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馬場內一片死寂,安靜得好像能聽到針尖落下的聲音。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演播室內的陳默。
他將【No.9】號荷官的腦袋死死碾在桌面上:“把他放出來,快點!”
“咳咳……咯咯咯咯!”【No.9】號荷官在自己的鮮血中咳嗆著,發出古怪的聲音,似乎並沒有配合的意思。
陳澄:“別逼我把你再碎徹底些。”
溫簡言也回過神,他俯下身,直視對方充血腫脹的雙眼,輕聲道:
“冠軍出現了。”
他的態度平和,幾乎沒有半點威脅的意思:
“宣佈冠軍,這是你的工作,不是麼?”
NPC的力量來源於他們的身份,而弱點也因此相伴而生。
【No.9】之所以能被他們用搶銀行的方式引出,之所以能被及時趕來的陳澄鑽到空子,趁機一刀兩段,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她無法擺脫“籌碼製造廠監管人”和“賽馬場主人”的雙重身份。
這更像是某種規則的束縛。
【No.9】號荷官怨憎地看了他一眼,終於還是緩緩抬起沾血的手指,在面前的操作檯上按下一個按鈕。
原本氣若游絲的聲音忽然重新變得慷慨激昂,感情充沛:
“所有的投注為七號的觀眾贏得了本次的勝利!!——看樣子,這次的參賽選手不僅實力強勁,而且運氣驚人,根據規則,他的所有欠債不僅一筆勾銷,也將獲得本次比賽的最終大獎!”
伴隨著宣佈賽程結束的聲音,剛剛還短暫凝滯的賽場氣氛重新活躍起來,押對賽馬的人歡呼雀躍,歡欣鼓舞,沒押對的則怨聲載道,罵罵咧咧,賽場暗了下來,鮮血淋漓的賽道消失不見,與此同時沒入黑暗的,還有躺在賽道終點的季觀的身影。
“勝利者會被帶到哪裡去?說話!”陳默逼問。
但是,【No.9】號荷官已經無法回答了。
她歪著身子,死灰色的眼珠向上翻,斷裂的身子中間流淌出內臟的碎片。
她死了。
演播室內一片死寂。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道:“季觀現在已經是冠軍了,既然宣佈他已經存活,那副本應該也不會讓他在勝利後喪命。”
一行幾人分頭行動。
陳澄、聞雅、孔衛三人天賦消耗太大,需要立刻休息,陳默和他們一起離開,搜尋季觀的下落,而溫簡言和常飛羽留下,將尚未完探索過的演播室內搜尋一遍。
所有人離開之後,溫簡言垂下眼,將雙手壓在臺面上,緩緩地撥出一口氣。
這是一場慘勝。
但無論如何,季觀都活下來了。
對於他們這些主播來說,在副本內受傷已如家常便飯,不僅溫簡言多次受過致命傷,雨果也曾在上個副本中斷肢,不過,只要他們能活著離開副本,就能使用
積分復原一切傷口。
夢魘唯一不能改變的,只有死亡。
……活著就好。
溫簡言壓在桌面上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剛剛被反射性隔絕的情緒洶湧而至。
“會長?你來看這個。”一旁傳來常飛羽的聲音。
溫簡言轉過頭,所有的情緒被習慣性地藏在了平靜的表象之下:“什麼?”
地面上,【No.9】號荷官的屍體消失了,幾乎令人疑心她從未出現過,血泊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很小的血紅色瑪瑙石,在燈光下呈現出詭異的光澤,似乎有鮮血凝結於其中。
“這……似乎和費加洛手杖上鑲嵌的寶石是相同的材質?”常飛羽猶豫了一下,道。
換做其他人可能不會在意,但費加洛手杖的情報本就是他告訴溫簡言的,所以自然也能發現二者之間的相同之處。
“似乎是的。”溫簡言說。
“這到底是什麼?”常飛羽經不住好奇地問道。
它顯然並非某種隱藏物品,否則的話,在觸碰到的瞬間就會有系統提示了。
溫簡言:“鑰匙。”
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溫簡言卻覺得它似乎不僅僅只是鑰匙這麼簡單。
他俯下身,從地面上撿起那枚瑪瑙石,緩緩道:“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應該只是其中的一片碎片。”
只需要進行簡單的邏輯推理,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幸運遊輪一共三個管理層,費加洛手中的那枚瑪瑙石可以開啟所有和卡爾貝爾——也就是拍賣會——相關樓層內的所有暗門,那麼,按理來說,應該也存在另外兩枚瑪瑙石,能夠開啟和另外兩名管理層相對應的樓層暗門。
而這一枚,應該屬於梅斯維斯那邊的。
但和費加洛的那枚比起來,它有些太小了,所以一定不會是完全體。
“那……”常飛羽道,“剩下的碎片會不會在其他荷官身上?”
溫簡言:“按理來說,應該是這樣。”
而且……如果將它拼湊完全,應該就能獲取和費加洛類似的特權——並且是梅斯維斯這邊的。
在得出結論的瞬間,溫簡言的脊背上不由得掠過一陣戰慄。
的確,現在神諭在進度上遠遠超過他們,但是,在這一瞬間,他找到了縮小差距、甚至是直接將形勢逆轉的方法。
但……
是否要這樣做呢?溫簡言還沒想好。
他將碎片收起:“繼續找,看看還有什麼重要的線索。”
很可惜,演播室內空空蕩蕩,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溫簡言收回視線,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找到通向下一層的通行證。
這也就意味著,除了參與賭馬成功之外,這東西再無其他任何渠道獲取……這是溫簡言最不希望看到的——正因為如此,所以,在第一次離開賽馬
場之後,他才會迴避聞雅的問題,甚至不願將這個破局之法作為其中的一個可能性說出。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選擇這條道路。
它慘烈到極點。
但無疑是正確的。
搜尋結束之後,兩人離開了演播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No.9】號荷官已死的緣故,外面製造籌碼的管道和機器也停止了運轉,滴答滴答的粘稠水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但溫簡言知道,這樣的寂靜不會維持太久。
就像是伊頓伊森死去之後,他的位置就立刻被頂替了一樣,應該要不了多久,新的荷官就會取代艾斯利的位置,籌碼的製造仍然不會停止,就像是賭馬場依舊會照常運轉一樣。
“好了,我們走吧。”
*
根據陳默發來資訊中的內容,溫簡言來到了負十層,一路走到了甲十九號船艙。
房間面積不算小,至少和溫簡言之前住的幾間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過,此時此刻,由於聚在這裡的人數太多,原本十分寬敞的房間變得格外擁擠。
空氣中血腥味很重。
陳澄坐在舷窗邊的座位上給自己一瓶一瓶猛猛灌藥,孔衛在沙發上躺屍,聞雅看上去糟糕的可以,一條觸目驚心的撕裂傷貫穿臉頰,讓那張原本溫和寧靜的美麗面容看起來有些猙獰。
而狀態最糟的,莫過於躺在床上的季觀。
他身上顯然已經被處理過了,整個人都被厚厚的繃帶纏住,沒有任何明顯的傷口顯露出來,但是,在厚重的被單之下,他整個人卻只剩下了小小一點,紗布纏在他的雙眼之上,下方的眼窩深深凹陷,裡面顯然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右眼纏著紗布的黃毛沉默地蹲在床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們到之前他就已經被送回房間了。”陳默站起身,道,“狀態穩定,生命無憂。”
“會長?”似乎聽到了這邊的聲音,季觀把頭扭了過來。
“嗯。”溫簡言應了一聲。
隨著季觀的動作,他側頸上的刺青顯露出來,不過,和副本開始前不一樣的是,它不再若隱若現,而是變得清晰鮮明許多,那張惡鬼的面孔正靜靜地從他的面板下向外窺視。
“哎,真不想嚇到你們,”季觀說,“但顯然怕是瞞不住了。”
在主動提出要成為“賽馬”時,他只十分肯定地說自己有保命的方法,但至於具體是什麼,季觀卻並沒有說明。
“我身上的這玩意,是一隻真正的鬼。”
在溫簡言進入【育英綜合大學】副本之後沒多久,季觀能在主播大廳裡待的安全時長就到期了,於是,為了活下去,他必須再次進入副本,這一次和他下副本的,是陳默的前屬下,南明南里,以及聞雅手下的隊員,伊麗絲。
荒村本,難度原本為B-,後期升至A+。
四人小隊,只活下來季觀一個,其他三人都被永遠留下了。
“他們的死,就是因為它。”季觀苦笑一聲,“但同樣的,我能活下來,也是因為它。”
季觀的天賦是靈視,和公會之中的其他人比起來,他的天賦並不出眾,甚至可以被絕大多數的靈媒取代,但是,在荒村那樣的靈異副本之中,卻導致了詭譎的結局——他能看到“它們”,“它們”也就能找到他。
正因如此,誤打誤撞中,他們喚醒了本不該喚醒的存在。
“簡單來說,它附在了我的身上,它的意識和我的意識形成了一個脆弱的平衡,只要保持平衡,我們就能暫且相安無事,”季觀說,“不過,一旦被餵食了足夠的生命力,它就能‘活’過來,接管我的身體。”
“有了它,我無法死亡,但同樣的,使用次數越多,平衡被打破的速度就越快。”
季觀的嘴唇抿緊了。
“它無時無刻不在搶佔我身體的控制權,而一旦它徹底復甦,我也將永遠消失。”
“不過,更糟糕的是,根據我的觀察,甚至是僅僅什麼都不做,天平仍然會向著鬼的那邊緩慢傾斜……也就是說,就算我永遠不使用它,遲早有一天,它的意識仍然會取代我的意識。”
這也是為什麼季觀會對此諱莫如深。
沒有任何一支隊伍之中會接受這樣的一個定時炸彈……如果說夢魘讓人學到了什麼,第一課一定是“不要考驗人性”。
“本來我準備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說的,”季觀聳聳僅剩的肩膀,“但你小子實在是做的太多了。”
他語氣輕鬆:“幫你這一把,值了。”
溫簡言沒說話。
“不管怎麼樣,贏了就是贏了。”雖然目不能視,看不到溫簡言的面孔,但季觀還是咧嘴笑了,“怎麼樣,我在上面的表現,很帥吧?”
溫簡言站在他的床前,幫他掖了掖被角,語氣很溫柔:
“嗯,帥。”
*
即便性命無虞,但在賽馬場上的消耗還是太大了——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
於是,季觀很快便再次沉沉睡去了。
溫簡言走出房間,輕輕將門帶上,但是,還沒等他走遠,身後就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等等。”
溫簡言在原地站定,扭頭看去。
叫住他的是聞雅。
“會長。”聞雅走上前,“我想和你聊聊。”
溫簡言:“嗯?”
“這次的行動是我一力推動的,”聞雅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痛楚,“在你不在的時候擅自進行佈局,還招致如此慘痛的後果……是我的錯,非常抱歉。”
“但是,我真正想說的不是這個。”
聞雅抬起眼,深吸一口氣,似有痛苦地緩緩道。
“會長,我們在拖你的後腿。”
對於其他任何人來說,隊友都意味著助力,但對於溫簡言來說,尤其是在這個副本之中的他來說,隊友卻是累贅。
為了存活,他們需要十分
龐大金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數字只會持續增長。
確實,就像是蘇成說的那樣,溫簡言就像是一隻老母雞,偷偷將所有的隊友都護在羽翼之下,他為每個人付房費,也不需要他們參加賭局。
同樣的……也因為隊友的存在,他行動起來變得束手束腳,無法冒險。
在第一晚結束之後,溫簡言說:“擔心什麼,你們會長我有的是錢。”
當時,冷眼旁觀的陳澄嗤笑一聲,遠離了他們的“睡衣派對”。
正是因為覺察到了溫簡言對隊友的過度保護,料想到了他之後可能會採取的中庸手段,他才失去了和他們一同行動的興趣。
“這個副本的難度和我們能力並不匹配,也正因如此,你不得不付出更多,花費更多……如果在這裡的只有你一個人,我相信你會做的比現在更好,更瀟灑。”
聞雅說。
“你不該被保護我們的責任束縛。”
不該為不如自己的人放慢腳步。
“你還記得招募我的時候麼?”聞雅問。
在夢幻遊樂園之後,溫簡言和聞雅,雲碧藍他們進行了十分短暫的談話。
“‘無法創造特權,無法保證福利,無法提供保護,’”聞雅複述著溫簡言曾經說過的原話,“你說你唯一能給我們的,是自由。”
她看向溫簡言,即便她秀美的面孔被猙獰的傷口割裂,但雙眼仍然是平靜內斂,充滿力量的。
“而這正是我所追求的。”
正是因為被溫簡言的這番話打動,聞雅才決定放棄永晝,拒絕他們的栽培,加入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會內,併為之嘔心瀝血。
聞雅深深看向溫簡言:
“不只是我,是我們所有人都相信你——相信你是那個放我們自由的人。”
他們之間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
更是在黑暗中伴火前進,不畏犧牲的同行者。
自由地生,自由地死。
無論如何,都遠勝過於被困在夢魘的匣子裡,當一隻任人觀賞的鳥雀。
“為了達成目的,請儘可能地利用我們吧。”
“我們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當你的棋子。”!
桑沃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
:,
:,
:,
:,
:,
希望你也喜歡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如果您覺得《歡迎進入夢魘直播間》小說很精彩的話,請貼上以下網址分享給您的好友,謝謝支援!
( 本書網址:https://www.51du.org/xs/103995.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