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太子當眾下跪求婚。
這已是當世最隆重的求婚禮,便是平民百姓家中婚娶,男子都不一定能主動放低姿態,做到這個地步。
所有人都明白, 隋衡這是在當著全天下人的面,表明一個態度。
伴著那最後一句話鄭重落下,黃河之上,忽然飄起無數盞貼有喜字的紅色孔明燈,紅色明燈,猶若星火,鋪天蓋地,美麗壯觀,簇擁著天上一輪明月,照耀著下方波瀾壯闊的長河,一如這盛世婚禮一般,璀璨萬千, 震撼九州。
兩岸百姓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紛紛仰頭往綴滿明燈的無邊蒼穹望去。天地廣大, 人間安樂,不少百姓也自發到河邊,放出自己準備的祈福明燈,為兩位太子大婚祈福, 為南北互通,天下太平祈福。
隋衡單膝跪地,沒有去看天上的明燈,也沒有去聽百姓的歡呼聲和身邊將領們的起鬨聲,目光筆直地盯著城門樓上,那抹心心念唸的身影。
江蘊也在望著他笑,眸中光彩,比萬千明燈還要明曜。
陳國國主也和其他下屬國國主一道,站在迎親隊伍裡,他望著眼前場景,忍不住感嘆∶"誰能想到,三個月之前,還是三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大戰一觸即發,如今就變成了兩國聯姻,永結同好。實在是風雲變幻,世事無常啊,你說是吧,玉屏兄?"
姜玉屏撫著手上扳指,並沒有應話。
陳國國主樂呵呵的,也不介意,原本,他一直為投靠隋衡、得罪江蘊而惶恐不安,徹夜難眠,可一想到,他姜玉屏幹過的那些事,可比他過分多了,有了這麼個參照物做對比,他莫名得到了些許安慰,也瞬間不焦慮,吃嘛嘛香了。
何況這回隋衡去陳國獵雁,他四捨五入,也算立了樁大功。
前來參加婚典的江國官員們顯然也沒有料到,傳聞中好武好戰、蠻橫霸道的隋國太子,竟然會當眾下跪向他們的太子殿下求婚,都露出震驚和意外色。
範周眼底最後一絲顧慮終於消去,他笑著從雲懷手裡接過一張繫著紅綢的弓和一支同樣繫著紅綢的羽箭,遞到江蘊手裡。
羽箭箭鏃之上,綁著一對紅綢結成的並蒂蓮花。
按照時下習俗,貴族少男少女若答應另一方求婚,要將並蒂蓮射到新郎面前,表示答應求娶。江蘊接過弓箭,抬臂,紅色繡金凰的廣袖飄揚而起,於無數目光注視下,彎弓搭箭,對著關下身著大紅喜服、千里迢迢趕來迎娶他的英俊情郎,眼睛輕彎,白皙手指勾動弓弦,射出了那支羽箭。
隋衡等待已久,不等羽箭射落,便輕笑聲,身形矯健如豹,一躍而起,直接於半空將羽箭握到了手中,旋身落下。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桀驁利落,配合無間。
歡呼聲與沸騰聲再度響起,有來自兩邊將士們的,有來自沿岸百姓的,從暮雲關一直蔓延至黃河北岸,久久不絕。
江蘊放下弓箭,又是莞爾一笑。
範周作為司儀,終於命開啟城門,迎接迎親隊伍入關!與此同時,城門樓上纏綿動人的新婚曲也陡得一轉,倏然歡快躍動起來。
大珠小珠,滾落玉盤,空氣被曲聲烘得熱烈激昂,溢滿歡悅之息。
江蘊也離開城門樓,坐到了提前佈置好的婚殿之中。按照迎親禮,隋衡只是過了第一關,之後,還要應付關中江國一干將領、謀士和眾賓客的考問刁難,才能進入婚殿,迎娶新人。
作詩是必不可少的,有即墨清雨和範周這樣的學問大家在,自然也少不了其他知識的考校。隋衡也準備充分,來之前,就惡補數日,背了許多有關新婚的詩句,此次迎親,除了麾下武將,亦帶了一群博文廣知擅長做學問的謀士和文官。
陪同來迎親的,還有兩位隋國皇室人員長寧王與瑞寧王,按著輩分,隋衡要稱一聲皇叔。可見隋帝對此次婚禮的重視程度。
範周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刁難隋衡的機會,逼著隋衡連作了十首詩,即墨清雨亦不遑多讓,親自提了幾個艱澀生僻的問題,讓隋衡作答,隋衡自然答不出來,只能求助於同行的文官謀士。齊子期、趙衍、雲昊、洛長卿也跟著湊熱鬧,四人合力想了幾個燈謎,把答案寫在小江諾的手心裡,讓隋衡猜謎。隋衡勉強猜出一個,看著高高坐在公孫羊脖子上,冷麵無情的小患子,瘋狂給小患子使眼色,想要小患子放點水,把答案透給自己,小傢伙冷麵無情,緊緊握著小拳頭,任隋衡如何威逼利誘,都不肯鬆手。
這場面引得賓客們一陣鬨笑。
雙方唇槍舌戰了近半個時辰,隋衡才終於過五關斬六將,順利透過考問環節,獲得進入婚殿的資格。
殿門緩緩開啟,江蘊已經身穿紅色婚服,長身如玉,立在殿中,烏眸明淨澄澈,含笑望著隋衡。隋衡一路上都沒有怎麼緊張,這一刻,卻突然心口怦然亂跳起來,手心亦微微滲出些熱汗,他踩著紅色軟毯,於賓客注目之中,於漫天飄舞的彩紙之中,緩緩步入大殿,一步步走向江蘊。
這一刻是如此神聖鄭重。
禮官迅速奉了綵綢過去,兩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便各握住綵綢一端,迎著眾人目光,並肩走出喜殿。
兩國太子婚服由隋國司衣局的三百多名繡工花費了整整三個月縫製而成,大紅喜服之上,用金線勾勒著精緻的日月星和鳳凰圖案,美輪美奐,夜色燈火下光彩奪目。兩件婚服一鳳一凰,隋衡所穿婚服後背是一隻展翅翱翔的金鳳,江蘊背後則是一隻引頸朝朝陽而鳴的金凰。兩位太子手握紅綢兩端,向青廬內行去,後背鳳凰圖案也終於合而為一。
青廬就設在關內。
兩國太子身份特殊,今夜,兩人會現在暮雲關舉行一次婚典,招待江國這邊的將領、官員和賓客們,明日一早,江蘊再隨隋衡一道乘船往隋都,辦另一場婚典。
江國這邊,自然是江蘊的主場。
江帝犯了心疾,重病難行,江蘊沒有血親長輩坐在高堂位,便和隋衡一道,向老師即墨清雨行了高堂禮。禮畢之後,賓客紛紛入席,酒宴正式開始。
江國的將領、謀士和官員們都知道江蘊有胃疾,不宜過多飲酒,都自覺以茶代酒,恭賀太子大婚。倒是青狼營一干大將個個海量,都是能豪飲的,又都性子豪爽,迅速和江國的將領們打成一片雙方拼酒猜拳,好不熱鬧。
雖已三月,夜裡空氣還是寒的。
隋衡怕江蘊撐不住,見時間差不多了,就讓江蘊先回青廬裡休息,自己則留下,陪著範周、雲懷、即墨清雨一道,招待賓客。
關內關外的百姓也都各得了一包御製糖果、一包御製糕點及一包御製瓜子做賞賜,皆是宮中御廚親自制作,尋常百姓家吃不到的口味。
酒宴結束,已是深夜,兩位太子的青廬,自然無人敢鬧。
柳公和嵇安、高恭一道,親自在青廬門口守著,柳公主要負責侍奉江蘊,嵇安高恭主要負責侍奉隋衡。
兩人是一直在別院裡待著的老人,對隋衡衣食起居習慣再熟悉不過,又穩妥可靠,一舉—動,分寸都拿捏得恰好。
柳公雖貴為內廷總管,但知道兩人是對岸太后和顏皇后特意派來幫忙的心腹,因而對兩人也很是客氣。
隋衡雖吃了不少酒,但依舊精神抖擻,眼神炯亮,絲毫不見醉意,嵇安高恭見殿下回來,立刻迎上去,柳公則吩咐宮人去準備沐浴用的熱湯以及合巹酒。
能選來籌備太子大婚的,都是宮中老人,熟知各種禮儀,且手腳極麻利,戀窸窣窣,不到一會兒功夫,就全部準備妥當。
柳公、嵇安、高恭帶著宮人們都退到外面守著。
隋衡進了青廬,江蘊沒有坐在喜帳內,而是坐在一旁擺著合巹酒的小案上,正撐著下巴,眼睛輕彎,眼底滿是溫柔笑意,定定凝望著他。
他本就是極漂亮極風雅的樣貌,比世上最高貴的瓷器與美玉都要鍾靈毓秀,如今穿著大紅繡金的婚服,更是美得驚心動魄,讓人移不開目光。
隋衡終於有機會近距離的欣賞小情人身著喜服的模樣,心口又是一陣怦然亂跳,再也控制不住,大步上前,如往常一般,將人攔腰抱起,放在腿上,慢慢欣賞。
江蘊撐著他肩,歪頭看著他,忍不住道∶"哪裡有你這般猴急的新郎官。"
隋衡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他胸腔內湧動的喜悅與興奮,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望著今日格外嬌格外美的小情人,道∶"孤當然猴急了,以後,孤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進你的屋子,正大光明的抱你吻你,再也不用做賊似的,看你那些謀士的臉色,孤簡直要高興死了。"
江蘊耳根一熱。
"就算成婚,你也不能當著我的謀士和將軍的面親我吻我。"
"孤偏要。"
"混蛋。"
江蘊輕輕咬他一口,知道這種事上,這頭不講道理的野霸王,根本不會聽他的話。隋衡挑眉∶"你還敢咬,你忘了上一次咬了孤之後,是如何哭著求孤了。"
這下,江蘊臉也開始發燙了。
知道他指的是浴室那次,不由咬牙道∶"以後,我再也不會與你同浴了。"
"這可由不得你。"
"孤想好了,等回到隋都,孤讓他們在前院也建一個湯池,天天和你一起洗。
江蘊見這傢伙越來越下流無恥,有些不想再搭理他,要下去,被隋衡固住腰,隋衡變回認真之色,道∶"容與,今日,孤真的很高興。"
"孤從不信鬼神,可孤第一次想感謝老天爺,讓孤遇到你。"
江蘊一怔。
他一直覺得,這段感情裡,隋衡比他付出得更多,他反而因為之前的欺騙,一直對他心懷愧疚,直到此刻,聽他說出這句話,新婚的歡喜,方後知後覺湧上心頭,蜜水一般,將他整個心房都包裹起來。
江蘊伸手,慢慢回抱住隋衡,順勢伏在隋衡肩上,眼睛彎彎,笑著問∶"那殿下如我喜歡殿下-般,喜歡我麼?"
這個問題,何其熟悉。
上一次,隋衡沒有機會回答,這一次,他鄭重道∶"沒錯,孤如你喜歡孤一般,喜歡你,心悅你,孤只後悔一件事。"
"葉什麼事?"
"之前偏聽偏信,沒有更早的遇到你。"
如果孤能早些遇到你,一定早早把你帶回來,保護起來,不讓你遭受那麼多的坎坷與磨難。
江蘊卻彷彿聽懂了他心底深處的聲音,再度輕輕笑道∶ "不晚,剛剛好。"
如果沒有經歷那些痛苦與磨難,一身狼狽的江容與,便不會被蓬勃熱烈的隋霽初吸引。
兩人靜靜相擁,都十分珍惜這個時刻。
隋衡忽然道∶"你都沒有正式叫過孤的字,以後,你就叫孤舞初,好不好?"
"不好。"
江蘊道。
隋衡意外。
"為何?"
難道嫌他的字難聽?
這個可怕的念頭剛閃過,就聽肩上人輕軟著聲道∶"我喜歡叫你殿下,喜歡被你驕縱,被你偏寵。"
正如我喜歡,那個夢幻一般的春日一般。
隋衡一愣,感覺自己心房狠狠顫了下。
他自己冷靜了好一會兒,道∶"幸好你是個太子。"
江蘊不解他何意。
隋衡接著道; "若你真是個小狐狸精,孤非得被你纏死不可。
江蘊眼尾輕揚,無聲而笑,直接越過他的肩,將小案上已經倒滿的兩盞酒端到手裡,道∶"我們喝合巹酒吧,好不好?"
隋衡遲疑∶ "你的胃行不行,要不然咱們換成茶?"
江蘊卻不許。
"合巹酒,只有飲下這兩杯酒,婚禮才算真正完成,換成茶,就不管用了。
"你放心,孟神醫已經提前給我服用瞭解酒的丹丸,只喝一小盞,沒事的。"
隋衡自然也想和他飲下這極具美好寓意的酒,點頭應了,正要從江蘊手裡接過酒盞,江蘊卻道∶"我們換個地方喝。"
"去何處?"
"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一刻後,兩人各握著一盞酒,來到了黃河岸邊。
太子大婚,暮雲關不閉門,燈火徹夜不歇,兩人讓柳公高恭等人不要聲張,暢通無阻地出了城門,來到波瀾壯闊的黃河之前。
星星點點的孔明燈,依舊鋪展在半空,彷彿一條瑰麗的星河。
江蘊拉著隋衡的手,一道面朝黃河跪下,道∶"敬山川,敬江河,敬日月,敬神明,今日,江容與自願與隋霽初結秦晉之好,同飲合巹酒,願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隋衡一笑,亦望著面前波濤洶湧的黃河水,正色道∶"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兩人端起酒盞,手臂相交,於巍峨雄關下,滔滔長河前,同飲下合巹酒。飲完,相視一笑,同時把酒盞拋入河中。
隋衡起身,伸臂將江蘊抱起,兩人額抵額,寬大喜袍被江風拂動,交纏在一起,隋衡低聲道∶"敬過山川,也敬過神明瞭,現在,該做屬於我們自己的正事了吧?"
再回到青廬,三更已過,之前的浴湯已經涼了,還好柳公早有準備,立刻命宮人換了新的浴湯進去,隋衡徑直抱著江蘊來到浴房,江蘊想到上回的事,還是有些羞恥,非要和隋衡分開洗。
隋衡這回倒是沒有不要臉的非要同浴,左右這一整夜時間都是他的,不差這會兒,他道∶"孤就在外頭守著,有需要,你直接叫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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