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歲在千尺崖重新佈下結界,把北杉和段明德攔在了外面。
北杉帶著渾身都燒起來的段明德撤出烈陽陣，離千尺崖入口遠遠的。
段明德惱怒地撲滅身上的火，手背大面積燒紅蛻皮,他氣得想殺人，偏偏那又是南宮歲，他不能真的把人殺了,於是更惱,忍不住罵髒。
“她怎麼會在千尺崖裡面？又和李金霜是什麼關係？早知道她修行上不簡單，以為有所進步，沒想到腦子還和以前一樣不好使！”
“你沒聽說嗎？”北杉沉聲道，“之前就有人傳,李金霜換回女裝是因為南宮歲。”
“那又怎麼樣？”段明德氣惱地拔高音量，“她還想幫著李金霜殺我不成？”
南宮家的郡主，若是殺了段家的孩子，那青陽帝都又要熱鬧起來了。
“你先冷靜冷靜吧。”北杉撇眼看他。
段明德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失態,原本極大的優勢被他們浪費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開口：“你怎麼不早點出手？你早出手,就不會什麼都沒得到。”
北杉聽後,便懶得理他，徑直往後走去。
段明德見他生氣,也意識到自己剛才不該說氣話,他抿了抿嘴,沒跟上去。
自己確實要冷靜冷靜再說話做事。
*
千尺崖往裡走，到瀑布入口也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因為李金霜重傷,虞歲並沒有帶他們直接去盡頭,而是在山崖轉角處停下,便要李金霜先處理傷勢。
她的手剛搭在李金霜肩上，就朝剩下的人一揚下巴，命令道：“男女有別，轉……”
還沒說完，鍾離山和夏飛塵已經轉過身去背對二人。
鍾離山還好，夏飛塵卻是滿腹疑惑和尷尬，轉身時腰背還打得挺直，他垂眸打量了會自己衣裳，估摸著形象不是那麼狼狽後才微微鬆了口氣。
“他又是怎麼了？”虞歲遞給李金霜一瓶藥，看向昏迷不醒的方天辰。
鍾離山說：“中了名兵和鬼道三家的術，斷了一條腿，七根肋骨。”
虞歲驚訝道：“那他還活著嗎？”
“暫時還活著。”鍾離山說，“主要是他把冰火魁星吞了，否則也不會變成這樣。”
虞歲給李金霜處理傷勢，問他們現在是什麼情況。
夏飛塵這才從頭開始講起。
百家夜行開始前，他和方天辰去法家給關禁閉的盛暃開門，看見盛暃解出碑文的意思，但他對搶碎片並不感興趣，所以方天辰說服了盛暃，先一步來到無間山淵尋找浮屠塔碎片。
方天辰和夏飛塵是最先進入無間山淵的人，但沒兩天，碑文破解的訊息曝出去後，其他勢力的人也相繼進入。
許多人都是因為浮屠塔碎片才來的無間山淵，但秦以冬不一樣，百家夜行開始，她瞄準的就是無間山淵，為了拿到這次的鬼道契神。
於是想要拿碎片的段明德和蒲恆等人就與秦以冬合作，強強聯合，清掃了山淵內的大部分人。
盛暃雖然破解了碑文，說地點就在無間山淵，卻沒有具體說在無間山淵內的哪裡。
他自己留了一手，沒有說完，於是後來盛暃怒氣衝衝進入無間山淵，要去殺蘇興朝的時候，不巧又碰上方天辰和夏飛塵兩人。
盛暃遷怒兩人，打了一架，他們才知道盛暃清楚浮屠塔碎片在哪。
方天辰為了緩和與盛暃的關係，便帶他去找蘇興朝。
“我們在關雷臺找到蘇興朝，和秦以冬等人動起手來，結果與盛暃失去聯絡。”夏飛塵沉聲說，“冰火魁星是從關雷臺找到的寶物，去枯木臺開啟地壇，就能找到藏在裡面的浮屠塔碎片。”
虞歲恍然大悟：“所以你們才被追殺呀。”
鍾離山看了眼夏飛塵，淡聲道：“你在關雷臺遇見荀之雅，以叛國逼迫不敢出手幫方天辰的事怎麼一點都不提？”
夏飛塵臉色有幾分不自然：“雖然我不認可她的實力，但她確實是我南靖的聖女，浮屠塔碎片事關不戰誓約，當時我若不幫聖女，而是幫他，傳回南靖確實對我不利。”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不認可荀之雅的實力，是你從未看清過她的全部實力。”鍾離山瞥了眼夏飛塵，“關雷臺一戰，全靠她一個人控雷，才沒有引爆雷場，讓無間山淵的落雷全部集中把我們都炸死。”
夏飛塵聽後陷入回憶，眉頭緊鎖。
當時在關雷臺爭奪冰火魁星的人很多，五行之氣混亂，產生的雷風都能將平術之人給生生撕裂，蘇寄春就是因此受了重傷，而天上落雷也有集中降落之象。
混戰之中，只有荀之雅先一步意識到落雷集中降落的危險，所以退至後方，以法家之術控雷救場。
所以秦以冬他們後來才沒有過多為難荀之雅等人。
“那我三哥呢？”虞歲問，“他在無間山淵內失蹤了麼？”
鍾離山說：“大概已經淘汰了。”
虞歲不解：“他怎麼會被淘汰了？”
“盛暃毀了蘇寄春的臉。”鍾離山說，“傷了平術之人。”
虞歲怔住，意料之外的回答，又聽鍾離山補充：“是誤傷，但根據規則，多半是淘汰了。”
那他可真沒用，蘇興朝沒殺，碎片沒拿，還誤傷把人家姑娘的臉毀了。
虞歲轉而問道：“你們沒遇見顧乾嗎？”
“他也在關雷臺，似乎是和蘇寄春一起掉下懸崖了。”鍾離山說，“所以荀之雅他們沒有跟著追過來，而是先去找顧乾。”
他答完，便問虞歲：“你一個人在這裡？”
“我和師兄他們。”虞歲隨口答道。
鍾離山這才皺了下眉，“我在無間山淵找了他許久，他和你在一起？”
“我們才來沒多久。”虞歲說，“而且師兄也和我失去聯絡了，我正打算過兩天就去找他。”
鍾離山問：“他去哪了？”
虞歲卻沒有說，而是反問：“那你們接下來怎麼辦？開啟枯木地壇的鑰匙被方天辰吃下去了，要他自己吐出來嗎？”
這話把夏飛塵問沉默了。
很顯然，要方天辰自己吐出來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沒法放任方天辰就這樣被段明德抓去開膛破肚。
“他是燕國人，不想要碎片被其他幾國拿走，打破不戰誓約後攻下燕國。”鍾離山掃了眼昏迷不醒，臉色蒼白的方天辰。
虞歲也抬眼去看鐘離山：“夏飛塵都聽他家聖女的話不幫忙了，那你還和段明德對著幹呢？”
鍾離山說：“荀之雅是南靖的聖女，段明德算什麼？”
他既不是青陽太子，也不是青陽皇帝。
虞歲哦了聲，彷彿才明白過來。鍾離山也不意外她的遲鈍。看樣子只是修行上讓人刮目相看了，別的還是和從前一樣。
幾人互相交換情報，虞歲簡單解釋他們在冥湖的遭遇，直到萬棋收到訊息趕過來，接手後邊的傷勢處理。
萬棋一眼就看見鍾離山，尷尬地想掉頭就跑。偏偏鍾離山像是覺得他有些眼熟又想不起來，便盯著萬棋瞧，讓萬棋越發想死。
“他中了鬼道家的日月同天，你能解開嗎？”虞歲問萬棋。
萬棋搖搖頭，尷尬道：“我還解不了。”
“好吧，那我來。”虞歲抬手劃出一道咒字·解。
萬棋：“……你能解？那你怎麼還問我？”
他哭笑不得。
虞歲說：“這才顯得我厲害呀。”
鍾離山：“……”
孩子氣也一如既往。
他真沒想到梅良玉那種人，會喜歡這種單純無害的女孩。雖然梅良玉也說過，南宮歲有點小聰明，但鍾離山還是想不到。
日月同天解除後，鍾離山跟虞歲道了聲謝，便聽虞歲說：“你們趁更多的人來之前趕緊走吧，你們不如帶著方天辰先去枯木臺。”
夏飛塵說：“那邊肯定有人守著的。”
虞歲眨巴著眼看他：“那怎麼辦？等會秦以冬就要帶人打過來了，除了李金霜，你們我可不管。”
鍾離山已經不受限制，他有自保的能力。
至於夏飛塵和方天辰，不在虞歲的考慮中。就算其他人先一步將碎片搶走了，她也能再搶回來，甚至從別人手裡搶對虞歲來說更容易。
夏飛塵目光復雜地望著昏死的好友，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太急，讓他有些緩不過來。聽完虞歲的話，下意識道：“可以把他放在千尺崖內，我們出去把人引開。”
“不行。”虞歲一口拒絕，“秦以冬又不是傻子。”
夏飛塵遭到少女毫不客氣地回絕，腦瓜子嗡嗡地。
“她確實不傻，而且她的目標是鬼道家的無主契神，不是浮屠塔碎片。”鍾離山看向高高的山壁和千尺崖內部盡頭，“也許知道你在這裡後，反而更想進千尺崖內看看。”
夏飛塵放緩語氣和神態遊說：“秦以冬肯定會以為裡面有高等級的無主契神，到時候就會與你糾纏，我們留在這，還能幫你牽制一下。”
“裡面確實有見不得人的東西，但那是鬼道家的秘密，我可不想告訴你們。”虞歲瞪圓了眼望著三人，佯裝大小姐發脾氣的模樣，“你們實力恢復後就趕緊走，我的結界秦以冬一時半會也破不開。”
萬棋啥也不敢說，只是默默埋頭給夏飛塵配藥然後遞過去。
夏飛塵這會耳朵邊都是耳鳴聲，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虞歲喊住自己，說要他對陳界手下留情。你對一個偷窺犯都能心軟可憐，怎麼現在卻對我如此心硬冷漠了？
他之前就因為虞歲為陳界求情的事印象不好，如今又被拒絕傷了自尊心，不由抿了抿唇。
在夏飛塵兀自煩悶時，鍾離山很疑惑地問了句：“我也要走嗎？”
他好像很不確定南宮歲趕人的話裡，是不是包括了自己。
虞歲眨巴著眼望著他，沒說話。
千尺崖內一時間陷入了死寂。
直到虞歲透過五行光核看見秦以冬等人出現在千尺崖入口。
來得真快。
虞歲輕舔虎牙，朝入口方向看去：“好了，你們現在都走不了了。”
千尺崖入口結界前，以秦以冬為首的七八人一字排開站著，虞歲看見裡面還有魏嘉寧和蘇興朝，剛要動身，卻感覺周遭的氣息不太對勁。
鍾離山和李金霜也注意到了，兩人都開始凝神感應。
“什麼聲音？”萬棋疑惑發問，“你們沒聽見嗎？”
夏飛塵抬頭望去，瞥見光滑的山壁上似乎有一顆小石子在往下掉落。
“這山壁……”夏飛塵一句話還未說完，巨大的洪流聲響就在眾人耳邊爆開。
平滑的山壁溢位清澈的水流，像是一頭巨大的水龍急速飛過，轉瞬將整個千尺崖淹沒。
千尺崖內的萬物都被這滔天之勢吞噬其中，死氣徹底籠罩在這片區域上空，將天幕遮掩。
虞歲等人被弱水清流衝散，看似透明的水流，卻充滿汙穢、屍體腐爛潮溼的氣味熏天。
這股死氣具象的睡潮眨眼就到了千尺崖入口猛地衝撞在結界上，結界屏障顯出一絲裂痕，將正在入口觀望，欲要破陣進去的秦以冬等人都嚇了一跳，紛紛後撤，神色嚴肅又後怕地盯著裡面的動靜。
“這是什麼？”段明德的心臟怦怦直跳，望著在千尺崖內翻滾的水流，臉色十分難看。
蘇興朝擰著鼻子說：“這充滿死氣的味道……該不會是弱水青泥吧？”
丹國的大公主向來以優雅穩重示人，可此刻望著快要衝破結界出來的弱水青泥，秦以冬卻壓不住情緒，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她認定裡面一定是有無主契神才會引起這麼大的動靜。
“這結界怕是要破了，等下弱水青泥出來我們都……”段明德的話還未說完，就見結界再次發出脆響。
“公主，我們先走吧！”魏嘉寧勸道。
秦以冬剛有所猶豫，漆黑的山壁上忽地亮起陣陣藍光，一張張鬼道死符被點亮，吸收滿山死氣。
成千上萬的鬼道死符在此刻亮如白晝，貼滿了千尺崖兩旁的山壁，像是被人築起的兩道千尺高牆，讓人心生震撼。
“這麼多鬼道死符……誰啊？”有人顫聲道，“常老嗎？”
“是院長來了嗎？”
秦以冬也以為是常艮聖者來了，直到她望見出現在弱水青泥中的那道藍色人影，眼中才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北杉神色凝重道：“不是院長，是南宮歲。”
他們都看見被弱水青泥突襲衝到入口處的少女，她立於狂暴的水流之中，雙手掐訣，正修復入口的結界。
於是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千尺死符牆，是南宮歲貼的。
眼前如此震撼的一幕讓不少人久久沒有回神，段明德不敢相信地望著這一幕，別人再如何說南宮歲修行大變，都沒有自己親眼所見更為真實。
這是修行大變？這簡直就是異變！
段明德深深吸氣，眼尖瞧見被弱水青泥衝過來的另一道人影：“是方天辰！”
“哪呢？”“那啊！南宮歲旁邊！”“朝結界入口飄過來了！”
外邊的人們開始蠢蠢欲動，這方天辰都自己送上門來了，難道他們就只能隔著結界眼巴巴看著？
段明德最不能忍，他的手已經放在劍柄上。
虞歲周身燃著護體之氣，勉強在弱水青泥中穩住身形，等結界修復好後，她才看向陣外的人們。
少女微微一笑，雙手掐訣，一行咒字出現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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