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的大山坡上。
周緒牽著韁繩,將微皺的披風,地上的粗布一股腦的全部塞到馬鞍袋裡,鬢角已微現風霜,年紀四十有五的中年男子身材依舊高大威猛, 他快走幾步跟上前方的夫人。
蕭洛蘭拎著裙角下山, 山路泥濘,,她一聲不吭。
周緒輕輕拉住夫人的手臂,自然也看到了夫人眼角處還未消失的微紅,像是三月桃花瓣尖的一點點紅色,瞬間擊中了他的心,頓了好一會才溫聲道∶"那邊碎石多,小心崴了腳。"
蕭洛蘭避開他,只低頭走路。
周緒摸了摸自己下巴處長出的刺手胡茬,又追了上去。
"夫人, 你的繡鞋髒了。"
蕭洛蘭垂著眼睛,恍若沒聽見周宗主的話。
"夫人走路累不累,要不要我揹你。"周緒湊到夫人面前,左手不由分說的的拉住了她的手,右手牽著韁繩。
蕭洛蘭甩了兩下沒甩掉,周宗主身上的溫度一向很高,等到了秋天更為明顯,掌心灼熱乾燥,厚繭粗糙,骨節比常人粗大許多,力氣也是。
"夫人可是生氣了?"
蕭洛蘭聽著耳邊聒噪的聲音,緊抿著唇不說話,在山坡上時,她的傷心是真的,既為了周宗主口中的戰死,戰場上刀劍無眼,誰知道會不會發生意外,另一半的傷心則是源於周宗主對她的觀察…兩種傷心說不出誰多些,誰少些,混合在一起,令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身在這古代亂世,她又有過什麼選擇呢。
周緒見人真氣了,連忙拉住人不讓她再走,見夫人側頭不看他,哄道∶"是我之過,惹夫人生氣了,夫人大人有大量,就別惱了可好?"
蕭洛蘭望著周宗主,想到這個男人就要出發去戰場,最終還是嗯了一聲。
兩人騎馬回去氣氛也不像來時那麼融洽。
蕭洛蘭不看周宗主,也不看周圍景色,只虛虛的望著遠處天際。
周緒見此,攬著她的腰緊了緊,低聲問道∶ "夫人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蕭洛蘭的確沒在想什麼。
周緒盯著夫人的雪白後頸,低頭親了一下,又聞了聞,舔了舔,蕭洛蘭對這種好像野獸標記的行為略有點不適。
她忽的仰起頭,一滴冰涼的秋雨落在她的臉頰上,蕭洛蘭眨了眨眼睛,又下雨了。
周緒趁機親了一口夫人的脖頸,他尤愛夫人抬頭的動作,夫人抬起頭的時候,雪白的脖頸線條優美修長又帶著一絲脆弱清憐,整個人在霧濛濛的暗沉天際發著白光,不似人間人。
是他的夫人,周緒喘了一口粗氣,對把夫人留在後方這個決定又有了遲疑,他是極不想的,但萬一回焱城有大型床/弩就代表著安全無法得到絕對的保證,那種大殺器,射程幹米以上,若夫人和他一起上前線,萬一……周緒只要想到這個可能性,就再次把帶著夫人上前線的念頭掐滅了。
夫人留在後方是最好的,他給她留了足夠的人手,門客裡也不乏江湖上的好手,或明或暗的保護著她,她在安全的地方。
"下雨了,我們回去吧。"蕭洛蘭從馬鞍袋裡拿出雨傘開啟遮雨。
周緒將雨傘拿過來為夫人撐傘。
馬走了一會,蕭洛蘭發現路線好像有點不對,她轉頭看著周宗主∶"不是回營嗎?"
周緒抱著夫人,親了親她的耳朵。
蕭洛蘭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時間面紅耳赤。
"夫人對我說說話。"周緒受不了夫人對他的疏離冷淡,一點點也不行,那會讓他發瘋失控的。
"你想聽什麼?"蕭洛蘭道。
"什麼都好,只要是夫人說的,我都喜歡聽。"
"…那我們回去吧。"蕭洛蘭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熱度還未消掉又熱了一層,有時候她覺得周宗主過於開放了,馬上就要上戰場了,現在又是下雨又是在野外,她不明白他的興致哪裡來的。
"軍營人多。"周緒又親了親夫人的臉頰。
蕭洛蘭不說了。
"放心,沒人發現的。"周緒知道夫人臉皮薄又極為羞怯,也不敢做的太過分。
"晚上我就走了。"
馬在一個不知名的山坡洞口前停了下來。
蕭洛蘭望著裡面黑乎乎的,不敢進去,可外面雨下的愈發大了,她只得進到裡面避雨。
周緒拿出一個火摺子,外面陰雲密佈,大雨嘩嘩而下。
雨水在洞口形成了一個雨簾。
蕭洛蘭看到火光,心安了些,沒想到下一秒火折就被風颳滅了,只剩下洞口微弱的亮色。
蕭洛蘭往前摸索了幾步,發現洞內靜悄悄的,周宗主好像也不見了。
這人就知道嚇她!
蕭洛蘭轉身就走,卻撞上了一堵牆,撞的她鼻子痠痛,眼淚瞬間湧了上來。
"我揉揉。"周緒剛剛檢查了一下山洞裡面,他低頭揉了揉夫人撞疼的鼻子,見她鼻尖眼睛都紅了,有些心疼∶"撞疼了?"
蕭洛蘭鼻子是有點疼,主要是酸的,她將生理性的眼淚散去∶"有一點。"
"山洞裡面不乾淨。"周緒說道∶ "我先去打掃了一下。"
蕭洛蘭看了一眼山洞外面,昏暗的天際電閃雷鳴,大雨嘩啦啦的,這下想離開也離不了了。
"你若早些回去,說不定現在都喝上熱茶了。"蕭洛蘭抱怨了一句。
周緒笑道∶ "夫人想喝茶,我鞍袋裡有一些。"說罷,就打傘出去了。
蕭洛蘭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雨中,張了張嘴,想讓周宗主回來,可他走的實在太快,幾乎她一說完他就離開了。
蕭洛蘭扭頭看向山洞裡面,一片漆黑,裡面不知會藏著什麼東西,心裡有點害怕。
她聽著雨聲,將身上的褐氅裹緊了些。
周緒很快回來,先拿出火摺子照亮洞內,就見到了夫人微亮的星眸。
周緒微微一笑,牽著夫人的手和她一起進入山洞裡面,先前進來他將山洞裡的雜草細枝攏出了一小堆,點燃火之後,將鞍袋裡的小銅壺放在了火裡,讓它燒著。
蕭洛蘭坐在披風上面,暖融融的火光碟機散了深秋的寒意,她環顧四周,發現山洞很於燥,地面還算整潔,就是靠裡的地方堆了好些生了灰塵的乾枝柴火,還有許多的乾草。
估計是哪個部落過冬物資的儲存點吧,蕭洛蘭猜想著,大軍一來,那些人也顧不得這些東西了,逃命去了,所以才落了那麼多的灰塵。
"還冷嗎?"周緒將身上的輕甲解下來,靠近火光碟機驅身上的水汽。
蕭洛蘭看到他的動作,過了一會回答∶ "不冷了。"
周緒摸了摸夫人的手,見是溫暖的,又從旁邊的鞍袋裡取出一個茶杯。
"你怎麼什麼都有?"蕭洛蘭看了一眼牛皮製成的大鞍袋。
"出門在外,總要多備些,鞍袋裡還有鹽,肉乾,小刀,火石這些小東西。"周緒說完,從鞍袋裡拿出一個茶罐,用小刀尖挑開小銅壺蓋口,而後倒了一點茶葉進去。
茶水開了以後,周緒倒了一杯。
蕭洛蘭望著放在輕甲上的茶杯,茶香嫋嫋,身邊就是虎視眈眈的周宗主,她藏在衣袖裡的手不由蜷縮了起來。
周緒盯著夫人,目不轉睛。
蕭洛蘭被他看的心驚肉跳,暖融融蚰的火光下,等待茶溫涼的時間裡,額頭緊張的出了汗,她實在忍不住轉頭想讓周宗主不要看她了,臉頰忽然被親了一下。
"夫人真香。"周緒笑道,喉結動了動,又繼續說道。
蕭洛蘭聽到了外面炸雷一般的巨大聲音,轟隆隆,連續不斷的在她耳邊炸起,根本聽不清周宗主後面說了什麼話,就只能看見他笑看著她。
蕭洛蘭被周宗主的眼神看的心裡一緊,她低頭喝了口茶,不慎被燙了一下,將茶杯又放到了輕甲上。
"被燙到了?"周緒傾身過來,關切的問道。
蕭洛蘭覺得有些丟人,不想說話。
"嘴巴張開我看看。"周緒皺著眉頭∶"鞍袋裡還有一些傷藥。"
"不嚴重,不需要上藥。"蕭洛蘭搖了搖頭,那茶水畢竟已經放涼了一會,燙傷倒不至於。
周緒捧著夫人的臉,固執道∶"我看看。"
蕭洛蘭感覺怪怪的,輕抿著唇。
"我看看傷著了沒有?"周緒耐心道,他跪在夫人面前,低頭看她,雙手捧著她的臉,黑眸專注。
蕭洛蘭仰著頭,眼睫顫了顫,雙手撐在披風上面,可以感受到披風上面繡線的紋路,有點涼。
她閉上眼睛,慢慢的張開了嘴巴。
周緒終於瞧見了,一點殷紅探出,被熱水燙的有點紅。
粉唇微張,呵氣如蘭,馥郁幽香。
周緒心臟鼓譟如雷,嗓子乾的發疼。
山洞裡春意盎然。
火光熄滅以後,就剩外面的一點點天光進來。
蕭洛蘭感覺自己要喘不過氣來了,耳邊盡是男人魔咒般的低語。
"我心悅夫人…"
"我心悅…夫人。"
哪怕她已經回應一句了我知道了,可週宗主還是在她耳邊說著,咬著她的耳朵,像要刻在她的心上。
周緒撫摸著夫人的臉,只見她臉頰潮紅,淚盈於睫。
…若夫人改嫁,我也是要跟著夫人的。"周緒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他就是想試探夫人的態度。
夫人嫁給了他,她就不可能再嫁給其他人,他活著不可能,他死了就更不可能了,她是幽州主母,她代表著幽州,誰敢娶她呢?就算夫人想,幽州的鐵騎也不會答應的,他的兒子不會答應,他的部曲亦不會答應。
蕭洛蘭聽到這,忍不住在心底罵了一句周宗主究竟是有什麼毛病,他還沒死呢,就想著他死後的事了,一個勁的問她,好像他一死她就紅杏出牆了一般,蕭洛蘭越想越氣,話一出口就是斷斷續續的∶"你,你都那個了,還怎麼,怎麼跟著我。"
周緒埋首笑道∶"變成鬼,也要跟著夫人。"
蕭洛蘭本想說這世上哪有鬼,可一想到穿越這麼離譜的事情都發生了,一時間又不確定了起來。
周緒察覺到夫人瑟縮了一下,親了親夫人∶"莫怕,我騙夫人的。"
蕭洛蘭咬著嘴唇,知道這句話才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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