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騙你的。”不顧方小嘉驚詫的眼神，Allen緩緩抬起頭又說了一遍，語氣散漫，好像渾然不在意他撒謊一般。
“你……你騙我？”方小嘉心頭漸漸湧起怒意，聲音也大了起來，“你有病啊！”
她當時被那個電話嚇了一跳，以為他真的出了什麼事，只想著要快點趕過去，救人要緊，也顧不上腳上還穿著將近八釐米的高跟鞋，正值下午路堵高峰，她足足跑了將近兩個十字路口才攔到計程車，催著司機飆車趕過來，還活生生的沒要找回來的錢！！
結果他現在一臉雲淡風輕的和她說什麼？
他騙她的！他逗她玩呢！
所以她也顧不上Allen的身份，脫口而出道，“你有病啊！”
怒吼之後，房間裡只剩下她餘音嫋嫋的回聲在影音室裡，迴盪，迴盪……
“我今天沒時間和你玩。”方小嘉無語的瞟了他一眼準備轉頭就走。
還沒邁開腿，她的手腕忽然被他拉住，Allen的聲音幾不可聞，“別走……”
拜託你，別走。
方小嘉正在被耍的氣頭上，用力甩開他，猛地推開影音室門，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對不起……”Allen站在她身後，臉上是化不開的愁色，他眼睛低垂，聲音忽然輕如遠山，“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
方小嘉愣住了，突然停下來腳步。
“也是我的生日。”
Allen的聲音，彷彿一片即將破碎的玻璃，只需要輕輕一碰，便會瞬間化成一縷雲煙一般，觸不可及。
方小嘉慢慢轉過頭看，看著站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的他，卻彷彿能夠深深切切的感受到他身上的悲傷。
他母親的忌日嗎……方小嘉的內心突然被隱隱的顫動了。
看來今天，對於Allen來說，註定是一個難熬的日子，他是因為太痛苦了嗎？所以才這樣做……？
……
“從我有記憶起，我便是好像永遠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玩，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就連生日，也是一個人過。”他的語氣很平淡，似乎在談論的不是一段充滿著痛苦回憶的童年，而是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所以我想，我那種在你們看來非常奇怪，甚至怪異的性格，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這個吧……”
從希望到絕望，這個中經歷了什麼，也許只有當事人才最清楚。
所以啊，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麼感同身受，你沒有經歷過，便永遠也沒法有同樣的感受。
“為什麼……？”方小嘉小心翼翼的問道。
“為什麼？連我也根本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他輕輕笑了一聲，彷彿在自嘲，“我那時候還小，每當我看著別人家的小孩和爸爸媽媽一起牽手去公園，在蛋糕店外，甚至我看著他們嘴角的奶油都覺得羨慕，因為我的父親，從不會帶我來這種地方一次，一次都沒有。”
“後來我才知道，我的生日，便是母親的忌日。”
“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要求過生日呢？我的存在，不過是在父親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而已。”
方小嘉不由的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雖然她的家庭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大戶人家，可是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那時候，她便是家裡惟一的掌上明珠，每年過生日，媽媽都會給她買一大塊蛋糕，然後還要一家人去遊樂場玩整整一天，那一天裡，她擁有絕對豁免權，想要什麼幾乎都可以得到。
可是好景不長，媽媽去世，那種痛苦，她這一輩子都忘不掉，可她畢竟還曾經享受過母愛，而Allen卻連自己母親一面，都沒有親眼見過……
“你別這麼說，你母親的去世，根本不怪你啊，”方小嘉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要怪，也只能夠怪這便是人各有命吧。”
突然間，房間裡陷入了靜靜的沉默中。
方小嘉的眼睛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她偏過頭看看坐在她身旁的Allen，此刻的他，他一身白衣席地而坐，沒有了外界給他的鼎鼎名號，也褪去了平日裡的風光無限。
此刻的Allen，竟如同一個受傷的孩子般，獨自默默的舔舐著傷口，讓人看著不禁有些心疼。
她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因為她知道，有時候，語言才是最蒼白無力的。
“可是今年，我忽然不想一個人度過了這個日子了，”Allen突然仰起頭說道，“我已經一個人了二十五年了，就算是還債，也該還夠了吧。”
“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和誰一起度過，我想來想去，想了一天的時間，我發現，竟然只有你，”說完這番話，他忽然笑了。
方小嘉。
儘管黑暗籠罩著他的面容，可她卻彷彿看到了他嘴角的弧度，如同六月的和風，如同飄落的櫻瓣，如同初化的溪水。
雖然滿身傷痕，卻依然心懷希望，卻依然心存善念。
“那個，你在家等我一
會。”不知想起了什麼，方小嘉忽然倏地站起來向門外跑去。
“你要幹什麼……”Allen話還沒說完，只見方小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門後，只能聽到她隱隱約約的聲音，“你別走，等著啊……”
不知過了多久。
大門忽然被推開，Allen微微張開眼睛，起身走向門口。
只見方小嘉拎著一個巨大的蛋糕盒，有些一瘸一拐的走過來，臉上還掛著大大的微笑，“快來幫我一下。”
“你的腳怎麼了？”他接過蛋糕放在一邊，就準備蹲下來檢視。
“沒事沒事，就是高跟鞋有些磨腳。”她忙閃身躲開，默默腹誹我穿的是裙子誒大哥……
Allen也覺察到有些尷尬，輕咳了兩聲。
“這個，在哪買的？”兩個人慢慢點燃蠟燭，然後關掉了燈。
“就在附近，”方小嘉打了個馬虎眼，然後雙手合十示意他，“許個願吧……”
Allen笑笑，既覺得幼稚，又有些新奇，照著方小嘉的樣子雙手合十，微微閉上雙眼。
“我希望……”
“哎——”方小嘉忙打斷他，有些焦急道，“說出來就不靈了！”
“為什麼？”Allen歪歪頭，有些不解道。
這哪有什麼為什麼，一直以來大家都是默唸願望的啊，方小嘉有些無語，看著蛋糕上的25字樣的蠟燭，忍不住默默吐槽，眼前這個人，明明就是15歲的感覺啊……
“祝你的第一個生日，生日快樂。”方小嘉衝他微微一笑，眼睛彎彎的如同一輪月亮。
Allen靜靜的凝視著她，忽然覺得，在燭光的掩照下，眼前的她如同一朵暗夜裡的薔薇，雖然卑微弱小，卻有著強硬的生命力，雖然不甚打眼，卻也有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美麗，那種美，不妖不豔，不驕不躁，像是雨後的露珠一般，沁人心脾。
“其實，說起來，我也要感謝你今天的這通電話。”方小嘉忽然微微垂眸。
“感謝我？為什麼？你那會不是很生氣嗎？”Allen笑笑，那句響亮的“你有病啊”彷彿還在耳旁縈繞。
“呵……”她也忍不住輕笑，捲翹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了一道陰影，“因為今天晚上，我本來不得不去赴一個，我並不想參加的約會。”
關於去見阿正的父母，她其實一點都沒有準備好，她不知道面對他們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他們才會滿意。
她和阿正之間的差距太大，她其實心裡是知道的，這條路不會那麼好走，所以自己總是不自覺地迴避，退縮。
“為什麼不想去？”Allen將杯中的洋酒一口飲盡，挑挑眉道。
“可能是因為想要完美，卻反而會顧慮太多吧……”她低下頭，手中不自覺地翻絞著。
“方小嘉，你還是放棄吧，你這輩子，恐怕和完美這兩個字，沒什麼關係。”Allen彷彿又恢復了平日裡那個毒舌的他，嘴角噙著一抹壞笑。
她也忍不住笑了，少有的沒有發飆，反而微微一笑，彷彿釋懷了一般，“對啊，但是你不覺得完美的人多無聊，人生，不就是需要挫折的嘛。”
他贊同的點點頭，看著她的側臉，有些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沒錯，人生就是需要挫折和坎坷的，誰也逃不掉。
不知為什麼，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有點沉重，方小嘉忽然大聲道，“不說那些煩心事了，對了！Allen，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一件過生日必須要做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
“什麼？”
“過來點。”方小嘉衝他招招手，示意離她近一點，嘴角忍不住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過生日要做的事情嘛，就是——！”還沒等她說完，方小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飛快的將蛋糕上的奶油抹到了Allen的鼻尖上，然後瞬間大笑開懷。
哈哈哈，中招了，完美偷襲！
她還沒開心兩秒，只覺得臉上忽然一涼，忙條件反射的摸去，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奶油！
反擊成功，Allen也是一臉得意。
兩個人像個小孩子一般，對戰的正酣，忽然一陣鈴聲傳來——
“來電話了，來電話了，你爸爸叫你接電話，你媽媽叫你接電話——”方小嘉的電話突然響了。
她抹抹手拿出手機，看到螢幕的一剎那，不由一愣。
螢幕上閃爍著兩個字，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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