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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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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仁翻了翻前邊的傳文,發現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後,更是嚇得跌下床去,原本掛在床邊盪來盪去的鬼甲天蛛也頓住,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間如此激動。

 “你從斬龍窟出來了?”衛仁問。

 虞歲:“沒有。”

 那你怎麼發的傳文?

 你還能破解學院的通訊陣不成?

 這個念頭一閃,衛仁再看聽風尺上的傳文就更覺微妙。

 衛仁神色複雜,抬手抹了把臉,再次為自己當初把訊息傳給盧海葉後差點讓虞歲死掉一事懺悔,若是他好好跟虞歲說,兩人關係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

 可能這輩子都是這個狀態了。

 衛仁安慰自己往好處想想,她這麼厲害,又深藏不露,完全不是別人看見的那麼弱小、愚笨,所以不管是對上農家組織、還是素夫人,他們的贏面都很大。

 根本不知道虞歲身懷異火的衛仁,覺得和虞歲共事前途一片光明。

 衛仁發現還有足夠的時間後,才從地上爬起來收拾東西,他洗漱完,走去窗邊看了眼天色。

 夜色深沉如墨,瞧著不是個出行的好日子。

 衛仁跟虞歲瞭解情況,得知是要從陰陽家的尚陽公主手裡搶走名叫浮屠塔的東西。

 他問:“這玩意對你有什麼用?”

 虞歲:“能解除六國不戰誓約。”

 衛仁十分冷靜地過目此條傳文,並冷靜敲打填字格:“你準備打哪國?”

 虞歲漫不經心地回他:“哪國要殺我就打哪國。”

 衛仁心想不愧是南宮歲,果然很有野心,也許這就是南宮家的天賦,都有顆一統天下的心。

 他開始給虞歲細細扒講六國的不同,傳文發的全是他的長篇大論,文字密密麻麻佔據滿屏視野。

 字太多,虞歲沒看,只盯著不斷滑動的聽風尺面,在心裡冷冷道了聲,有病,遂關閉傳文介面。

 衛仁準備一晚上,帶上他的鬼甲天蛛,在天亮後從龍尾進入斬龍窟。

 虞歲能在限制聽風尺的地方發傳文這件事,衛仁還是挺好奇的,他進入斬龍窟,見四下無人,躲起來後才給虞歲發傳文報備。

 “不用躲起來偷偷摸摸玩聽風尺。”虞歲回他,“裡邊也有不少弟子會拿它當記錄冊子用。”

 衛仁:“你能看見我在做什麼?”

 虞歲:“看不見,猜得到。”

 衛仁:“……”

 他左右看看,從暗處走出來,手裡拿著聽風尺,光明正大地邊走邊玩,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那個剛從鄉下來城裡的土包子。

 衛仁興致勃勃地問虞歲:“你破解的聽風尺,除了在斬龍窟能用,還有哪能用?”

 破解了斬龍窟的數山通訊陣,跟破解了整個太乙的數山通訊陣,可不是一個級別的事。

 虞歲:“事還沒辦成,你卻想知道更多?”

 雖然只是冷冰冰的文字,但殺意也很明顯。

 衛仁麻溜地切了虞歲的傳文介面,按照她給的路線圖去找尚陽公主。

 *

 另一邊,跟在虞歲身邊的薛木石也不好過。

 他仍舊執著要給虞歲畫浮屠塔碎片的事,回來後哪怕沒有紙筆,就折了樹枝,在比較潮溼的地面作畫,或者拿起石塊磨出尖銳的角,在洞中石壁上作畫。

 畫完就讓虞歲來看。

 每一次薛木石信誓旦旦說這次一定會畫好的,虞歲都信了,並跟著他去潮溼的地面看畫,認真端詳片刻,便問:“你這畫的什麼?”

 薛木石便知道這次失敗了。

 他畫在石壁上的那次,虞歲就坐在洞口,全程看著他一筆一畫完成的傑作,卻只是笑笑:“挺好。”

 薛木石大喜,又聽她說:“不用擦,反正路過的人也看不出畫的什麼。”

 大多時候虞歲都是很平靜、溫順的,她就坐在傳送陣洞口,靠著冰涼的山壁玩聽風尺,靈動的眉眼依舊柔和,偶爾目光輕慢地掠過你的存在,不發一言。

 兩人聊異火或者修行相關時,少女嗓音也清甜柔軟,話說得不急不緩,吐字清晰。

 除非她覺得你很離譜,或者讓她不開心時,說的話就變得深藏鋒芒,尖銳的氣息如毒刺,毫不客氣地往你心口裡扎。

 薛木石看了看石壁上的畫,在他眼中,這畫線條分明、有序,組成的十分合理,再看回虞歲時,他弱聲問:“我畫得很醜嗎?”

 玩聽風尺的虞歲頭也沒抬道:“你畫的是浮屠塔碎片嗎?”

 薛木石點頭:“是的。”

 虞歲眼中笑意玩味:“那就是浮屠塔長得很醜。”

 薛木石:“……”

 浮屠塔長得很醜,這樣的說辭也不是不行。

 他慢吞吞地來到洞口,抬頭看了會晴朗的天幕發呆片刻後,又看回虞歲:“實在不行,我們先去搶了?”

 “你有把握嗎?”虞歲問。

 薛木石轉動自己的腦瓜子提議道:“既然是在斬龍窟內,龍屍雲遊吞沒的真實秘境,就算我們‘誤闖’進倒懸月洞,也不會被罰,或是被惡意揣測。”

 “確實不會,但卻拿不到浮屠塔。先不說我在那裡邊沒法使用數山更改地形,顧乾必須等到第十五日才去,很大可能是因為只有那天才能找到浮屠塔。”虞歲說,“他帶的人不少,如果實力允許的話,他更願意一個人去拿。”

 薛木石撓撓頭,學她一樣挨著冰涼山壁坐下,不解道:“既然知道你是來幫忙找浮屠塔碎片的,為什麼顧乾卻不帶你一起?”

 虞歲抬眼看他:“這麼明顯的問題,你為什麼非要問?”

 薛木石被她涼涼的一眼看得默默舉起手:“我是真不懂,真的。”

 “我才一境,他帶我有什麼用?望風?”虞歲又看回手中聽風尺,話說得不輕不重,“換我也不帶,太弱了,沒半點用處,還會讓隊伍裡的其他人生出嫌隙。”

 薛木石還是有幾分不解:“你剛來學院的時候,可是救了他吧,不然他就被趕出太乙了。你們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去倒懸月洞不帶你是因為有風險,那他現在已經去闖龍喉山了,顯然是為了天機術去的,這怎麼也不帶你?”

 昨夜顧乾一行人就已去了龍喉山,爬山速度還不慢,看樣子是覺得時間足夠,所以先去鄴池,再去倒懸月洞。

 虞歲點著填字格的動作頓住,抬頭好整以暇地打量會薛木石,眼眸如秋水明亮,面容含笑,眼底卻沒什麼笑意:“這天下不是所有青梅竹馬都像你和聖女一樣。”

 “也有我和顧乾這種互相利用的青梅竹馬,我倆之間感情可沒有好到,他會帶一境的我去闖鄴池拿天機術。”

 顧乾身邊需要他照顧的漂亮姑娘太多,虞歲也不是最優先的那個。

 薛木石聽後,卻覺得不可思議般瞪大眼:“可你師兄不就帶你去了嗎?”

 虞歲單手撐著臉頰,似乎想了會,才莞爾道:“所以他是個好師兄。”

 對虞歲來說,顧乾是個壞竹馬,梅良玉是個好師兄,僅此而已。

 “之前聽說你師兄是個很冷酷奇怪的人,這兩天看下來,又覺得不是這樣。”薛木石說。

 虞歲像是贊同般地點了下頭,卻慢吞吞道:“因為在師兄眼裡,我很可憐,長得又漂亮,也弱小,平日相處沒有衝突,既弱小,又漂亮,又可憐,所以同情我,護著我到鄴池,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出手幫忙,他也就願意做。”

 薛木石被她的思路震驚,呆了會才說:“你在變相誇你長得漂亮吧?”

 虞歲揚起臉看他:“是呀。”

 這一路走來,薛木石對梅良玉倒是觀感不錯,繼續談論這個話題說:“你是他唯一的師妹,對他來說還是有些不同的吧。”

 “有什麼不同?”虞歲卻聽疑惑了。

 薛木石擰著眉頭,試圖描述那種感覺:“就是……細節,對我跟對你比起來那種細節,對你語氣都好不少。”

 “師兄對女孩子和對男孩子確實不同,他有時候倒是莫名地講禮貌,但他對我也沒什麼不同的,師兄又不是沒有別的女孩朋友,我看他們相處也很自然。”虞歲說,“我都不敢拿自己和他認識多年的朋友比,你才認識他幾天,又怎麼敢拿自己和我比?”

 根本沒有可比性。

 薛木石嘆氣道:“我只是覺得你師兄很聰明,又厲害了,如果跟這樣的人當敵人,那就太糟糕了。”

 虞歲手指輕敲聽風尺,笑得有點無奈:“我也不想跟師兄當敵人啊。”

 她對梅良玉的印象是斬龍窟這段時間才逐漸加深的,從前都是模模糊糊,可有可無。

 “沒關係,他不知道你有異火,我們還不是敵人。”薛木石安慰她。

 虞歲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如果我師兄知道我有異火,你猜他會怎麼做?”虞歲問。

 薛木石被這話問到了,想起他的師尊是常艮聖者,猶豫了會,答:“可能會告訴常艮聖者吧。”

 同為滅世者,薛木石也知道異火的威脅有多大。

 虞歲目光看向叢林深處,安安靜靜。

 薛木石等了好一會才敢出聲問她:“你被我說傷心了嗎?”

 “嗯?”虞歲餘光掃他一眼,“我剛在想我下輩子要怎麼過。”

 薛木石惶恐道:“好端端地為什麼要想下輩子?”

 “提前預想呀,我已經經歷過三次死亡共感,暴露身份的滅世者無一例外都死了,玄古大陸還沒被毀滅,說明滅世者都會被消滅。”虞歲說,“你沒想過下輩子的事嗎?”

 薛木石搖搖頭:“我這輩子都還沒過完。”

 “過完了也沒機會想了。”虞歲伸手揉了揉眼睛,看著光照樹影移動變化,“異火燒得太快,到時候我都沒時間去想下輩子如何。”

 薛木石又道:“你不一定會被異火燒死的。”

 虞歲單手撐著腦袋,神色輕鬆,話也說得慢悠悠:“那就是被我娘挖回半塊息壤去死嗎?”

 “或者被我爹的仇家們抓了再殺。”

 她好似真的有在認真想這個問題。

 “你們南宮家的敵人確實挺多的。”薛木石贊同道,“被仇家殺死的可能性更大。”

 她是南宮明欽定的繼承人,這麼多孩子裡,也會優先選虞歲殺。

 虞歲細細數著她知曉的仇家們,一連串的名字說出來薛木石都聽呆了。

 兩人從白天聊到夜晚,話題從南宮王府,談到異火、浮屠塔,再到太乙。大多時候都是虞歲在說,薛木石聽。

 白天的時候還是你一言我一語,晚上就幾乎是虞歲在說,薛木石在認真聽。

 因為是同樣身懷異火的薛木石,虞歲可以少很多顧忌,不用每次都斟酌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可以直白地問她想知道的,不需要拐彎抹角。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以來,說話最多的一天。

 哪怕她和鍾離雀交好,但她們更多的交流其實是靠聽風尺傳文,這兩年因為南宮明的命令,面對面說話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平時也沒人會這麼跟她聊天說閒。

 虞歲在青陽王府時,要麼在屋子裡自己搗鼓五行光核,要麼就坐在院中獨自發呆,一出王府她身邊就跟著許多看不見的暗衛,在王府自己院中待著,反而沒人監視。

 今兒說了這麼多話,虞歲反而覺得很開心,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說話也可以令人如此愉悅。

 薛木石也覺得她越說話越多,哪怕自己沒有回應,虞歲也能自然地說下去,又或許是因為他有在認真傾聽的模樣,才讓虞歲可以繼續說下去。

 虞歲有太多話想說,卻一直沒人可以讓她說出來。

 薛木石曾被塗妙一說外表看著軟弱,內心卻像顆石頭一樣頑固、堅硬,此刻他覺得南宮歲也像顆石頭一樣孤獨,冰冷。

 她像顆奇形怪狀的石頭,融不進山石堆裡,別的石頭也不愛跟她玩,只能靠她自己主動混進去。於是她落進水裡被沖刷,落進泥裡染了顏色,吊在高處被風沙侵蝕打磨,終於像一顆普通石頭,可以混進石頭堆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格格不入的。

 有了虞歲的處境作對比,薛木石才知曉塗妙一對自己的可貴。

 認為這世上會有人無條件接受滅世者,過於天真。

 可若是能遇到這樣的人,卻又過於幸運。

 虞歲見薛木石几次打哈欠有了睏意,這才沒再繼續說,讓他去休息,自己抬手擦了擦額上薄汗,望著夜色發呆。

 似乎她心底也曾隱晦期待過身份暴露的那天。

 因為這份力量,是世間最獨特、最強大的,釋放這樣強大的力量,燒燬世間一切九流術,無人阻攔的快感,也很誘人心動。

 在虞歲第一次放出異火的時候就嚐到了那種滋味,至高無上的存在、碾壓一切的力量,這本身就容易令人沉迷。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使用絕對強勢的力量,會令人上癮。

 虞歲凝視意識深處的那一簇火焰。

 也許這兩年並非異火在誘惑她。

 而是她在向異火靠攏。

 虞歲偶爾也會懷疑,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

 明年,還是明日?

 *

 虞歲和薛木石這邊只需要等待,瞧著歲月靜好;顧乾去闖龍喉山,卻是過得驚心動魄。

 在快靠近山頂的距離,他不巧遇上了梅良玉一行人。

 這會鍾離山已經進去龍頭鄴池,梅良玉他們也不打算再佈陣攔人,這樣得罪的甲級弟子就太多了。

 卻沒想到會在這時見到試圖去往龍頭的顧乾。

 這可真是狹路相逢。

 顧乾心頭一顫,年秋雁等人卻覺他來得正好。

 兩幫人不可避免地陷入一戰,因為龍喉山五行之氣流失,山頂又近在咫尺,顧乾力保項菲菲前進,吸引火力。

 可惜梅良玉等人的目標也確實只有他一人,完全沒管項菲菲,就逮著顧乾打。

 眼見顧乾陷入危機,項菲菲回頭幫忙,反而被蒼殊放出去的毒蟲咬了。

 失去五行之氣的情況下,農家弟子和醫家弟子的優勢就變大了,兵家弟子的體術和劍術也算一種優勢。

 方技家弟子靠神木籤,也能規避不少風險,抵擋部分攻擊。

 虞歲因為要盯著梅良玉,便在五行光核快要消失時,提前往那邊輸送新的光核,此刻見到顧乾與師兄一行人打起來的場景,不由皺起眉頭。

 她耐心看著,看到了顧乾在孔依依、梅良玉和蒼殊三人的攻勢中被淘汰的一幕。

 顧乾的機關玲瓏心破碎的瞬間,就被傳出去了。

 虞歲看笑了。

 原來還有人比她更倒黴。

 項菲菲和霍霄幾人不敢置信地望著顧乾被淘汰的一幕,但很快,剛才針對顧乾的攻勢又轉向了他倆。

 李金霜劍靈都沒來得及放,就被孔依依的劍術壓制連連後退。

 看著顧乾隊伍的人接連被淘汰,直到全軍覆沒後,虞歲站起身,將薛木石叫醒。

 薛木石瞬間清醒,問:“怎麼了?”

 “顧乾被淘汰了。”虞歲語氣沒什麼起伏地說。

 “他怎麼被淘汰了?”薛木石不敢相信。

 “太自信了。”虞歲隨口道,“都是男子,也許你該像顧乾一樣,學著自信點。”

 薛木石呆了片刻,才站起身道:“他這不是自信過頭了嗎?他要先去闖龍頭鄴池我就有不好的預感,怕他淘汰。”

 虞歲點點頭:“那也不愧是薛神算。”

 薛木石對顧乾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他淘汰了我們怎麼辦?”

 這可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要麼去外邊等,他不會甘心就這麼失去機會的。”虞歲腦子裡已經想到了許多種可能,“要麼我們去。”

 “我們知道浮屠塔碎片在倒懸月洞哪個地方嗎?”薛木石問。

 虞歲笑盈盈地看著他,沒說話。

 薛木石嘆氣,開始嘀咕顧乾怎麼這麼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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