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售公司的業務, 本就不必拘泥於朝九晚五地打卡、坐班。
路楠自己幹這一行這麼久，很懂馭下之道，這話一說出口, 下屬有一個算一個，都發出了歡呼：多了半天假期呢。
這可不是普通的半天, 是和國慶假期連著的半天！
一行人中, 有早就計劃好要回家的人。譬如項菲菲這樣的，想著換洗衣物都在身邊，就打算當場改簽機票，看看能不能早點兒回去——看得出來, 菲菲自從來京市之後、成為海外市場部組長之後, 收入應該是增加了不少；
當然，其中也有不準備回家的人。譬如李清這種時刻準備著為領導服務而待命的秘書、譬如沈希音這個根本不想回家面對父母長吁短嘆和想讓她以聯姻為家族/他們置換資源的落難千金……她們都不打算回家過節。
不管哪一種, 他們都看到接機口的太子爺和仇總——得過來打個招呼。
沈希音見到堂哥和超群哥，起初略有些尷尬，後來想了想再難堪的場景她都經歷過了, 沒什麼好躲避的——而且，超群哥不是狗眼看人低的人。
於是沈希音很快調整好心態，老老實實地站在項組長和李秘書的身後, 恭恭敬敬地點頭問好，然後如普通業務一般同李秘書說：“咱們一起拼車打的回宿舍吧。”
機場到宿舍距離不近, 拼車打車又快又省錢。李清點點頭, 他們很快湊了四個人同三位領導道別。
海外市場部的人都離開了，仇超群鬆了一口氣。
路楠有些不解：這妹子去年被我以氣勢壓制了一回之後就老實多了，今年因為海外市場部和秦妍公司那邊關於宣傳片、廣告製作等活動有較多的對接機會，部門不少人都知道仇總和那個乙方公司一位編劇在處物件，沈希音年中的時候有幾天表現得不太在工作狀態, 後來不是調整過來了麼？怎麼現在一臉尷尬的人成了仇？這期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
陳驍知道內情：“我一叔和一嬸一直在給希音物色相親物件，前陣子還託人去打探仇叔叔的口風。”
聽到這裡，路楠不需要問結果就可以猜到，沈希音父母的提議一定被仇董婉拒了。畢竟仇董這個人，這麼多年一直都是董事長的好兄弟和忠實擁躉，如果沈希音的父親沒有在源川房地產公司捅了那麼大的婁子，仇董或許還會對這個聯姻提議喜聞樂見，但是，沒有如果。
按照仇超群的性格，他現在見到沈希音，一定會覺得有幾分尷尬和莫名的對不住，難怪剛才的神情那麼不自然了。
這對總經理cp，一個只說開頭，一個連追問後續的舉動都沒有，實在是默契得讓人牙齒髮酸。
要是這份默契不是建立在我的緋聞之上就更好了——仇超群如是想。
他嘖了一聲，岔開話題：“路總這一趟辛苦了。走，接風宴已經安排妥當，九宮格超辣牛油鍋，今天誰吃鴛鴦誰是狗。”
不用懷疑這句話就是針對陳驍的。
路楠挑眉。
陳驍十分自然地拿過路楠的行李箱：“吃什麼火鍋。想喝點熱粥還是吃一些好消化的麵食？”
“海鮮粥吧。”路楠仰頭衝陳驍笑了笑。
“好。”陳驍順勢牽起了路楠的右手。
仇超群他無奈地甩了甩車鑰匙，白了陳驍一眼：“行吧行吧，海鮮粥。知道你心疼人……”
陳驍和路楠被調侃了也絲毫沒有窘迫的神色，反而相視一笑。
老仇：摔，要不是因為正事，我才不來吃這一盆新鮮的狗糧，誰還沒有女朋友了咋地？
……
要說吃喝玩樂，仇超群絕對是行家中的行家，他很快就找到了口碑、距離都正合適的粵式海鮮粥鋪。
三人要了一間包廂，等上菜的中途路楠隨口問了一句：“翟助理沒來麼？”
“嗯，他有別的事。”陳驍隨口解釋了一句。
仇超群補充：“而且一會兒咱們要說的事兒不方便讓他聽到。”
聞言，路楠轉頭看了看陳驍：他這是知道了？
嗯。陳驍眨了一下眼皮。
海鮮粥底還沒有冒熱氣，仇超群就忍不住催促陳驍：“你快說吧，這麼大的事兒呢……”
陳驍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總部從第四季度開始會加強對海外市場部的抽查和考察，費用抽查時間範圍從去年部門成立開始至今，考察內容則是海外市場部從五月開始的白酒出□□動支出與收穫，所以從第四季度開始，總部會再派兩位會計過來協助毛小茹工作。”
說是協助，其實亦是監督。
路楠點點頭。
她的賬目十分清晰，經得住查。
仇超群哎哎了兩聲：“這是重點嗎？這是重點嗎？這只是手段而已，你還沒說總部這麼做的最終目的呢！”
呃，最終目的自然是為海外市場部從源川酒水銷售有限公司的部門中獨立出去，成為海外子公司做準備。
可這件事明明就是路楠提議的，現在還得做一場戲。
三個月前，權衡之後瞞著仇超群的陳驍良心沒有任何不安——這事兒，本就無損仇哥利益，更不會對仇哥造成什麼傷害，他自然問心無愧。
可是瞞是一回事，現在又要繼續裝又是一回事。
問心無愧並不代表坦坦蕩蕩。
陳驍抬眼，就看到楠楠眼中充滿了看戲神色。
他無奈硬著頭皮往下演。
路楠想：我終究還是一個善良的人。
她在陳驍開口之前，有些‘不確定’地提問：“總部打算將海外市場部拆分重組？”
仇超群打了一個嗝。
現在是下午一點半，他已經餓過頭了，但還是打了一個嗝。
“你知道啦？”仇哥眨巴眨巴眼睛。
路楠垂眼：“嗯，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麼。派人查這些，和公司架構有關係，總不可能是為了斃掉海外市場部。”
仇哥點贊：“路總不愧是路總。”
“對，就是這回事，但這不是普通的重組，是要組建子公司，海外市場子公司。”仇超群一拍桌子，“我跟你說，子公司和部門之間的區別可就大了。”
仇哥苦口婆心，核心一句話——你得小心總部有人來奪權。
如此實誠，讓陳驍的黑良心稍微有些過意不去。
路楠抬眼看著仇超群：總部來的、股東之子、根正苗紅的蓉城派並且足夠了解海外市場部，還有更合適的奪權人選嗎？
仇超群猛搖頭，對陳驍說：“我沒這個意思哦，雖然我老漢兒好像確實暗示我這麼幹，可我做不出摘桃子的事兒，太缺德了。”
他恨不得剖心證清白。
路楠看向陳驍：還滿意麼？對你們之間的兄弟情誼。
陳驍自然滿意，他又想到了四年前和路楠去海臨市批發市場發生的事情了——楠楠總是能因勢利導替我問出我想知道的答案。
他拍了拍仇超群的肩膀：“如果這個人是你，那麼即便成立了子公司，也會配合路楠的工作指令對不對？”
“那倒是，我們這一年多配合很不錯。”仇哥嘀咕，然後睜大雙眼，“不是吧？真打算讓我來？”
“這只是權宜之計。”陳驍出言安撫仇哥。
路楠粲然一笑：“既然我們都知道，總部肯定會派人過來。不論是為了制衡我還是為了奪權——這個角色不如讓仇哥你來扮演。而且，仇哥對海外市場部瞭解頗深，真有什麼突發情況，也能夠很順當地接手我的工作。”
她這話一出口，陳驍幫她舀粥的手便是一頓。
“能有什麼突發情況啊真是的，陳驍和夏總擺明都挺你，總部那邊你不用擔心，除非你自己不想幹了，不然沒人能頂替你！啊哈哈哈——”仇超群說著說著覺得氣氛不對，很生硬地換了個話題，“對了，明天也沒什麼事，我們來個四人約會怎麼樣？”
路楠想了想：“明天麼？下午還是晚上？”
仇超群看了陳驍一眼，哈哈一笑：“當然是晚上，你不還得倒一倒時差麼。”
將路楠送到家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她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衝著幫她拎行李的陳驍撒嬌：“我先睡一覺，晚上給我帶點吃的過來，好麼~”
“好。”陳驍摸了摸她的腦袋，“快去睡吧。”
坐在駕駛室的仇超群問剛剛拉開副駕駛門的兄弟：“去喝一杯？”
陳驍捏著鼻樑，點了點頭。
“今天路楠說那番話的意思，是不是……有辭職的打算？”仇超群又不傻。
“是。”早在去年她續合同的時候，他就想到這一點了。
老仇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現在想想倒也不那麼意外。”
陳驍抬眼，無聲地問：嗯？
“我畢竟和路楠共事一年多了，她在工作中什麼樣的性格，我算是旁觀者清——這妹兒強勢啊，你別看她長得文文氣氣說話慢條斯理，但是她強勢啊，你那表哥平時是多會裝/逼的人？現在見到她都是繞著走的。總部隔三差五地想要往她手下塞人，她能忍到現在已經是很不錯了。”
陳驍糾正了一句：“我和她共事過，楠楠想走，你說的並不是主要原因。更重要的是她覺得現在的工作已經沒有什麼挑戰了。”
老仇：行叭，你連這都要爭，真是蓉城一罈老陳醋。
腹誹完畢，仇超群正色道：“你這麼一說，倒確實是，海外市場部限制了她的發展，她一個人就把白酒海外市場好幾個國家給盤活了，這四個多月其他名白酒廠的海外負責人見到她就和狗見了肉骨頭似的。”
“你這什麼破比方。”
“嗐，我看，如果給路楠晉升的機會，夏總的位置她也未必不能勝任。”仇超群感慨一聲。
陳驍，陳驍贊同仇超群剛才的說法。
因為楠楠對白酒行業的瞭解和政策方向的把握實在是太透徹了，要不然其他白酒公司和自己的母親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把她挖走。
但是，路楠可能成為源川酒水銷售公司的總負責人嗎？
他們都知道：不可能。
到了陳驍入住的酒店，仇超群開了一瓶洋酒：“那你們之間那啥打算怎麼辦？”
陳驍將酒一飲而盡：“時間和空間從來都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
“談戀愛哪有不希望時時刻刻在一起的？本來你們就異地戀，見面的機會少。拼搏事業的人真命苦。”仇超群為命苦的人再次斟酒。
陳驍反過來安慰仇超群：“其實，她離開源川未必是壞事，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牽她的手。”
仇超群愣了一會兒，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忍俊不禁地說：“那我可太期待了，期待你們在蓉城牽手逛總部，公司那群老頑固看到源川太子妃是誰的模樣。”
很奇怪，仇超群就是覺得，路楠和陳驍可以走到最後。
……
晚上六點多，陳驍帶著打包的晚餐按響了路楠的門鈴。
“爆肚！”路楠聞到氣味了，“哇，真是買到了我心坎上。”
她十分誇張地讚美了送餐驍哥一遍，並附送對方左右臉頰各一個香香，然後動了動鼻子：“你們後來去喝酒啦？”
“小酌而已。”陳驍出門之前特意刷了牙、洗了澡，沒想到還是被聞出來了。
“哦~~”路楠並沒有就這個話題發表自己的意見，因為有些話題飯前聊恐怕不利於消化。
吃完之後，陳驍默默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路楠漱完口，從背後攬住他的腰，將額頭靠在他的頸椎骨上，輕聲問：“我有辭職的打算……你不高興？”
陳驍將手上的水漬擦乾，往後仰頭頂了頂楠楠的腦瓜子，並輕輕滾了滾以做安慰：“站在男朋友的角度，其實我很高興；站在你上司和同事的角度，我又覺得很遺憾。”
其實陳驍很矛盾。
當年那麼陰暗、那麼卑鄙地想過楠楠辭職後，他就可以追求對方，這樣就不算打破自己不談辦公室戀情的原則——當然，後來證明這個原則在楠楠面前就是笑話。
現在知道楠楠真的有離開的打算，他又很悵然：楠楠不僅是自己喜歡的女孩，還是最得力的下屬、工作中最瞭解自己的人。
這大概就是俗話說的知己難求吧。
可正是因為既是情侶、又是知己，才更要支援對方的決定。
他下定決心，轉了個身，將肘部搭在楠楠的肩膀：“你打算什麼時候辭職？”
這是他們第一次談這個心照不宣卻刻意避開許久的話題。
路楠沉吟了一會兒：“海外子公司組建完畢、上了正軌之後吧。”
畢竟海外市場部是她努力兩年的成果，從原先可有可無的幾百萬人民幣一年的業績到行業矚目的五千萬、八千萬美金一年的業績，外人只看到路楠彷彿能夠點石成金一般找大客戶一找一個準、創意和想法一個賽一個靈，卻不知道她竭盡全力地思索上輩子記得的政策風向、不遺餘力地分析不同國家和地區對華國白酒的需求突破點並且還要承受從零開始開拓海外市場的壓力。
為此，她喝了無數場的酒（感謝金手指）、熬了不少的夜（感謝貴价護膚品）、幾乎全年無休地在工作。
就算要將海外市場部也就是未來的海外子公司交給別人，她也得安排好跟著她一路打拼過來的人；
還有一點，她要走，必須在子公司成立之後，而不是在組建過程中就退出——她想要走和別人想要她走，是有本質區別的。
“有考慮過之後做什麼麼？”陳驍問完這句，又補充到，“我就是隨便問問，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是以公事的立場問這個問題的。
我知道你有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我並不是想要刺探你是否回去競品公司。
解釋的話卡在喉嚨。
路楠瞭然地拉起陳驍的手，從旁抽了溼巾，將陳驍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擦乾淨：“確實有一個想法，不過還需要考察一下市場。”
陳驍聽明白了：楠楠打算創業。
他一點也不吃驚。
有本事的人，有幾個甘願永遠做打工仔呢？
源川早已經過了高速發展的階段、華國白酒在國內也早就走過了高速發展的時期，楠楠有這樣的能力，確實更應該去別的行業試一試。
知道楠楠沒有誤解自己，陳驍輕鬆地笑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一定要告訴我。”
“現在就有。”路楠將溼巾丟開，衝著陳驍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陳驍側耳傾聽：“嗯？唔……楠楠！”
“嗯~此刻就需要。”
……
次日上午十點。
“朋友約了我中午吃飯，我先出門了。”路楠衝著陳驍的嘴角吧唧一口，“你自己解決一下午飯，我結束了再去找你們。”
“牛奶——喝完了再走。”
路楠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拜~”
陳驍覺得自己現在像是目送夫君出門的小媳婦。
路楠昨天將四人約會的時間開口就安排在下午或者晚上便是這個原因——林浩宇約她見面。
“去年國慶，我才算是真正認識路楠姐，我父親還很遺憾這次國慶沒能回國。”林浩宇一面示意服務員倒飲料，一面說。
路楠笑笑：“真快啊，一轉眼就一年了。”
林浩宇不解，路楠明明很年輕，為什麼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竟然有幾分蕭瑟之感。
“對了，這次約路楠姐，是有事情想請教你。”林浩宇將飲料遞給路楠，誠懇地說。
“關於進出口貿易？”
“也算是吧。Krit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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