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那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間,溫簡言呼吸一窒,下意識地猛地往後一退。
腳尖離開了校長室。
在短暫的停頓之後,那黑影緩緩地扭回了頭去。
很快,被注視的感覺消失了。
走廊裡,溫簡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掌心裡因為冷汗而一片黏膩。
看來……即便他現在是在“記憶”之中,也並非完全與危險絕緣。剛才那黑影的視線似乎就能夠穿透記憶與現實的界限,捕捉到他。
在定了定神之後,溫簡言抬起眼,再一次向著校長室的方向看去。
“王妮”站在辦公桌前,似乎在和辦公桌後的黑影交談著什麼。
由於距離問題,他聽不到裡面的對話。
不過,幸虧他剛剛的動作令校長室的門開啟的幅度大了些,即便他現在站在走廊之中,也能勉強看清些許門內的景象。
只見“王妮”伸出手,從面前的黑影手中接過了什麼東西。
緊接著,腳步聲向著門邊走來。
溫簡言心下一緊,急忙向後退去。
只聽“吱呀”一聲,面前校長室的門被打開了。
“王妮”從校長室內走了出來,它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視線從溫簡言的身上掠過,卻並未停留。
溫簡言鬆了口氣。
看來“王妮”並不能像那黑影一樣意識到他的存在。
他的視線下移,落在了“王妮”的手中,瞳孔微微一縮。
那是一個看上去很不起眼的黑色盒子,表面沒有任何花紋特徵,看上去似乎也沒有落鎖。
看大小,似乎正是能被放入到一格抽屜裡。
等一下,難道這是——
溫簡言下意識地向前一步,但又在下一秒被硬生生止住了。
不行。
他很快清醒過來,停下了動作。
不管“王妮”手中拿著的,是不是他們此次進入副本的目標道具,他此刻都不能做些什麼。
且不說他們現在還在記憶之中,能不能真的觸碰到它都是問題,更重要的是,溫簡言可沒有忘記自己現在的處境。
能夠穿透現實和記憶屏障的危險還在蠢蠢欲動。
一旦他輕舉妄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就很難說了。
他注視著“王妮”順著走廊向前走去,深吸一口氣,準備抬腳跟上。
但是,剛剛邁出一步,溫簡言就呼吸一窒。
他踉蹌了一下,抬手撐住了旁邊的牆壁,垂下了腦袋。
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痛楚像是被啟用的種子,在皮肉裡深深紮根,以他的骨血為養料肆意生長。
冷汗滲出,將失去血色的面板浸得越發蒼白,放大的瞳孔微微顫抖,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溫簡言咬緊牙齒,將即將破喉而出的聲音狠狠嚥了回去。
【誠信至上】直播間:
“嘶……徽章副作用的發作間隔這是越來越短了啊。”
“對,強度越來越大了。”
正在這時,原本一動不動繞在溫簡言手腕上的黑暗忽然動了,冰冷柔軟如小蛇般的觸手順著青年的手腕攀上,繞過顫抖緊繃的肢體,無聲無息地在布料下穿梭著,越過小臂、肩膀、胸膛,最後停留在了心口處。
柔軟的黑暗貼著面板的弧度延展,冰冷地覆蓋住灼燙的熾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疼痛似乎奇蹟般的減輕了。
溫簡言抬起被汗水浸溼的眼睫,卻發現,視線中的世界已經徹底顛倒。
他眨了眨眼,才終於遲緩地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跌倒在地。
……按照這個進度,最多再來兩次,他就要到極限了。
必須要儘快想解決辦法了。
溫簡言單手撐在地上,艱難地支起身子,顫抖地撥出一口氣。
他解開釦子,向著徽章的位置看去。
但在視線觸及自己的心口處時,溫簡言不由得一怔。
剛剛才昏沉中所感受到的緩解……居然不是幻覺?
他垂眸沉思半晌,不動聲色地將釦子重新系了起來,在經過時,不著痕跡地將蜷縮在自己心口處的黑暗觸手向下一扯。
似乎感受到了將自己往下扯去的力道,那觸手反而貼得更緊了,原本光滑冰冷的表面浮出了小小的顆粒狀凸起,死死的吮住了那片面板,在被拉動的時候正好——
“……呃!”
一聲猝不及防的驚叫從喉間溢位,又在下一秒被牙齒重新咬住,硬生生地重新嚥了下去。
【誠信至上】直播間:
“?這次的副作用延續時間這麼長嗎?”
“嗯……主播還在疼嗎?但聲音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
溫簡言陰沉著臉,將紐扣一顆一顆重新系上,一直扣到了最上方。
原本失去血色的臉上不知何時帶上了幾分病態的紅。
他媽的。
雖然知道巫燭既然敢把自己黑暗的一部分留下來讓他帶走,應該是有不會被夢魘覺察的自信在的,即便偶爾暴露在直播的鏡頭中也不會引起注意——但這並不代表溫簡言願意在眾目睽睽之下,解開襯衫和它搏鬥,把這玩意兒從它本不應該在的地方硬扯下來。
丟不丟臉是其次,因觀眾的不尋常反應而被夢魘盯上就糟了。
所以,即便溫簡言再恨得咬牙切齒,也只能暫時任憑它去了。
幸虧在他挪開手之後,它也不再動了,而是一動不動地貼在他的面板上,乖巧得像是某種掛飾,不去注意的話幾乎很容易被遺忘。
溫簡言面無表情地爬起來。
……這筆賬他會記在巫燭身上的。
在站起身之後,溫簡言抬頭向著面前的走廊中看去——“王妮”剛剛所在的位置此刻已經空空如也,就連校長室內的黑影也跟著消失了,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溫簡言皺皺眉,抬手將被汗溼的額髮捋至腦後,神情難掩沮喪。
這次徽章的副作用發作的實在是太不巧了,令他暫時無法行動還是小事,導致他把“王妮”跟丟了才是大事。
看來他必須得仔細想想接下來的策略了。
但是,還沒有等溫簡言開始思考,一道極輕的腳步聲就從樓下傳來。
“?!”
溫簡言一驚,下意識地往後一退,視線緊緊盯著聲音傳來的地方。
腳步聲更近了。
越向上,那聲音就越輕,就像是被刻意壓著,以免被其他人聽到一樣。
很快,黑色的影子落在了三樓走廊的地面上,一隻腳跟著踏了上來。
緊接著,一張年輕的臉出現在了溫簡言的視線裡。
這是一張蒼白而神經質的臉,眼下有著深深的青黑,看著彷彿經受了很長時間的摧殘和折磨,他緊張地四下環視,像是在尋找著什麼——視線自溫簡言身上掠過,並沒有停留。
但同樣的,這也是一張陌生的臉。
陌生到溫簡言對他沒有半點印象——這也就證明了,他自進入副本以來並沒有見過這個人。
但是,在看到對方驚弓之鳥般的神情時,溫簡言卻幾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李察。
溫簡言定定地注視著對方向前走來,緊張地四下環視,在確定周圍沒有第二道人影之後,他這才深吸一口氣,抬手伸向校長室的門把手。
“……”
溫簡言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對方走入校長室,又在數分鐘之後話走出來。
而這一次,他的手裡緊緊捉著一件溫簡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東西:
一盞油燈。
或許是尚未被點燃的緣故,它此刻能被輕易地攜帶。
看著對方猶如做賊般溜走,溫簡言這才緩緩地長出一口氣。
他知道,這意味著自己先前的猜測正在一點點地被驗證、被重現。
之前始終懸而未決的疑問,此刻被一個個填上了對應的答案。
沿著李察離開的方向,溫簡言再一次追了上去。
*
圖書館內。
注視著眼前一排排的書架,田野猶豫著開了口:“呃……我們怎麼找啊?”
他小聲問:
“就這麼一本一本地翻嗎?”
雨果抬起眼:“【指引之手】沒反應。”
看樣子,他是一進入圖書館就激活了道具。
但顯然也同樣獲得任何有效的資訊。
眾人心下一沉。
雖然有了之前電影情節的指引,給他們圈定了線索所在的大致區域。
但最關鍵的問題卻並沒有被解決。
——他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找什麼。
某本書的扉頁?署名?段落?還僅僅是某本書內所夾著的東西?
在這種毫無方向的情況下,即便他們翻遍整個區域,恐怕也很難有所收穫。
難道真的要用最笨的窮舉法了嗎?
他們的時間真的足夠嗎?
正在這時,一旁的蘇成開口說話了:“我倒是有個線索……”
幾人一怔,紛紛扭頭看去。
蘇成:“之前在圖書館裡的時候,我記得在中招之前,我會長曾問過我幾個問題,然後在其中一個書架前停下來,看他的樣子,好像是找到了什麼線索。”
聞言,眾人都是心中一喜。
這件事他們也有印象。
只不過,當時在圖書館裡的時候他們的位置太分散了,頂多只是遠遠的聽到了溫簡言在問蘇成問題罷了,卻並不知道後續。
自進入這個副本以來,他們已經對溫簡言的多智有了十分清晰的認知,倘若有什麼人能改變他們現在的困境的話,恐怕非他莫屬了。
但沒想到的是,只聽蘇成有些歉意地繼續說道:
“可是……當時光線太暗了,我們之間也有不遠的距離,我也不記得他當時找到的書架具體是哪個了……抱歉。”
這……
眾人面面相覷。
雨果望著蘇成,若有所思地問:
“你當時站在哪裡?”
蘇成向著記憶中的地點走了過去:“差不多是這裡。”
“他呢?”雨果問。
蘇成環視一圈,指了指:“差不多這個方向。”
雨果走過去,站定:“這裡?”
蘇成仔細回想了一會兒,搖搖頭:“不,應該還要再靠左……”
在雨果不厭其煩的耐心詢問之下,終於,兩人漸漸復原了溫簡言當時大致的位置。
不遠處,傳來蘇成的聲音:
“應該差不多了。”
雨果扭過頭,向著面前的書架看去——
他的視線停留在書架一側左下角的位置,在那裡,釘著一個看著似乎有些念頭的小小銅牌,上面寫著兩個字:
【校史】。
此刻,隊伍之中的其餘幾人也都走了過來。
“開始找吧。”
雨果說。
“每一本都不要落下。”
即便他們現在同樣沒有什麼具體的方向,但是,範圍已經縮小到了一個書架的位置,這能夠大大減輕他們的負擔。
眾人很快各自分好了區域,開始從書架上取出書本,一本本地翻閱起來,但是,越往後翻,他們臉上的猶疑之色就愈重,到最後甚至開始面面相覷起來。
“……這和外面的圖書館不也沒什麼差別嗎!”
望著書本上的鬼畫符,田野失望地叫出聲。
他的聲音沒有控制好,在寂靜的圖書館內顯得十分清晰,引來了遠處零星幾個學生的注目。
衛城面無表情,伸手重重地給了他的腦袋一錘。
“哎呦……”
田野捂著被打的位置,表情扭曲。
“噓,”雲碧藍扭頭看向他,眼帶譴責,“小點聲。”
田野小聲咕噥:“抱歉……我忘了……”
雖然其他人並沒有像田野一樣表現的那麼明顯,但他們卻也一樣失望。
在翻了好幾本書之後,他們終於確定了,即便這裡是記憶之中,但圖書館裡的書本仍然和外界一樣,上面的文字全部都是無法閱讀的鬼畫符,根本無從辨認。
這意味著,這裡的資訊同樣被藏了起來……甚至要比外面還要藏地更深。
畢竟這一次,他們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也代表著將不會有任何提示。
衛城猶豫著開了口:“難道……我們想要的線索其實並不在這裡,而是在外面的圖書館裡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糟了。
要知道,外面的圖書館已經被燒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復原了。
雨果沒有回答,而是扭頭向著面前的書架看去。
他抬手在胸口劃了個十字,動作看上去並不像祈禱,倒像是某種道具的啟用儀式。
緊接著,雨果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按在一本書的書脊上,將它抽了出來,緩緩翻閱。
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在死寂中響起。
很快,他停了下來。
雨果用手指卡著書本的其中一頁,將它調轉過來展示給眾人。
文字依舊無法辨認,但是,在右邊的一頁上,卻是一張看上去有些模糊的、畫素不太高的照片。
“這個人你們還記得嗎?”
衛城湊上前去,視線落在雨果指點的那個人身上,忽然一怔:“等一下,這不是之前在校長辦公桌上照片裡的其中一人嗎?”
即出現在校長辦公室內照片上的人,也出現在校史中的人,有,且只會有一個。
——【育英綜合大學】副本內迄今未知都從未有過任何存在感,但卻又好像從未徹底從眾人視線內消失的校長。
張雲生。
雨果:“文字無法閱讀,或許是因為線索並不藏在文字裡。”
說著,他抬起手,將手中的書本丟給了田野。
田野手忙腳亂地接住書。
“記住這張臉。”
雨果扭過頭,視線落在面前的書架上,繼續說道:“找到每一本書裡有這張臉的頁數——如果這裡真的有線索的話,在我們找齊之後應該就能顯現。”
*
另外一邊。
溫簡言的視線緊緊地追著不遠處李察的背影,心無旁騖地狂奔著。
終於,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李察停下了腳步。
溫簡言喘著氣,抬眼看去。
體育館的穹頂出現在了不遠處。
——果然。
看著那熟悉的建築物,溫簡言對此並不意外。
李察站在體育館前,仰頭注視著眼前的建築物,由於角度問題,溫簡言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
在矗立許久後,他才終於有了動作,緩緩地推門走了進去。
溫簡言跟了上去。
他把手抵在沉重的鐵門上,緩緩施力,熟悉的場景出現在了眼前。
明亮的陽光從體育館頂端的天窗灑落,但卻似乎並沒有多少溫度,從溫簡言的角度看不到泳池裡的水面,但卻能看到牆壁上反射出來的粼粼波光。
李察一步一步向著泳池邊走去。
溫簡言跟上。
但是,他的步伐才剛剛往前邁了一步,一股熟悉的、令他汗毛倒豎的“被注視”感再一次出現。
……有什麼東西在【看】。
他一個激靈,反射性地收回步伐,停留在了游泳館之外。
被注視著的感覺消失了,但溫簡言卻並沒有因此重新放鬆下來。
他抬起眼,驚疑不定地四下環顧,尋找著異樣的源頭。
怎麼回事?
忽然,溫簡言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牆壁上。
他的眸光一凜。
牆壁上空空如也,沒有半點光亮。
一般來說,即便是陽光變暗,水面反射的光線也會變暗,但卻不至於完全消失,總會反射出一點微弱的波紋的。
但是……
牆壁上,那剛剛還閃爍著藍色波光的紋路,現在已經消失了——徹徹底底,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想要出現這種情況,只會有兩種可能性。
不過,無論直播間內的觀眾猜測了多少個方向,溫簡言倒是始終不動如山,他靠在牆上,閉眼等待著時間流逝。
不知道過去多久,忽然,樓梯間內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溫簡言掀起眼皮,看了過去。
頂著熟悉面孔的“王妮”來到了行政樓三層,伸手推開了校長室大門。
一切都和上一週目毫無區別。
【誠信至上】直播間:
“哦哦哦!果然是這樣!!”
但是,還沒有等觀眾們興奮起來,溫簡言就耷拉下眼皮,重新靠回了原位,看起來似乎有些興致缺缺。
【誠信至上】直播間:
“?”
數分鐘之後,捧著關鍵道具的“王妮”離開了辦公室,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之中,溫簡言都沒有更多動作。
【誠信至上】直播間:
“???”
十分鐘後。
李察出現了。
到現在為止,發生的事情和上一週目比起來,一切都毫無變化。
溫簡言站起身來,邁開腿,晃晃悠悠地跟上了從校長室內走出來的李察。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不是,大哥,你跟王妮我能理解,你跟李察干啥?上一輪的時候不是已經試過一次了嗎?有屁用啊!”
溫簡言對直播間內的言論一無所知——當然,就算他知道了,估計也不會在乎。
他只是不遠不近地跟著李察,和他一起離開了行政樓。
李察衝出了行政樓,神思不屬地狂奔著,他繞過行政樓旁的拐角,忽然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他低頭看去。
擋在自己腳邊的,是半截磚頭。
李察晃了晃腦袋,準備再次向前,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往前跑出兩步,只聽身後傳來一陣風聲。
下一秒,只聽“哐”的一聲響。
李察晃了晃,“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是另外半塊磚頭快狠準地招呼上了他的後腦。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哈?!”
觀眾們呆滯地注視著螢幕上的溫簡言,只見他丟掉手裡的磚塊,上前一步,後毫無愧疚之心地跨過對方的身體,彎下腰,撿起地面上的油燈,然後起跑。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自然至極,無論是下黑手還是敲悶棍,沒有半分遲滯猶疑,順暢得簡直就像是被演練了千萬次一樣。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小子幹什麼啊!”
“我崩潰了,你打人家李察干什麼!!!”
“什麼東西啊!!!”
隨著溫簡言飛快跑遠,李察倒在地上的身軀下方,被太陽印在地上的影子流動著,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拉扯起來,逐漸脫離地面。
它看上去和校長辦公室內的黑影十分相似……同樣陰冷、可怖,和整個正常的記憶世界格格不入。
它緩慢地扭動頭顱,【看】向溫簡言消失的方向,然後緩緩地邁開了步伐。
【誠信至上】直播間:
“……”
“草。”
“我算是知道主播剛剛開啟抽屜的時候為什麼笑了……
在被NPC拿到手上之前,道具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說,如果主播想要得到道具,就必須得從NPC手裡搶。
他媽的,你小子是一開始就準備好打劫NPC了是吧!!”
“而且我弄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了……”
“啊?啥?”
“在這個記憶世界裡,所有與關鍵劇情相關的NPC,都不能看到主播,只要是身處涉及到關鍵劇情的、被空氣牆圍住的場景之中,就會生出這種黑影,阻止主播參與。
但問題是,除此以外,主播能和其他任何東西互動——門啊,游泳館裡的大嬸啊,行政樓裡的老師啊,包括磚頭啊……
所以你們懂我意思了嗎?”
“…………靠。”
“啊啊啊啊啊我也明白了啊啊啊啊!”
“呃,我沒跟上……”
“簡而言之就是,主播他媽的又卡了規則的bug。”
“因為關鍵劇情進行的、被保護在空氣牆裡的地點有黑影存在,甚至是隻要接近都會被盯上。
所以,他就選了離開第一個場景,還沒有進入到第二個場景的時候動手。
而主播擺那塊磚頭就是為了測試,如果自己不主動接觸NPC、而僅僅只是對環境進行改變的情況下,被改變的環境能不能反過來影響到NPC的行動——答案顯然是可以的。”
後面發生的事不言自明。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他捉起了同樣屬於校園內環境的磚頭,一磚把人砸暈了。
“……溫簡言你壞事做盡。”
“壞事做盡!!!”
“呃……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他雖然費盡心機做了這麼多事,但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改變不是嗎?”
即便溫簡言搶到了油燈,但那恐怖的、能夠穿透記憶和現實屏障的黑影還是誕生了。
並且,越靠近固定劇情發生的時間,它就會越強。
而它的恐怖程度是根據副本規則強度來的——這也就意味著,除非擁有3S級別的道具,即便溫簡言已經成功從李察手中搶到了油燈,也絕無任何改變劇情的可能性。
此話一出,直播間靜默一瞬。
“……媽的,確實是。”
在直播間內討論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溫簡言終於停下了全速狂奔的步伐,他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建築物。
教學樓。
他喘著氣,扭頭看向身後。
陽光下,散發著陰冷氣息的黑影一步步邁進,雖然看上去速度很慢,但卻仍然緊緊跟在已經用盡全力奔跑的溫簡言身後。
明明距離還有十幾米,但溫簡言卻仍然毛骨悚然。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此刻已經不僅僅是在【注視】著了。
那種強烈的、充滿無窮惡意的視線緊緊地鎖定著他,無邊無際的威脅感從四面八方襲來,令他軀殼內的靈魂都跟著瑟縮、恐懼。
那是【殺意】。
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嘯——快逃,快逃!
扔下危險的源頭,趕緊逃!
溫簡言咬住牙齒,手背上青筋隆起,硬生生地剋制住了自己逃跑的衝動。
事實上,在用磚頭將李察敲暈之前,他就已經猜到這一步了。
雖然他利用了一些副本內的小bug,從NPC手中將道具搶了過來,但是,副本是絕對不會允許他這一行為出現的。
【已經發生過的事是無法被改變的】。
也就是說,溫簡言之於黑影,相當於以渺小的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副本的全部規則,這無異於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他是絕不可能贏的。
溫簡言低下頭,認真地審視著眼前的油燈。
造型簡樸而老式,看著平平無奇,十分普通,在燈芯下,卻是一小碟固體的燈油,釋放出腥甜腐敗的氣味。
像是用不知什麼東西煉出的屍油。
溫簡言抬起頭,注視著距離自己僅剩十步的黑影,緩緩地深吸一口氣。
——不過,他本來的目的,也不是贏。
從始至終,他所需要的只是一個空隙罷了。
一個帶著燈來到教學樓的空隙。
溫簡言從口袋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火柴,輕輕一劃,一簇火焰升起。
黑影距離他只剩七步。
冰冷的死亡氣息已經近在咫尺,但溫簡言的手指卻仍然冷靜平穩,沒有半分顫動。
他將火柴湊近燈芯,只聽“嗤”的一聲輕響,油燈被點燃了。
但是,在油燈被點燃的瞬間,一股強烈灼痛感從握著燈的掌心處升起,溫簡言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肌膚正在變得乾枯焦化,水分和生命力一起被榨取。
——黑影距離他僅剩五步。
溫簡言的脊背滲出冷汗,瞳孔因恐懼而放大。
他揚起手,將油燈向著一旁的教學樓丟去。
下一秒,詭異的火焰騰起,它啃咬著石塊、金屬,無窮的熱度被從中釋放出來,以一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速度飛快膨脹,幾乎只是眨眼之間,整個建築物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而就在教學樓陷入火海的同時,天空也同樣被火光撕裂。
虛偽的藍天被熔化、消解,顯露出下方黑紅色的蒼穹。
*
與此同時。
圖書館內。
“喂!你們看!”衛城忽然驚聲道。
其餘幾人一怔,扭頭向著衛城手指的方向看去——
透過圖書館的窗子能夠看到,不遠處的一角天空,不知何時被染上了赤色的鮮紅。
“六個小時到了?”田野吃了一驚。
雲碧藍搖頭:“沒有。”
田野:“那怎麼……”
“不。”忽然,雨果眯起雙眼,搖頭道:“方向不對。”
他注視著那片赤紅色的天空,緩緩道:“體育館不在那裡。”
——這次被點燃的,是一個新區域。
*
——黑影距離他僅剩五步。
冰冷恐怖的氣息近在咫尺,溫簡言幾乎能夠嗅到那猶如死亡般腐朽的氣息。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腦海中卻只剩下了最後且唯一的念頭:
逃!!!!
溫簡言咬著牙,向著那被火焰撕裂的一角玩命般衝去。
他這輩子幾乎從未跑這麼快過,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舌尖甚至能嚐到喉嚨裡湧出的血腥味。
三米、兩米、一米。
那道現實和記憶的縫隙已經近在眼前。
溫簡言心一橫,眼一閉,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去——
緊接著,天地倒轉。
溫簡言重重倒地,受傷的掌心狠狠地擦在粗擦的地表,但他卻幾乎感受到不到疼痛,脊背緊繃,整個人猶如一張被拉伸到極限的弓弦,在極致的高壓下顫抖著。
足足過了二十秒,眼前的漆黑才終於過去。
溫簡言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扭頭望去。
背後,是空無一人的死寂教學樓。
火焰、黑影……全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浸沒在黑紅色天空中的老舊建築物,明明是猶如噩夢般的場景,但看在溫簡言眼裡,卻猶如仙境。
溫簡言劇烈地喘息著,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他……成功了?
在上一週目,體育館外時,溫簡言看到了火焰將天空撕裂,虛假的安寧被剝奪,將原本的映象顯露出來。
雖然只有短暫一撇,並在下一秒就周目重啟,但溫簡言卻依舊弄明白了一點:
這火焰不僅能燒穿副本內的建築物,甚至能撕裂虛假的記憶,將真實的映象空間顯現出來。
所以,為了離開【記憶】,回到【副本】,就必須等待火焰燃燒的瞬間。
當然,等下一週目的最後時刻、體育館被燒時離開也不是不可以,但他還是選擇了最困難的方案。
溫簡言扭頭看向身後的建築物,即便他已經脫險,呼吸卻仍然顫抖且急促。
——他和隊友被空氣牆分開了。
空氣牆的目的,就是阻止主播影響劇情。
因為一場意外,溫簡言被困在了空氣牆內。
即便他後面已經離開了關鍵劇情進行的區域,但也仍然無法和隊友會和,但理論上來說,他們仍然處於同一片空間,只是被空氣牆隔開了罷了。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雨果曾告訴過他……
記憶內,“圖書館”、“食堂”、“體育館”外有空氣牆圍著,而教學樓沒有。
教學樓是不被保護的。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溫簡言將教學樓點燃……雨果他們只要看到,並且前來探尋,就不會被空氣牆攔在外面,他們也能同樣找到離開記憶的裂縫。
更重要的是,溫簡言對建築物做出的改變,是發生在空氣牆內部的。
這代表著他製造出了新的、能夠在每一週目迴圈發生的劇情。
就算雨果他們這一週目沒有趕得及,還能等下一週目、下下週目。
——也就是說,他徹底破壞了記憶構築而成的牢籠。
【誠信至上】直播間:
“……”
“等一下,這裡好眼熟,這是不是就是行政樓一樓鏡子裡通向的世界來著?”
“沒錯,就是這裡。”
“!!!從這裡去行政樓三樓,透過副校長辦公室裡的櫃子,是不是就能去校長辦公室了?”
“對對對!”
“我靠我算是捋順了,他媽的,主播這不僅是一石二鳥,甚至是一石三鳥啊!!”
“在和隊友完全無法溝通的情況下,他不僅全靠自己單打獨鬥順利逃出,還給仍然被困的隊友留下了希望的火種,甚至還因此重新回到了他們一開始就本來準備進入,但因為意外而無法進入的映象世界裡……實在牛逼。”
“真的,太他媽的牛逼了。”
“肅然起敬了兄弟們,這就是高階主播的高階操作嗎?”
“真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把歪走的計劃重新拉回去啊!!”
而造成這一切的青年搖搖晃晃轉過身,他身上灰撲撲、溼淋淋,看上去狼狽至極,神情萎靡,像是被狠揍了一頓。
只見他往前走了兩步,來到教學樓邊站定,然後撐在牆上,緩緩彎下腰。
“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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