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漁在南潯師徒們目視下飛昇。
蕭牧歌與碧玉龜笑著迎向她。
他們共同飛入雲霧之間, 蘇漁好奇地低頭朝仙界樓宇望去。
剎那,她耳邊傳來了鐘鼓聲,一座仙石碑山在他們身前騰空躍起。
【額外加賽結束。】
【天上一日,地上百年, 二仙已全部歸位, 凡間浩劫消弭。】
這是什麼意思?
二仙,其中之一, 是在說她嗎?
蘇漁疑惑望向身邊的男子, 卻發現他也俊容怔然。
而他一身道袍, 正逐漸化為玄色緙金絲……頭戴玉冠, 墨髮飛揚……
她側頭,也望見了他漆黑眸中倒映的自己。
她一身月華衣裙,也逐漸變化, 袖口出現灶臺火紋,腰間金絲墜著兩把銀質小刀。
以及她額間徐徐生輝的五瓣蓮葉,和此刻略微驚訝的表情。
接著, 他們就一起被雲霧淹沒。
再睜眼,她已然站在藏仙閣石碑之前。
“蘇漁仙子,這二仙之一自然是你,你忘記了,你與天君共同參加最受歡迎之仙評選,你與他同票, 因此加賽一場。”
不,這不可能是她。
她蘇師傅會參加這麼中二的評選?
還是與蕭牧歌一起參加?他竟然也會答應?
這一點都不符合她蘇師傅後廚之主的身份。
蘇漁眯眼,側頭, 就見到面前一身彩翼羽毛般大裘袍的啼鳴星官。
他額上三根錦色羽毛, 還畫著修長的輕羽眼影。
“哎呀, 蘇仙子,莫非你至今都沒有一點下凡前的記憶?”
啼鳴星官急了。
周圍幾個仙人也圍了過來,其中就有南潯派半個創立者,藍何仙人。
蘇漁按住眉心,“你們的意思,本來那座丹塔就是我的?”
可她是穿書。
那本修仙小說總不見得是她失憶自己編的,她蘇師傅難道是臆想症嗎?
蘇漁挑眉,質疑望向面前眾仙。
“欸,那本書當然不是蘇仙子臆想的。”
啼鳴星官,從芥子袋裡小心地拿出了個剔透玉盒,裡面裝著根油潤完整的鴨舌丹。
旁邊還躺了一塊鴨舌丹吃完之後、裡面剩下的‘骨寶’。
“蘇仙子不記得了?因為我常年嗓子有問題,你特地為我改良了金嗓子寶兩件套,鎖骨丹吃完裡面就是笛子,可代替我用嗓子報時。”
“而另外的舌丹,吃完裡面就是一支你說的圓珠筆。”
蘇漁:“……”
這聽著,好像是她蘇師傅能幹出來的事情。
啼鳴星官不好意思地摸著頭,“我嗓子不舒服,蘇仙子就教我多用筆,用書寫表達,不一定非得開口。”
到底是仙,他活了千年之久,還有點小天賦與文字積累。
“那本小說,是我寫的,”他臉紅,“寫的急,有些邏輯問題,文字也不太優美,蘇仙子多多擔待。”
蘇漁張嘴。
“都怪我,我替你扔丹塔下來,把你給砸暈了。”藍何仙人扶額。
蘇師傅:“……”
“這一暈,大半魂魄陷入昏睡,彈指十年過去,這加賽仙子你就輸在了起跑線上。”
仙界她的支持者們,就急了。
眼看天君轉世的至穹峰大師兄,修行一日千里,揮手間就能移山碎月,但蘇漁還是一個煉氣。
她怎麼在天君手下拯救蒼生,如何贏他?
把她砸暈的藍何仙人,自責不已。
日日都偷看凡間,蘇漁有沒有恢復七竅玲瓏心,找回自己的丹塔……
結果她性情大變,技藝喪失,還對外界發生什麼一無所知。
“我們以為肯定要輸時,你終於醒了。可沒想到,仙子你醒過來,記憶發生了點偏差,竟然只記得自己在凡間修行廚藝的那段。”
她修行多年才煉氣,身邊師弟妹又厭惡她,對未來、甚至本來下凡的使命毫無預感。
而天君轉世、迅速修煉到了渡劫階段,知天命,對危機有所感知,這兩仙的比鬥差距,實在太大了。
當即藏仙閣石碑就捲了啼鳴星官根據人修浩劫走向,所書寫的修仙小說,將它完美地放入了蘇漁醒來的凡間記憶裡,讓她也能提前知曉危機。
藏仙閣,無比努力地將她被藍何砸中腦袋,導致那具凡體魂魄不全的弱勢抹去,重歸比鬥平衡。
“但誰想到,仙子竟然一心想做飯,也不按我寫的情節走劇情,我們在天上看得都急壞了。”
啼鳴星官額上毛都在飛舞。
不過很快,他表情古怪,“但後來,這飯做著做著,竟然就贏了天君。不愧是仙子你。”
蘇漁扶著額頭,深吸一口氣。
這資訊量實在太大了,蘇師傅都要緩緩。
“那他比我先飛昇回來……”
“天上一年地上百年,天君之前也僅僅是打了個小盹,魂魄才回來一半。”
蘇師傅無言以對。
好傢伙。
“所以,他是我對家?”
比試題目的石碑,另一面。
一襲黑袍仙尊,隱隱出現,半撐著額頭靠在睡塌上。
睜眼。
碧玉龜隱隱出現在她肩膀,“道君,原來蘇師妹是您對家啊。”
蕭天君:“……”
“您輸了。”
“…………”
*
藏仙閣石碑,揭曉勝負。
百花環繞蘇漁翻飛,石碑緩緩升起。
【本屆最受歡迎仙——】
天君代表天道。
天道自然變化,月之盈虧,潮之漲落,一陰一陽,自有定數。
浩劫來臨,天君更在意順其自然,讓人界豪傑,於亂世中湧現。
待到百年後,天君自會論英雄之功而行賞。
這就是天君的處事方法。
然而偏偏他遇到了仙心與眾不同的蘇漁。
路不平,她就踏破地。天不平,她就捅開天。
迎難而上,頓頓開火,讓一眾人修全吃成了亂世英雄。
七層塔,成了一個締造英雄的港灣。
時機一到,她帶著一塔的英雄,成為了百年亂世的領頭者。
【加賽,蘇漁仙子勝。】
【蘇漁仙子,您可以向九轉天君提出一個不影響仙界凡間的願望。】
仙碑剎那飛起,重歸仙池雲霧之間。
兩位隔著仙石而立的仙子與仙君,終於看見了彼此。
蘇漁自信的眉眼,宛若定海神針,成熟又強大,襯得額間五葉蓮明豔勝火。
蕭牧歌彷彿看到了多個轉世的她,重疊在一起。
灶臺之間,火爐之後,竭盡全力……
而蘇漁眼前也閃現數個畫面,三百多具分.身快遞小哥身形,最終合為一體,與那個不講仙德的天君重合。
恢復記憶剎那,她按住唇畔。
百年前,她就想贏取他,讓他為她打工百年。
這心願,竟然早就達成。
“大師兄——噗。”
從指縫裡,蘇師傅忍不住輕笑。
“……”
“天君,你剛酣睡時將議事的九轉仙塔,改造成了蘇仙子丹塔模樣,又把它扔到了凡間。所以,明日我們眾仙開會在何處啊?”
啼鳴星官臨走前,突然想起又折回來。
蕭牧歌閉眼。
碧玉龜都仰天長嘆。
蘇漁一瞬扛著大鍋,騰雲駕霧,飛離藏仙閣。
輕笑聲,一路遠去。
*
數日後,丹塔才重建起來。
蘇師傅恢復經營。
“別說,下值了來小酌一口,實在很舒服啊。”
如今丹塔獲得仙界不少好評,碧玉龜也經常來丹塔用小食了。
龜龜平日的工作壓力也很大。
為了統管仙界事務,它也與天君一樣,總裝作面無表情,十分嚴肅。
但現在,完成當日罰單的送達,它就溜達出來,在丹塔吃點小食,喝口熱燙的美酒再回去。
此刻,碧玉龜就美滋滋地一爪拿著小酒杯,一爪撐著自己小腦袋,坐在專屬的龜龜專座上。
這專座是凡間的兒童椅改造而成。
可以讓它與桌面輕鬆平齊,兩條小腿腿還能安全地被箍住。
它很喜歡這專座,十分滿意。
但正端起一杯酒盞,就聽到塔內一片慌亂。
塔外門口,立著不苟言笑、面容嚴肅的蕭天君,他踏著雲霧,一步入內。
食客們紛紛驚恐站起。
“天君——”
“這,我今日已經下值了。”
被天君注視,他們都有些慌張。
只有碧玉龜,悠閒地朝他們擺手,“沒事,你們坐。”
眾仙站立不安時,就發現天君早已從他們餐桌邊穿行而過。
直奔後廚。
後……廚?
“天君果然遵守承諾。可……回到天上,難道繼續送外賣?”
“啊那我明日可以直接回府上,躺在榻上點單了是嗎!??”
碧玉龜:“……”
想的美。
“他是來劈柴的。”
“啊?”
*
“用柴,能讓木香融入丹藥小食之間。”
丹塔後院。
蘇漁如此對熊風說。
邊說,邊往前走,手中拿著千里眼筒骨,二代望遠鏡。
望向院中,她烹製的九個小金烏——蛋黃派暖器寶之下,強光暴曬,不得不褪了外衣的闊背蜂腰仙君。
“用手劈柴,不用法術,讓柴更具有原始的氣息。”蘇師傅邊看邊講解。
熊風直接翻白眼。
不要騙熊了。
“他怎麼還不流汗?是小金烏暖器不夠熱嗎,還是他的純陽體失靈了。”
蘇師傅覺得言情小說都是騙人的。
劈柴,讓汗液從對方清晰如山脊的肌肉線條裡,於日光下,晶瑩滾落。
熊風點點她的手臂。
“哦你也覺得,讓他純陽體的仙氣流下來,入柴炙火,成丹煉器也是很天才的想法?嗯,確實,畢竟百年前我就這麼想了。”
熊風:“……”
它大力拍了下她後背。
“幹什麼?熊風,你以為我像你,腦子裡只有澀澀的東西。”
“……”
蘇漁舉著‘千里眼’,發現熊風沒了。
而眼前仙君,逐漸在她眼前放大。
千里眼另一端,徹底黑暗,被一隻寬闊手掌握住。
蘇漁抬頭,就見到這位純陽體仙君的薄唇一張一合。
“劈柴,並不會讓我流汗。”
“只有另一件事會。”
蘇師傅:“……”
這個不務正業的上仙,看的言情小說比她還多吧?!
*
七夕之日。
蘇漁收到了碧玉龜拖來的三大車‘迎仙禮’。
年年都有,今年格外多。
碧玉龜看看左右,輕咳一聲,“蘇仙子,我報一遍清單,大雁、清酒……”
是迎仙禮,也是聘禮。
蘇漁收了好多年,終於明白過來。
“今年——”碧玉龜搓手手。
蘇漁眼角彎起,“等著。”
她領著熊風,進了丹塔後廚。
很快,在她使用多年的雙耳鐵鑄大鍋上澆入剛榨出的百年花生油。
熱鍋冷油,磕下軟滑飽滿蛋液。
蛋底微微焦化,香香脆脆,蛋面顫顫巍巍,軟嫩流黃。
火候一到,滑鏟出鍋,入了玉盤。
交給碧玉龜。
碧玉龜眨眼,迅速馱著回去。
“天君來了來了!快趁熱用!”
開啟蓋子,剎那外白內金的蔥燒荷包蛋,熱氣騰騰飛出,溢位寶光。
飛入蕭牧歌掌心。
熠熠生輝。
荷包繡鴛鴦,寄君作香囊。
*
若干年後。
“天君,您的荷包已經破損了,不如讓我用了吧?”
“……”
“已經縫補不了啦,灌入仙氣也無用,我把醬油瓶拿來了~”
蕭天君低頭,看著荷包重歸熱氣騰騰,又名為太陽蛋之物。
勉強頷首,“滴兩滴。”
“成雙成對。”
碧玉龜:“……”
行叭。
單面荷包蛋,蛋邊如荷葉裙邊般婀娜。
中間蛋黃又大又圓,赤色鮮醇醬油滴在上面,讓其間的流心嫩黃都輕顫著搖了搖。
蕭天君執筷,很快又放下。
“可以吃了,都佩戴七十多年了。”碧玉龜急。
就連蘇漁從丹塔打烊歸來,聞言都震驚回頭,“啊第一個荷包還沒吃掉嗎?那還有後來的七十多個呢?”
蕭天君輕咳一聲。
當然都在珍寶閣儲存著,日日擦拭。
他趁著碧玉龜不注意,筷子小心夾起香嫩的單面煎蛋,送入口中。
一咬,柔軟與香脆就從兩側襲擊向他。
溫暖的蛋液,迫不及待地從齒間迸發而出。
襯著那一點醬香,舌尖生鮮。
最簡單的味道,卻也最滿足。
“蘇漁仙子,天君,南潯又有修士飛昇上來了!”
“!”
啼鳴星官一道喊聲,頓時讓蘇漁二仙站起,並肩飛向仙界入口。
這次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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