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仁剛這麼一恍惚,就想起在荒島被張相雲逼問的一幕。
南宮歲就站在邊上看著他。
如果當時他妥協說出來了,那他就死定了。
可他現在沒死。
——我是怎麼被捲進海里的?
衛仁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來,讓他有點激動,又有點不確定。
裴代青看衛仁一會沉默,一會猶豫,像是拿不定主意,但最後又鼓起勇氣抬頭看著自己,他就知道壞了,這小子是要回去送死。
“我還是想回去。”衛仁說,“有些事我必須弄清楚。”
“你就這樣回去,打得贏那些想殺你的人嗎?”裴代青問。
衛仁難得露出一個笑容來,像從前剛來太乙時痞裡痞氣的笑:“您是農家院長,我是農家弟子,您教我兩招唄。”
裴代青也笑,溫柔從容道:“你配嗎?”
衛仁卻認真起來:“只要您肯教。”
“不是我肯不肯,”裴代青搖搖頭,仍舊在笑,“是你配不配。”
他可沒表面看起來這麼溫柔好說話。
衛仁覺得農家這兩位院長都有些瘋癲,沈天雪就不說了,裴代青看似正常,其實也不正常。畢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之前說說笑笑就曝出他倆拿刀把自己剝開過的事實,這是正常人能做得出來的事?
稍微有點道德底線的人都做不出吧!
衛仁自認他這種沒有道德的人都做不出。
裴代青這麼說衛仁也沒有生氣,畢竟他的身份地位修行境界在那,為人行事也古怪,沒點拿得出手的東西,又憑什麼讓人家教自己呢?
衛仁在溪河中站穩,思考片刻後,認真問道:“您覺得我該怎麼做才有資格?”
“這個嘛,要回去問阿雪了。”裴代青一臉無奈。
衛仁望著他,心裡無聲罵了句妻奴。
兩人一路走到那棵梧桐樹下才抓到不少魚,裴代青用細長的草葉將鯉魚們串起來,喜滋滋地提著它們準備回去。
衛仁問:“院長,那鴨子在哪抓?”
裴代青頭也沒回地招招手:“鴨子我就愛莫能助了,你自己想想辦法。”
衛仁:“……”
難道他要翻遍整個嵊州島去找只鴨子?
沈天雪會先餓死。
衛仁低頭看了眼清澈溪流中爬來爬去的蝦米,將脫下的外衣拿來做網,網了一大把蝦米回去。
沈天雪坐在桃樹下的搖椅閉目休息,裴代青拿著紙扇時不時給她扇扇涼風。
衛仁先端出來一盤糖醋鯉魚,幾個小菜,最後端出一道“鹽水鴨”,用蝦米擺盤出鴨的形狀,也算是鴨了。
裴代青看第一眼就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別過臉去。
沈天雪被他的笑聲驚醒,坐起身疑惑地看了眼裴代青,在裴代青伸手指桌子上後,才轉過頭去。
她一眼就看見了用蝦米擺盤的鴨子。
有頭有尾,有手有腳,還栩栩如生。
沈天雪抬頭去看衛仁,衛仁就低頭,不敢跟她對視。
衛仁心想,要是沈天雪摔桌子砸盤子,他就直接跪下求饒。
可沈天雪被笑得停不下來的裴代青給逗樂了,也沒有生氣,自然地拿起筷子夾菜。
衛仁在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等裴代青笑夠以後,將衛仁想要回去學院的事告訴了沈天雪。
沈天雪聽完後,抬頭朝衛仁看去,帶著審視的目光問道:“你想要我們教你什麼?”
衛仁在沈天雪面前不敢放肆,規規矩矩道:“您教什麼我就學什麼。”
他哪敢挑啊。
“你對體內的光核真的一無所知?”沈天雪又問。
衛仁說:“我真不知道,若是知道,我哪敢瞞著您啊。”
“你既然說不知道,又怎麼知道回學院就能找到原因?”沈天雪語調悠悠。
衛仁:“我是在學院附近受的傷,所以回到那邊也許能找到答案。”
沈天雪看著他的眼裡寫滿“藉口”兩個字,但她不是很在乎,饒有興趣地盯著衛仁瞧,她說:“可以啊,我教你幻獸虛影,你學不學?”
衛仁不免愣住。
農家禁術,幻獸虛影,常人提都不會提,農家弟子更是當作禁忌,沈天雪倒是毫不避諱。
可這個農家天機術……他已經學會了啊。
衛仁糾結的時候,還在因為“蝦米扮鴨”笑個不停的裴代青抽空來了句:“你的幻獸才三道虛影,有些少了。”
……什麼?
衛仁不敢相信地看過去。
——你又知道了?!
沈天雪說:“如果不是看你學了幻獸,我都懶得救你。”
衛仁目光顫抖地朝沈天雪看去,卻見她笑眯著眼問自己:“我教你真正的農家幻獸,但代價是你這輩子只能用幻獸這一種天機術,不能使用除幻獸以外的任何農家九流術,如何?”
這個條件對衛仁來說十分苛刻,他沒有自信能夠做到。
衛仁沉默片刻後說:“世人都說農家天機術·幻獸是邪術,不被九流界所接受,修煉幻獸的人更是被冠以農家叛徒的名聲,人人得而誅之。”
“以後我若是隻能使用幻獸,豈不是要被天天追殺?”
聽起來還有點因果輪迴報應的意思,以前他天天追殺別人,現在輪到他了。
“連被人追殺的膽量都沒有,還回去幹什麼?”沈天雪嘲笑道,“何況你早已修煉幻獸,那時就該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
衛仁說:“我當初是逼不得已,沒得選。”
沈天雪輕抬下巴:“你現在也是。”
裴代青笑著打圓場道:“算了算了,你逼他做什麼,哎,就讓他走吧。”
沈天雪靠著椅背,似笑非笑地盯著衛仁瞧,那份從容,像是吃定了衛仁不會拒絕。
裴代青好不容易止了笑,對衛仁說:“這頓飯過後你想走就走吧,如何回學院你得自己想辦法,你回去後也別提見過我們的事。”
他還不想摻和進小孩子們的打打鬧鬧中。
衛仁低著頭想了好一會,重新抬頭再看沈天雪的目光十分冷靜:“真正的農家天機術·幻獸又是什麼樣的?”
沈天雪手中拿著的筷子在碗邊輕輕一點,發出清脆聲響:“農家九流術,擁有御獸的能力,而人也為獸的一種。”
衛仁聽得怔住。
這似乎是他從未想過的。
沈天雪拿筷子指了指他:“幻獸之所以會被禁止修煉,就是有被反噬的危險,如果被反噬,二者關係對調,掌控蟲獸的人會被蟲獸掌控。”
“同樣的,真正的農家幻獸,也可以做到這點,讓虛影去吞噬他人,掌控這具身體。”
比起施術者自己被反噬,讓他人被蟲獸反噬,從人變蟲才更可怕。
這也是農家天機術·幻獸被禁制的原因之一。
“怎麼做到?”衛仁皺起眉頭,“幻獸虛影的力量會比別的御獸能力更強,甚至可以繼承主人的修為境界,但如何做到去吞噬他人?”
據他所知,幻獸吞噬只針對施術者。
“作為人的軀殼不變,但內裡的氣已經散了。鬼道家講究的神魂,通俗來講就是一團擁有理智和意識的‘氣’,道家講究的‘內炁’,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光核雖然靠近心臟的位置,但這團氣掌控的卻是你的大腦。”
沈天雪甩手,一隻筷子飛出懸停在衛仁的腦門前:“這裡,在農家被稱作髓海,只要替換掉支配髓海的五行之氣,你的思想和行動,也都由髓海之氣來決定你是人還是蟲。”
衛仁被她說得冷汗連連,手指輕輕颳了刮掌心,聽起來幻獸這個天機術變得更加邪門了。
那隻筷子繞著衛仁轉來轉去,沈天雪笑眯著眼問:“你要體驗一下變成蟲子的滋味嗎?”
衛仁飛快地搖頭。
“好吧,那你是要學,還是要走?”沈天雪無所謂道。
衛仁考慮了一下說:“可幻獸仍舊有被吞噬的風險……”
沈天雪見他又開始猶豫,便不耐煩道:“要學就學,不學就滾。”
衛仁一咬牙:“我學!”
“行。”沈天雪應聲,衛仁立馬就問,“那還是會有被反噬的風險嗎?”
沈天雪好心情道:“風險是少不了的,除非你有息壤。”
衛仁輕扯嘴角道:“我這輩子是得不到息壤的。”
“息壤不就在那個誰手裡?殺人奪寶也就順手的事。”沈天雪問裴代青,“在誰手裡來著?”
裴代青想了想答:“在燕滿風手裡吧。”
沈天雪:“哦,那算了。”
衛仁:“……”
他還是不說了,免得這兩人發瘋回學院去殺南宮歲。
原本衛仁還想問如果息壤一分為二會怎樣,現在是完全不敢提相關話題,就怕沈天雪興致來了,先殺南宮歲,再殺素夫人,問就是我要把息壤重新拼起來。
衛仁實在是不敢冒險。
沈天雪想一出是一出,對衛仁重燃興趣,決定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教他學幻獸虛影,午飯過後就要帶衛仁進雪山修煉。
在進雪山之前,衛仁老老實實待在廚房裡洗盤子。他從視窗朝遠處的雪山看去,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還是不能說服自己忘記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
至少他是個有仇報仇的人,怎麼說也要回去把張相雲殺了才行。
不管南宮歲願不願意他重新回到學院,他都會想辦法說服南宮歲。
因為他也很好奇息壤究竟能不能復原。
沈天雪興沖沖地準備去雪山需要用到的東西,裴代青在旁邊搭手幫忙,將需要的藥草放進揹簍中,問道:“阿雪,你怎麼又願意教衛仁了?”
“因為他把你逗笑了啊。”沈天雪說。
裴代青啞然,忍不住輕輕搖頭。
跟沈天雪的想法比起來,裴代青想的就要多一些。
沈天雪不讓衛仁使用九流術,是認為他如果運用光核的力量,說不定就會暴露自己的位置,給她招來麻煩,所以乾脆不讓衛仁使用九流術。
但她本就是隨心所欲的人,所以前段時間還討厭衛仁這個麻煩,現在又不討厭了。
裴代青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再生五行光核是衛仁的能力,他最先懷疑的是太乙的聖者們,其次是兩人的仇家們。
凡事留一手,以防萬一,是裴代青的做事風格。
所以他在衛仁的體內留了點東西。
和裴代青比起來,沈天雪的風格就簡單許多,殺就完事。
*
鄒纖被沈天雪和裴代青兩人拒絕後,又在通訊院忙了一段時間,他休息時坐在椅子上發呆,冷不丁又想起沈天雪說的,把歐如雙搬回去鎮在農院。
他越想越覺得無語,但沈天雪說的也沒錯,歐如雙確實沒死透。
這都快小半個月過去了,歐如雙一天沒死透,就一天不讓人安心。
鄒纖起身又去了一趟霧海蜃景。
紅島蜃景中心,仍舊是一片廢墟。
地下的蘭毒材料在這些日子裡陸陸續續地被運輸出去,到現在也沒有搬完,蔣書蘭幾乎住在紅島蜃景內,但她也沒空時時盯著被地核之力保護的歐如雙瞧。
負責盯梢歐如雙的是尹子武和梁震,烏懷薇和狂楚時不時來替換兩人,誰有事就先走,再重新叫人來盯著。
衛惜真被烏懷薇叫回了法家,去找解決息壤的辦法,但虞歲處於被監視狀態,所以衛惜真要等她徹底解除嫌疑後才肯出手。
烏懷薇聽後和他大吵一架,把人罵回了水舟。
紮根廢墟的綠藤變得十分結實粗壯,它們互相纏繞將歐如雙包裹其中,每天都在變化,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變作一棵獨木成林的大榕樹形態。
鄒纖落地後抬起頭,去看幾乎快要達到遮天蔽日規模的樹冠,以及垂吊著的密密麻麻的氣根們,他才幾天沒來,這綠藤規模又長了。
“這些綠藤變化,是地核之力在給歐如雙供養生機?”鄒纖看向旁邊的尹子武和梁震。
“大概吧。”梁震說,“也許等它們長到一定規模的時候,歐如雙就活過來了。”
“他本來也沒死透。”鄒纖踩著地面的根系,往樹樁走去,艱難地透過無數氣根才勉強看見歐如雙灰白的臉。
望著那張灰白充滿死相的臉,鄒纖陷入沉思:“可歐如雙看起來好像沒有要活過來的意思。”
梁震說:“也許是時機未到。”
鄒纖伸手抓住身前的氣根拽了拽,狂楚之前就試過了,這些氣根斬不斷,燒不死。
“你來的時機正好,我剛要回去學院。”尹子武笑呵呵地對鄒纖說,“該你留下來盯著歐如雙了。”
鄒纖可不想在這裡盯著歐如雙瞧,他說:“我也要回去,我還得替那倆傻瓜夫婦暫管農院。”
“你?”梁震輕挑下眉。
鄒纖面不改色道:“沈院長說的,讓我代管農院,我去叫狂楚來,你先一個人看著吧。”
說完便跟著尹子武一起走了,多留一刻都不願意。
梁震雙手攏於袖中,望著二人走遠,收回視線時無意往氣根深處看去,掃過歐如雙灰白的臉龐時頓了頓,走上前去。
他盯著歐如雙的臉看了好一會,袖中手指掐訣占卜,忽地一笑。
農家的護神蟬。
看來留在這裡的,只是一具脫殼的死屍而已。
梁震眼中笑意流轉,轉過身去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現。
*
霧海深處。
濃霧甚至遮掩天光,讓這片海域陷入白茫之中。
寂靜之中,忽然傳來水聲嘩啦,歐如雙從水中冒出頭來,大口呼吸。
他在綠藤包裹之中恢復生機與意識的那瞬間,就想到要使用護神蟬,離開紅島,避開鄒纖等人的監視。
歐如雙等呼吸平穩後,深吸一口氣,沉入水中,重新挑選新的海魚與之共鳴,尋找新的蜃景。
他要在鄒纖等人發現護神蟬之前,處死那些背叛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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