。
緋紅的嘴唇內緣被剝開，露出潔白的牙齒，以及乖巧藏於齒後的舌尖。
黑暗之中，無法顯現身形的存在似乎湊近了些。
銜尾蛇的約束力量和持有者的精神強度嚴格繫結。
San值的設定，就是對精神、意志、集中力進行數值化，san值降低，一切的相關數值就會被副本強制降低，這也就意味著銜尾蛇的約束力降低。
尤其是……
被束縛者的力量本就已經開始偷偷恢復的情況下。
青年的嘴唇被壓開，無形的黑暗聚攏在他的身邊，舌尖被悄無聲息地勾吮出來。
所以，一定要小心。
不能太放肆，儘量不要被覺察，否則的話，就幾乎沒有找到空隙的可能了……作為一個脆弱人類，溫簡言實在是太過敏銳。
因為深知自己的脆弱，因此也格外危險。
但凡誰要看輕了他，就要為自己的輕率付出代價。
青年的眉頭皺起，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白皙的面板因窒息而變紅，柔軟的喉嚨上揚，陷下手指絞緊的痕跡。
“……唔。”
青年的喉嚨裡發出細的，溼的，微弱的聲響。
嘴唇上被壓下的凹陷短暫停留，然後緩緩恢復了彈性，痕跡消失了。
黑暗之中，肆無忌憚的、源於原始與惡意的衝動被剋制住，重新沉入一片平靜廣袤的海洋。
沒有具體形態的黑暗親暱的蹭過他的紅熱的嘴唇，揩掉溼潤的唾液。
做個噩夢吧。
這樣的話，你的夢裡一定會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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