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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高臺琴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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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賢坐立不安的待在驛館中, 幾乎徹夜未眠。

 他是因罪被逐出江國王宮的內官,這些年,躲躲閃閃,一直藏匿在別國生活,如果不是陳都建招賢臺的訊息經由行商之口,傳入那座偏僻的道觀中,他可能一輩子都要如陰溝裡的老鼠一般,過著沒有盼頭,不見天日的日子。

 但現在因為手握一個秘密,他迎來了飛黃騰達、一飛沖天的機會。

 他為人謹慎,再三確認對方能讓他親自面見隋國太子,稟明內情後,才一咬牙,懷著孤注一擲、奮力一搏的鬥志,趕來了隋都。

 但不知何故, 那位隋國太子,並沒有立刻召見他。

 這有些不尋常,據他所知,隋國太子與舊主江國太子有舊怨,昔日因曾險些被其手下謀土射斷一條手臂,十分痛恨江國太子,所以才不惜花費巨力建招賢臺,重金懸賞,蒐集江國太子偽造德名的證據。

 他提供的這樁"罪證",直指江國太子的血脈和江國王宮一樁隱秘,應比那些所謂名土提供的不疼不癢的證據驚險刺激得多,一旦揭開,必將在整個江南之地引發軒然大波。依著隋國太子對江國的痛恨程度,應當對他所提供的的訊息十分感興趣才對。

 鄭賢的心情,就和案上隨風閃動的燭火一般搖曳不定。

 他心情焦灼地飲了一碗茶水,察覺到有些涼了,暴躁地命令驛使給他換一壺新沏的熱茶過來。

 然而這個時辰,驛使都已經睡了,並無人會專門留在房外伺候他。鄭賢不由羨慕起那些僕從環繞,不僅有家僕貼身十二時辰伺候,夜裡還有美姬美妾負責暖床的達官貴人。

 他是從王宮出來的,見過世間最錦繡富貴之所,即使卑賤如螻蟻,也夢想一朝能夠平步青雲,改寫命運。

 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只要他抓住這個機遇,很可能也將在繁華的隋都安身,擁有自己的豪宅和美妾僕從。

 思及此,鄭賢的心情又平和許多。

 "就算今日不見,明日也定會見的。"

 "成大事者,需要沉得住氣才行。"

 鄭賢在內心寬慰告誡自己一番,又灌了口涼茶,便起身來到床前,脫下外袍和鞋襪,準備上床休息。

 就在這時,案上燭火忽然劇烈晃動了下。

 鄭賢常年東躲西藏,早就練就了常人沒有的敏銳,他正脫鞋襪的手一頓,警惕抬頭,環視一圈。四下寂然無聲,狹小的驛舍裡,陳設簡單方便,桌椅圓案,都籠在燭火光芒下,並無什麼異常。

 然而這時,燈燭上的火焰忽然又晃了下。

 "誰?!"

 鄭賢當即繃直身體站起,緊張地喊了聲。

 這一路行來,他喬裝改扮,轉走小路,並未發現有人跟蹤。

 此刻,無形的恐懼卻如看不見的網,密密麻麻,將他包裹了起來。

 "吱呀"一聲輕響。

 鄭賢惶然望去,才發現東南方的一處窗戶,不知何時被風吹開了一角。

 夜風漏進來,所以才攪動了燭火。

 鄭賢長鬆一口氣,剎那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有氣無力的抬起胳膊,擦了擦額上汗,起身來到窗戶邊,準備將木窗合上。

 手剛觸到窗欞,他就愣住了。

 因一道清瘦的影子,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印到了窗上。

 人影無聲站著,側影蕭疏,袍帶飛揚,風雅無雙,猶如……鬼魅。

 鄭賢猝然睜大眼,因驚恐到極致,即使張大嘴,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他渾身肌肉都顫抖起來,猶如風中落葉。

 鄭賢最終也沒有發出聲音的機會,因一根細如髮絲,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銀色細線,毒蛇一般,纏上了他的脖頸。

 隋都城門雖然寅時三刻才正式開啟,但街道兩側賣早點的商販卻早早就起來準備食材了,一些製作複雜些的,甚至要起得更早。

 賣白糖糕的李四亦是如此。

 神武大街上做白糖糕的糕點鋪不下五家,但李家白糖糕,因為口感軟糯,甜而不膩,且糕中加入了秘製的桂花糖,是最受歡迎最受好評的一家。

 為了能吃上第一口新鮮熱乎的白糖糕,隋都城的達官顯貴,甚至都會一早遣僕從來李氏糕點鋪前排隊。等到中午和傍晚用膳時間,糕點鋪前經常會排起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龍,堪稱一糕難求。

 今日李四起得更早了些,剛到寅時,,就做好了第一籠白糖糕。

 他本以為,這個時辰,應當還沒有人過來買糕,不料剛開啟鋪門,就見一個年輕的小郎君已立在階下等候。

 小郎君一襲青衫,清清雅雅,立在晦暗的晨光中,讓人忍不住聯想起天上月,水中玉,世上一切美好之物,都形容不出他的明秀與風雅。

 李四呆了呆。

 "請問有白糖糕麼?"

 一道玉落清泉般好聽的聲音,將李四喚醒。

 李四忙點頭∶"有,有的,剛做好的,正熱騰騰呢。

 江蘊從袖中摸出一顆金豆子,放到櫃檯上。

 "我要一塊。"

 "不必找零了。"

 李四被對方通身風華所攝,忙不迭地進去,親手打包了一份白糖糕出來,交到江蘊手中。

 "有些燙,公子小v心拿。"

 李四囑咐著。

 糯米的清香混著桂花的馥郁撲面而來。

 江蘊眼睛一彎,朝他道謝,便轉身走了。

 李四立在階前,怔怔望著那神仙一般,悠然行走在晨風中,青色袍袖隨風輕揚的年輕小郎君,才恍然想起,忘了找零,然而只一剎那的功夫,等他再抬頭,那驚鴻一般的青色身影,已消失在街道盡頭,再也看不見了。

 彷彿剛才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隋衡睜開眼時,依舊感覺昏昏沉沉,頭痛欲裂。

 他從未有過這種神志不清的感覺,緩了緩神,才撐著身子坐起。

 昨夜只是喝了一些松果酒而已,怎會這麼大的反應,他揉著額心,習慣性地伸臂往旁邊撈去。

 這一撈,卻撈了空。

 他轉頭,才發現裡側空空蕩蕩,衾被已工整疊起,並無心以心念唸的那個身影。

 隋衡有些意外。

 昨夜他們那般荒唐,按照慣例,小情人多半要睡到天光大亮才醒的,今日竟然起得這般早。

 隋衡緊接著看到了枕邊的那束梅花。

 花色灼灼,花瓣上還掛著露水,顯然是新採的。

 至於是誰採的,不言而喻。

 隋衡握起花枝,把玩了片刻,不由失笑,這兩日是怎麼了,又是向他吐露真心,又是送他花的。

 他心裡如灌了蜜一般甜,晃了晃腦袋,驅散那揮之不去的昏沉感,神清氣爽地穿好衣袍起身下床。

 等出了床帳,發現榻上也沒有人。

 榻邊小案上,還擺著昨夜沒喝的醒酒湯。

 隋衡隱約覺得哪裡有些不一樣了,但一時又說不出來。

 他雲裡霧裡地走出房門,見嵇安已領著宮人立在廊下候著。

 嵇安已經等了不短時間,因馬上就到卯時早朝時間.殿下依舊遲遲未醒,多半要遲到了,這在以前是沒有過的事。

 嵇安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提醒一聲,房門突然開啟,隋衡走了出來。

 嵇安忙上前,準備侍奉他盥洗更衣。

 隋衡視線迅速掃視一圈,問∶"阿言呢?"

 稽安一愣。

 "楚公子不是和殿下在一處麼?"

 隋衡沒有理會嵇安,大步往後面花園而去。

 他知道,他有晨讀的習慣,有時候會一早到涼亭或花園裡看書。

 隋衡走得很急,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急,然而花園裡空空蕩蕩,只有幾個花匠在擺弄花草,並沒有他想要看到的身影。

 隋衡愣了下,又霍然轉身,往回走。

 嵇安不明白髮生了何事,帶著宮人急急追來,問∶"殿下要做什麼?"

 隋衡腳步倏地一滯帶。

 他一時也忘了,自己要去哪裡。

 但他很快想起來。

 他步履如風,選準一個方向,大步而去。

 嵇安愈發摸不著頭腦,只能跟在後面一路跟著跑。

 隋衡進了西院。

 他想起來,江蘊在這裡住過,多半是還有隨身物品或者喜愛翻閱的書籍在這裡,沒有來得及搬回去,所以他一大早就過來取。

 隋衡穿過長廊,直接來到最裡面的屋子前。

 他一定是坐在窗後看書的。

 大早上的,竟然同他玩這種遊戲。

 隋衡嘴角一挑,幾乎是胸有成竹地,推開了那扇房門。

 天色已經亮起,日光穿窗而入,無數塵埃在日光中翻飛起舞,然而房間裡空無一人。隋衡嘴角笑意消失,發瘋一般走到床帳前,揭開床帳,裡面昏暗一片,只有枕旁放著一本書。

 什麼都沒有。

 殿下…

 嵇安跟進來。

 他從未在隋衡臉上看過如此可怕的神色,他已經從殿下一系列詭異的行為中,隱約猜到了什麼,啞了片刻,道∶ "興許,興許小郎君是出去了.…….

 然而別院的大門還沒有開,且守衛森嚴。

 小郎君柔柔弱弱,不會武功,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地出去。

 這一句,卻像給隋衡注入了一劑強心藥。

 "對,他可能出去了。"

 "他可能去買梅花糕,松果酒。

 他說著,雙目重新煥發亮色,又大步出西院,往府門方向走去。

 侍衛們見太子神色陰煞,忙垂首行禮。

 隋衡也不問為何府門還關著,他喝令侍衛開門,翻身上馬,衝了出去。

 太白樓還沒到營業時間,但老闆連同全樓的夥計,悉數被抓了過來。

 年輕的太子雙目陰鷙坐在酒樓大堂裡,讓他交出人。

 老闆戰戰兢兢地表示,因為通宵達旦地經營,酒樓一般中午才開門,梅花糕與松果酒也絕不會在這個時辰售賣。

 他們絕沒有擅自拐走殿下心愛的小郎君。

 但隋衡不信。

 隋衡逼著他們回憶,交人。

 老闆肝膽欲裂,欲哭無淚,伏在地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殿下。"

 一直儒持了近一個時辰,有親兵過來低聲稟∶"屬下排查了所有街道,找到

 了個曾看見討/小郎君的人。"

 "他描述的客人特徵,跟小郎君很像。"

 李四被帶了過來。

 隋衡問∶"你見過他?"

 "是,那小郎君天色未亮時,曾來小的店中買了份白糖糕……他、他還和小人店鋪外的一名乞丐交談了幾句,送了他兩顆金豆子。"

 "交談什麼了?

 "小郎君說,他……他患了絕症,不想拖累夫君,準備找個地方自戕去。"

 作者有話要說∶江江∶蕭蝶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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