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時間一瞬而逝,十一艦終於初步處理好了與合約艦隊之間的問題。
萬幸的是,他們並沒有與合約艦隊之間產生什麼衝突。或許是因為二三艦先前的戰鬥給它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或許是因為周遭艦隊太多一旦起事就會牽扯很廣。總之,並沒有艦選擇在這個時候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之所以說是初步處理,是因為大部分艦隊都已各自選定方向互不干擾地踏上征程,但仍有小部分艦隊依舊徘徊在十一艦周邊,不願離開。
例如說細長艦隊,例如說之前與岑初他們在特級任務中有過一面之緣的石形艦艇。
怎樣處理它們的問題在司令部與幾位高層之間出現了一些分歧,直到現在都還沒確定出一個方案來。
然而他們一日不走,總指揮部就一日不敢對外公佈岑初的死訊。
半個月內,這件事情都被壓得死死的。
總指揮部與醫療部內所有知情的人統一口徑:岑司令近期身體不好,需要養在醫療部內,所以司令部的工作暫時都由顏部長在負責。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大家對此接受得很快。
就算是許煌、段劍烽這種與岑初算得上比較熟悉的人,對此也沒有太大的懷疑。
但這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沒有懷疑。
尤其是與譚栩陽關係較近、平時走動最多的那批人。
比如肖見傑,平羿,以及逃脫計劃開始之前一直跟著譚栩陽做他半個學生的新任安全部部長蘇楊。
原因很明顯。
異常,太異常了。
譚栩陽的異常明顯得根本掩飾不住,稍微敏感點的人很快就從他聯想到了整個管理層透出的異樣氣氛。
作為與譚栩陽關係最熟的好友,肖見傑預感到了不對。他抓耳撓腮左思右想,竟然真讓他想到了一個從邏輯上來說完美符合目前這種異樣氣氛的理由來!
但他被自己想到的理由嚇了一跳。
不不不,這怎麼可能,怎麼會呢……
這個原因一出現,思緒就止不住地生長。
肖見傑翻來覆去都擺脫不了這個念頭,一咬牙,還是決定去找譚栩陽問上一問。
但是譚栩陽已經消失了很多天,生活區和訓練區整整半個月里根本見不到他的影子。
肖見傑在艦隊中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人。
“草,”他低罵一聲,認命地掏出儀板問道,“人呢,哪去了?下午出來吃個飯?”
訊息發完,肖見傑開始等待回覆。
兩分鐘,十分鐘,半小時。
沒有人回覆。
期間,肖見傑又發了許多其他的訊息。
一條沒回。
通話請求也沒人接,響鈴直到最後自動結束通話
果然。
肖見傑鬱悶地往上翻了一翻訊息記錄。
得,按照這半個月以來的回覆頻率,估計得到後天才能等到回覆了。
*
封禁區內,寂靜無聲。
實際上,這才是它大多時候所擁有的狀態。
先前只是因為有位身份地位很重要的人經常需要光臨這裡,連帶著其他人都得來這裡找他,這才顯得稍微熱鬧了一些。
但是當人不在了之後,這裡就又回到了以往的寂寥。
只有一個人會每天來到這裡。
譚栩陽靠坐在主旋體的外壁上,仰著頭,雙腿分開,手肘搭在膝蓋上。他的外套被脫了下來,隨意地蓋在臉上。
他就這樣隨意而又沉默地坐著。
黑色幕流中的光線並不明亮,只有主旋體自身外壁一圈又一圈遊走的淺彩光華能將這裡的寂寥稍稍驅散掉三分。
可是氣氛依舊沉默。
沉默。
沉默。
半個月了。
準確來說,已經過去了十六天零七個小時。
隊長的身體依舊停留在醫療間裡。
半個月過去,那具身體依舊柔軟,就像時間在他身上駐足腳步,將一切都冰封鎖住了一樣。
遠遠看去,他似乎只是陷入了沉睡。
像他以前多少次那樣,總會在戰後虛弱昏迷一段時間。
然後指不定在哪天清晨忽然醒來,睜開眼睛,沙啞著聲音跟自己說上一聲“想喝水”。
然而,現實總是冰冷無情。
一旦上手摸上他,冰冷的觸感與靜默的脈搏都會無聲嘲笑自己不切實際的奢望。
站在遠處,尚且能保有一絲虛幻的期許。
一旦靠近,虛假的幻想就會被通通戳破。
所以,不敢靠近,不敢再看。
只能狼狽地躲到這裡。
就連不經意地那麼一想,腦內的耳鳴都會像是千萬根針一樣,扎得他渾身處處發痛。
隊長。
隊長。
走在路上,哪怕只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詞語,整顆心臟都會揪痛得讓他一點氣都喘不上來。
隊長,隊長。
他的隊長不在了。
他的指揮不在了。
他的司令不在了。
他的愛人不在了。
不在了。
這些天艦內的氣氛很活躍。
所有人都很開心。
大家都知道現在這樣輕鬆而自由的環境是由誰帶來的,所以他們都在唸著他的名字。
他們高聲讚揚。
他們狂熱崇敬。
他們一遍又一遍地爭相表達著自己對於司令的崇拜和忠誠。
該為他而高興嗎?
譚栩陽覺得自己是該的。
可他根本高興不起來。
像是這個情緒閥門被牢牢鎖住了一樣。
每句歡笑,每句推崇,聽在耳中都是那麼地痛。
是的,司令很強。
司令帶著他們逃出了阱。
司令為他們的未來鋪好了路。
可是……這一切的代價呢?
明明他做了那麼多。
他才是最該獲得這份欣喜的人。
男人仰靠著,外套將他的視野遮得一片漆黑。
他就這樣安靜地坐著,不發一言,也不動一下 。
沒人看得見他的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
身邊有個輕而穩的腳步聲響起。
“你不進去嗎?”
溫文爾雅的男人聲音在耳邊響起。
靠坐著的單兵沒有理他,依然沉默。
只有主旋體的大門緩緩開啟,證明他聽到了這一句話。
“謝了。”
顏部長頓了頓,說:“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安排出艦任務轉移一下注意力,那樣也許可以好受一些。”
男人沒回話,就連蒙在雙眼上的外套都沒取下來。
他只是一擺手。
你管不著。
顏至看懂了他的意思。
顏至嘆了口氣。
“行,不管你。這一個月的時間都不會管你。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到後,你可得給我們振作起來。”
“他生前立下的幾個專案,還得由你來配合測試呢。”
譚栩陽這次終於有了回應。
“嗯。”他啞聲應道。
“那我就先進去了。你……算了,就不勸你進去了。我十五分鐘後出來。”
同樣的對話已經持續了半個月時間。
自己每一次來,都能見到譚栩陽這樣坐在外面。但他又不進去,一步也不願意踏進去。
是怕觸景生情嗎?
顏至不知道,也管不了。低嘆一聲,他轉身走進了主旋體。
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
顏至早早地就離開了主旋體。
又只剩下譚栩陽一個人坐在這兒。
終於,到了某個點。
男人忽然動了動,一把抓下了眼上蒙著的外套。
深黑色的眸子沉沉,透不出光。
如果按照生活區一區的時間來看,現在已經到了晚上。
晚上。
男人忽然認命般嘆了口氣。
他緩緩地站起了身,外套搭在肩上,開始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走出幕流,走出封禁區,經過安全部。
這一路他經常走。
牽著,扶著,抱著,揹著。
哪哪都是他的痕跡,他的身影,他的味道。
終於,男人回到了醫療部內。
與醫療部的所有人都非常熟悉,一路上也根本不會有人阻攔他。
就這樣,他一路走到了零號醫療間內。
是的,他不敢靠近,不敢再看。
但每到晚上這個時候,他又會想:
怎麼能把隊長一個人留在在這裡呢?
總得有人在他身邊照顧他。
男人沉默地走進醫療部內。
走到病床的邊上。
長髮青年依舊閉目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雙手被整齊地疊放在腹上,被褥也都理得整整齊齊。
他的肌膚蒼白到透明,膚下的青筋脈絡清晰蜿蜒,脆弱易碎。
男人沉默地低頭注視著他。
然後低下身子,輕輕吻了一下。
很冰,很涼。
接著,他沉默地掀開被子,雙手將青年抱了出來。
很輕,無力地依偎在懷裡。
他低下頭,溫柔地又在額頭上落下一吻。
然後抱著他,轉身走進了醫療間旁附帶的浴室裡。
洗頭,洗澡,清理乾淨。
這沒什麼意義。
他知道。
但他就是想要這麼做。
沒有人會阻止,只是伏翎因此派人來找他談心,想要勸他儘快放下。
“我們知道你想等的是什麼,但你遲早是得面對現實的。這麼做只會讓你陷在其中更難出來。”對方說。
譚栩陽聽了,但是沒理。
難出來就難出來吧。
他想。
但是他在等什麼呢?
他不知道。
奇蹟嗎?
可是得要什麼樣的奇蹟,才能讓一個人死而復生呢?
他也不知道。
不過。
他來到了他們身邊,他來到了他的身邊,這本身不就是一個奇蹟嗎?
熟練地清理完畢,穿好衣服。
譚栩陽將他輕輕放回到了床上。
整理好衣物,蓋好被子,壓實,壓緊。
安靜,平靜,像是真的睡著了一樣。
譚栩陽自己並沒有躺上去。
他只是坐在床邊,將手伸進被子裡,握上冰冷柔軟的手。
然後關了燈。
又坐了一夜。
時間就在這樣的輪轉中反覆、反覆。
沒有變化,沒有動靜。
高層已經在開第二次會議,針對岑司令死訊何時公佈、後事如何處理討論不休。
譚栩陽依舊沉默。
他沒有參與到任何的討論中去。
他依舊每天坐在主旋體外,但一步也不敢踏進去。
第二十二天。
主旋體外,男人驀地一把抓下了蒙著的外套。
他手忙腳亂地從外套裡面翻出了許久不曾開啟的儀板。
熟悉的震動,也是唯一與眾不同的震動。
他顫抖著手解鎖儀板。
在訊息列表的最頂端,置頂處,他看到了一句話。
“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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