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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春日集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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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七恰好路過, 恰好撞見江蘊吐血一幕,覺得詫異, 才躲在樹後偷看。

 江蘊收回視線,不緊不慢做完自己的事,方起身,問:“樊副將有事麼?”

 樊七心頭縈著疑雲,見被發現,也不再躲著,越發古怪的上上下下打量著江蘊。他並不知江蘊彈琴的事,即使知道,也無法理解彈個琴怎會吐血。

 他有些懷疑, 小狐狸精莫非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

 他在江蘊面前素來強橫慣了,便昂頭哼道:“這裡又不是你的地盤,我沒事兒就不能過來轉轉麼?”

 江蘊點頭,很好脾氣道:“當然可以,只不過, 你不發一言的躲在樹後偷窺,不知道會以為——”

 “以為如何?”

 “以為你對我有意。”

 樊七:“……”

 樊七瞪大眼,看毒物一般看著江蘊。

 “你休要胡說!我、我何時看上你了。”

 江蘊眼尾輕輕一揚:“最好是如此了,否則,我真是為樊副將的寶臀感到擔憂。”

 樊七:!!

 樊七怒不可遏。

 小狐狸精竟然敢當面諷刺他!

 樊七咬牙,氣咻咻轉身走了。虧他剛才還頭腦發昏, 想著關心他為何吐血!真真是自作多情!

 不多時,十方也追了上來。

 這裡人多眼雜, 他總是不放心江蘊獨自離開。

 “小郎君洗好了?”

 江蘊點頭, 笑道:“好了, 我們繼續去看比賽吧。”

 十方再度被這抹明然的笑弄得恍惚了下。

 見江蘊心情好, 他也跟著高興,問:“接下來小郎君想看哪一個比賽?”

 江蘊道:“先隨便轉轉吧。”

 “那小郎君還會參與比試麼?”

 “可能吧。”

 十方驚訝。

 繼而擔憂:“那咱們會不會再撞上太子府的人?”

 江蘊道無妨。

 “你們陳軍師一定為你們殿下招攬了許多奇才,我只是隨便玩玩而已,一定有比我更厲害的在後面等著上場。”

 樂類比試還沒有結束,繼江蘊驚豔一曲之後,後面參賽選手似乎都成了上不得檯面的庸才,連評審官興致都不大了。

 但十方的確不能確定,太子府是不是還有更厲害的選手在後面壓軸。

 江蘊接著:“你們陳軍師方才選的那名樂師,水平的確有些差,只因僥倖選了一首難彈的曲子,巧妙掩蓋了技藝上的疏漏,可萬一評審官中也有擅彈《鳳求凰》的,極大可能要露餡。”

 “聽說你們陳軍師忠心耿耿,定然不會只准備這樣水平的選手。”

 十方不懂樂理,並不知方才若非江蘊突然出現,陳麒準備的那名樂師幾乎要毫無懸念的拔得頭籌。

 十方被說服了。

 “公子說得對,陳軍師應當準備了更厲害的人。”

 江蘊點頭:“所以,我們就放心大膽的玩兒吧。”

 江蘊先到書畫類比試現場,即興繪了幅丹青,並題了一首小詩。

 接著又來到弈類比試現場。

 高臺上,兩個人正相對手談,一個錦袍玉冠,是個貴族子弟,另一個素袍木簪,已經四十多歲年紀,正是逍遙子。

 因為隋衡不喜歡他打扮成道士,所以逍遙子特意換了裝束。

 逍遙子執黑子,撫須悠悠然落下一子後,道:“貴人請。”

 對面貴族子弟緊蹙著眉心,指間拈著粒白子,遲遲不落,顯然已進入困境。江蘊打量著逍遙子面孔,眼睛輕輕一眯,就聽旁邊有人道:“這逍遙子已經連勝十場,仍精力充沛不見疲色,今日怕是要釘在這臺上了,魁首之位,多半非此人莫屬。”

 另一人附和:“太子府這回不知從哪裡弄來了這麼多高手。聽說逍遙子是江國人,在江國時因出身貧賤被那江國太子看不起,一怒之下遁入山中修行,再不理會塵俗事。這回能應太子府的召,太子想必花費了不少心血去請。”

 “江國太子不是號稱禮賢下士麼,怎會嫌棄他出身?”

 “那都是假的!江國太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江蘊心中冷笑。

 難怪他覺得這喚作逍遙子的道士有些眼熟。

 原來這就是當初在江國時憑神神鬼鬼之說愚弄百姓,並當街攔他攆駕,稱受天命感召而來,願意輔佐他的那名道士。

 此人的確有幾分本事,尤其是手談,聽說曾在江都最大的茶樓內擺陣,接受江都所有手談高手的挑戰,整整三日,無有敵手。

 他惜才不假,可並不喜急功近利,為了成名用手段汲汲鑽營的人。

 而且範周查出,此人雖為道士,卻並不像他宣揚的那樣躲在山中清修,反而在觀中煉製號稱能延年益壽、多子多福的丹藥,誆騙百姓錢財,還有前去觀中祈福的少女莫名失蹤,最後被發現死在道觀所在的後山腳下。

 如此種種,江蘊直接命侍衛將他驅趕出府,並交由官府審問。

 不知此人又使了什麼通天手段,竟從官府大牢中逃出,搖身一變,又改名逍遙子,成了“不慕名利、隱遁山中”的名士。

 那貴族弟子終是棄子認輸。

 苦著臉行一禮,便匆匆離去。

 接下來上場的是一名顏氏子弟,此前曾連續三年拔得弈類頭籌,若無意外,今年弈類頭籌也當是他的。但在與逍遙子廝殺了近半個時辰之後,亦棄子認輸。

 逍遙子撫須含笑,問:“還有哪位小友,想與老夫指教?”

 逍遙子實力太強悍,下面人面面相覷。

 因手談畢竟是極耗費時間、心力與腦力的事,而且和其他比試不一樣,落於下風的那個要當場認輸。

 眾人遲疑的間隙,一個清雅聲音道:“我來。”

 江蘊不緊不慢走到臺上坐下。

 “是楚言呀。”

 因為昨天文類比試,許多人已識得江蘊。

 昨日離得遠,很多人並未看清江蘊長相,今日離得近,見小郎君一襲青衫,漂亮優雅,宛若神仙中人,都目露驚豔。

 空氣中一陣此起彼伏驚歎。

 逍遙子也怔了下,盯著江蘊好一會兒,但他很快恢復常色,道:“小友請。”

 江蘊隨意落下一子。

 逍遙子皺眉,因這棋路很不合常規。

 但這也讓他警惕,怕對方是個隱藏的高人。

 他便依照自己的排陣佈局習慣,跟著落下黑子。

 江蘊緊接著落下第二子。

 逍遙子看了眼,已經有些懷疑江蘊是故意過來搗亂的。

 他笑道:“小友莫怪老夫說話直接,小友當真學過弈道麼?”

 江蘊已經拈起第三枚白子,施施然反問:“怎麼?道長怕了麼?”

 逍遙子搖頭,露出一言難盡色。

 他落下第二子。

 江蘊想也不想,便在一個邊角處落下第三子。

 這簡直犯了棋中大忌。

 逍遙子越發篤定,江蘊根本不懂棋道。

 他在心裡冷笑了聲,老神在在的跟著落下一子。

 沒一會兒功夫,白子好像已經被黑子包圍,可憐巴巴的被分割成好幾片。

 十方不懂下棋,但從周圍人反應來看,覺得小郎君的棋藝可能……有些爛。他咳一聲,小聲道:“咱們只是玩玩而已,公子若玩膩了,咱們可以去看下一個。”

 江蘊抬頭,溫和的朝他笑道:“無妨,我再玩一會兒。”

 逍遙子再一次默默冷笑聲,想,果真是個不懂行的,還玩兒呢,待會兒輸了,別哭得太厲害才是。

 十方只能作罷,忐忑觀望。

 江蘊展袖,拈起白子,落於一處。

 逍遙子哼笑聲拈起一粒黑子,正待落下,俯視棋盤時,神色微微一變。

 江蘊揚眉看他:“怎麼?道長又怕了?”

 逍遙子沒聽清江蘊說什麼,他望著棋盤,越看越驚心動魄,越看越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

 小小一粒白子,竟如扭轉乾坤的一枚鑰匙般,瞬間盤活了整片棋盤。

 他望著自己的黑棋區域,手心控制不住的浸出汗,腦中紛亂如麻,想,他方才那粒子應該下到另一處的,再往前推兩子,還可以更佳的……只因對方太隨意,讓他下意識輕了敵,才沒有如往常一般,細斟細酌每一步棋。

 圍觀眾人都睜大眼,擠著往前觀看。

 再拖延下去,旁人真以為自己怯場,或要棄子認輸了。

 逍遙子咬牙,手指顫抖著落下一子。

 江蘊看也不看,再次輕飄飄落下一粒白子。

 頃刻間,棋盤形勢陡轉,白棋竟以一道意想不到的路徑,生生切開一道生路,並隱隱有將黑棋包圍之勢。原本勝券在握的黑棋,一下被推到了死路邊緣。

 逍遙子險些驚呼一聲。

 他自詡深諳棋道,精心研究各類稀世棋譜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刁鑽,如此不循常理的下棋路子。

 他看向江蘊的目光,第一次露出恐怖。

 “給我茶水!”

 他呵斥一旁道童。

 道童素來怕他,見他無端發怒,忙哆哆嗦嗦奉上一盞茶。

 逍遙子猛灌了一口,平復了一下心緒,方再次拈起一粒黑子,斟酌再三後,緩緩落下。

 這一步險中求勝,也是一步好棋。

 圍觀眾人露出欽佩讚許色。

 江蘊拈起白子,忽道:“落子無悔,道長確定落在此處?”

 對方不僅棋路刁鑽,還總出言挑釁,看著溫溫雅雅的一個小郎君,脾氣一點都不和善。

 這已是逍遙子精心推算過的棋路,他冷笑一聲:“你也說落子無悔,老夫與人手談這麼多年,可從沒有悔棋的習慣。”

 江蘊沒再說話,羽睫輕揚,落下白子。

 “道長輸了。”

 他微微一笑,道。

 場上頓時發起一陣驚呼。

 逍遙子原本眯著眼,聞言倏地睜開,往棋盤望去,登時遽然變色。

 白棋連成一片,黑棋竟已全軍覆沒,只剩寥寥幾個,散落在角落。

 !!

 怎麼可能!

 然而對方又的確僅落了一子。

 逍遙子瞪大眼,好久沒能發出聲響。

 江蘊整衣起身,看著他手中黑子,道:“道長該棄子認輸了。”

 都到了這一步,認輸環節已是可有可無,可對方依舊特意要求,顯然存了羞辱之意。

 逍遙子自來隋都,一直春風得意,何曾受過如此屈辱,他揭下面具,再無方才的淡定,憤恨的盯著江蘊。

 “老夫,認輸!”

 他重重丟了黑子,咬牙道了句,便拂袖離席。

 道童忙收拾好茶具和坐墊,戰戰兢兢的跟上去。

 江蘊把玩片刻掌心一粒白子,隨手一丟,和十方道:“咱們去別處瞧瞧吧。”

 十方高興點頭。

 雖然逍遙子是太子府的人,可他也十分看不慣這老東西氣急敗壞、輸不起的做派,十方想,如小郎君所說,陳軍師應當招攬了更厲害的人過來。

 評審官卻攔住江蘊:“公子等等,公子贏了棋局,按規矩應當坐在挑戰席上,接受其他人挑戰才對,怎能離開!”

 江蘊便表示,自己並無奪魁意願,自知才疏學淺,願意讓賢給其他人。

 這讓評審官犯了難,逍遙子已輸,顯然不適合坐在挑戰席了,無人壓陣,接下來還怎麼比。

 江蘊不管這些事,江蘊與他優雅行一禮,已經帶著十方飄然而去。

 評審官還想追。

 旁邊忽傳來一聲重咳。

 評審官轉頭一看,大驚,忙俯身行禮:“左相。”

 即墨清雨用一種冥頑不化,類似愚笨的眼神看他一眼:“春日宴本就是雅集活動而已,也不是每一個專案都要比出個高低,沒有魁首就沒有,多大點的事!”

 評審官諾諾稱是。

 一面想,這似乎也是個好主意。

 一面驚詫,向來孤高出塵的左相大人,為何屈尊來了自己這邊觀賽,似乎還一直站著看的?

 他瞪一眼職事,怪職事沒有及時提醒,讓他怠慢左相這般久。

 即墨清雨已經捋須望著一處,和大弟子道:“走,去那邊看看。”

 趙衍麻木應是。

 這一上午,他都在跟著師父東轉西轉,師父嘴上說著沒意思,身體卻誠實的待在場中,圍著那個楚言轉。

 往年師父可從未離開過觀賽臺!

 江蘊走出沒多遠,就被幾個文人士子給圍住了。

 “楚言,你的丹青,你的書法,得到了評審官一致認同,他們如今都在此處找你……”

 江蘊便請他們替自己傳話,說自己並無奪魁意志。

 然而評審官不這麼認為,評審官覺得他太謙虛,堅持要將魁首之位給他。

 十方在一邊看著短短一上午,橫掃賽場的小郎君,第一次露出肅然起敬之色。同時有些擔憂,殿下那邊的選手不知都如何了。

 按這個架勢,無論顏氏還是太子府,恐怕都要全軍覆沒!

 **

 “軍師。”

 逍遙子和樂師都一臉慘白的站在陳麒面前。

 陳麒皺眉,不敢相信。

 “你們說,那個楚言,不僅奪得了樂類頭籌,還奪得了弈類、書畫類頭籌?”

 樂師低聲應是。

 逍遙子則怒道:“不僅如此,他還狂妄自大,出言羞辱老夫!”

 陳麒沒有功夫顧忌他的心情。

 今日一共五項比試,按照計劃,樂類、弈類,他是勢在必得的,如今連失三項,就算剩下兩項他有機會獲勝,也無力迴天了。

 陳麒沉沉擰眉。

 楚言。

 他目中露出陰霾色。

 隋衡恰和徐橋從外走進來,看著逍遙子,問:“誰羞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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