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雲層壓得很低, 雨珠斜打進屋簷下方，溫雙沐站在便利店門口微高起一節的臺階上，邊跺腳驅散冷意, 邊玩手機。
雨絲在手機螢幕覆上細密一層水漬, 她用袖子擦擦，又划著螢幕繼續往下看。
學校貼吧裡的校草投票區完全亂了套，有關候選人顏值的討論帖層出不窮，都在感慨之前怎麼沒發現高一段那麼多帥哥, 一溜照片下來難以分出誰勝誰負。
陸京跟王承碩幾個好兄弟不分家，隊形整齊的排列在那兒，票數穩步增長。
王承碩的兩寸藍底證件照和林森的憨憨大頭照兩隻獨秀, 奇葩又矚目, 不知道網友們是出於怎樣的獵奇心態，把他們投到第一梯隊。
陸京的票數已經直逼第一的蘇起言, 每重新整理一次, 票數就相近一些。反觀她這邊, 和夏芝裡依然保持100多票的差距，此外還有第三名的餘箏箏緊追屁股後面。
上一世的溫雙沐只顧著買水軍刷票與夏芝裡角逐一二，沒太注意過餘箏箏的參賽照片, 現下看了, 頓時回憶起當時發生的一件轟動全校的大事件, 雖然至今仍覺得有些窒息, 但以這年頭網友的獵奇反差心理, 也難怪餘箏箏最後能反超她成為校花榜第二名。
前有猛虎後有豺狼, 校花名號實在不好爭奪。
溫雙沐嘆了口氣, 暗自把餘箏箏的票數記在心裡, 看看時間, 又給孟暉發去一條【人到哪了】的簡訊。
手機沒等到回覆，遠遠看到個穿著十三中校服的男生兜著衛衣帽在雨中跑近。
地面水窪輕濺，溫雙沐嘖聲，開啟抵在牆邊的長柄傘，上前接了幾步。
孟暉鑽到她傘下，掀開帽子把額前淋溼的短髮往後抓：“抱歉抱歉，老師拖堂，我又被單獨留下講了二十多分鐘卷子，是不是等了很久。”
“還行。”溫雙沐道，“剛沒等到你，就先在7-11吃了份咖哩飯，先陪你另外找家餐館？”
“不用。”孟暉道，“直接去書店吧，我晚點隨便買幾個飯糰就行。”
溫雙沐沒勉強，將傘面撐得高了一些。
十三中這兩天也剛結束一場月考，孟暉成績不算好，但在十三中那樣的學習環境裡，也算班上老師比較重視的學生。他自己在學習上沒太大抱負，主要想走藝考道路，但藝考也需要達到一定的文化分，之前高一學習不上心，到了高二才知道自己落後多少，所以想找溫雙沐幫他挑幾本基礎練習補補。
雨天的書店沒什麼人，原木色的地板上依稀印著幾片水跡。
來到高中教輔區，溫雙沐率先從書架上抽了本自己常用的習題冊。
孟暉看到標題上可怕的“滿分衝刺”四個字：“……這本難度會不會有點太大了？”
“嗯？會嗎？”溫雙沐道，“你不是要補高一的內容嗎，高二做這種題目應該還行吧。”
孟暉撓撓頭：“我高一數學就沒上過100，高二直接掉到70分檔。”
他被溫雙沐理所當然的語氣弄得也開始有點不確信，好奇道：“正常高二學生是都能把高一卷子做到滿分嗎？”
溫雙沐默默將書插回書架：“好像不太能。”
孟暉：“……”
溫雙沐重新換了本基礎提高，翻看了下里面的題目難度。
雖然不太理解150分的試卷怎樣才能做到只拿一半分數，但轉念想想陸京那搖搖欲墜的數學成績，也是相當沒眼看，保不齊跟孟暉一樣高一100分，高二直接掉到70加。
溫雙沐把書遞過去：“這個怎麼樣？難度中等，全部消化下來，提高二十來分沒問題，題目也不會太難，不至於做兩道就都不想做了。”
孟暉聽她的：“行，那我理綜三門也都各買一本。”
孟暉結賬時看溫雙沐也買了一套，只當她自己想拿去練習，沒多問。
兩人走出書店，外頭雨下得比剛才還要大些。
溫雙沐問他：“去哪，我送你。”
孟暉四顧一圈，抬手指了個方向：“把我放那家便利店吧，我去買點吃的，順便買把傘。”
溫雙沐應了聲“嗯”，撐開傘，對面街道踩過“啪嗒”、“啪嗒”幾道腳步聲，幾個不良打扮的女生堵著什麼人閃進隔壁窄巷。
溫雙沐隨意瞥去一眼，步子微頓，也沒顧上孟暉淋雨，驀地往左走去幾步，讓視線變得更清楚一些。
孟暉都淋雨往右走出一段距離了，才發現溫雙沐沒跟上，跑回傘下，瞟見小巷裡穿著明理校服的女生，新奇道：“咦？那不是夏芝裡？”
溫雙沐預設沒有應聲，看了會兒，道：“她怎麼被你學校女生堵上了。”
巷子裡除了夏芝裡以外的女生都沒穿校服，但溫雙沐認出了為首那個，之前去十三中打聽周彧，她曾逮人漂亮聊過幾句，後來也目睹對方坐上週彧的摩托車後座。
孟暉像想到什麼，“啊”了一聲：“我課間有聽宋許喬她們討論，好像是你們學校貼吧裡傳出了幾張周彧和夏芝裡國慶在外面玩的合照，那天周彧本來是跟宋許喬還有一幫朋友聚，中途跑出去聯絡不到人，後面再看到他和其他女生的照片傳出來，宋許喬就有點生氣。”
“合照？什麼合照？”
烏小漆幫忙調出大程式：「估計是這兩天有關校花校草的討論帖太多，我們沒注意到樓裡也出了幾個關於周彧和夏芝裡的曖昧帖，大概是假期期間同校同學路過拍到的。」
孟暉還不知道溫雙沐已經透過黑科技看到了照片，認真回憶道：“我也不清楚，照片裡夏芝裡穿著漢服，兩人大概是在什麼廣場、咖啡店附近玩……”
溫雙沐重新去打量巷子裡的景象，一行女生推著夏芝裡肩膀將人往裡逼。
溫雙沐道：“所以她們這是在跟夏芝裡宣誓主權？”
孟暉：“怎麼說呢，周彧談過很多任女朋友，但宋許喬除了一直跟人身邊，連個前女友都算不上，你說她宣誓主權吧，但她又不是正宮，感覺只是奇怪的佔有慾作祟。”
溫雙沐眯了眯視線，目光從附近一家麵館楚溪探頭探腦往外看的身形一掃而過，輕嗤一聲，下秒抵著孟暉胳膊推人一塊兒向前。
在宋許喬小跟班伸手抓住夏芝裡頭髮的瞬間，溫雙沐站在巷口，舉起手機拍攝道：“北京時間中午12點15分，綠新街，鹽張巷……”
溫雙沐徑直無視夏芝裡臉上因為她出現露出的欣喜表情，顧自將鏡頭放大對準到那個抓著夏芝裡頭髮的女生身上。
正打算編個充滿噱頭的新媒體向事件標題，一個離她最近的粉衫露肩女粗魯地拍了下她的手機，打斷道：“你誰啊？錄什麼錄，我們喬姐找人說話，有你什麼事，小心十三中彧哥要你好看。”
溫雙沐手機被人拍得歪了歪，雨傘也沒太拿穩，磕到腦袋。
她低頭深吸了口氣，按下不太爽的心情，豎起手機繼續拍攝，竭力保持平靜：“想跟你們說話的人不是我，是這位十三中孟哥，我只負責錄影。”
孟暉剛扣住粉衫女作亂的手，還想問溫雙沐一句有事沒事，聽言微愣，差點就要把“孟哥是誰”脫出口，瞬間意識到現場8、9號人裡只有自己姓孟。
孟暉拉著溫雙沐往後退了一步，小聲道：“怎麼變成我有話要說了？”
溫雙沐給他掰扯局勢：“你把周彧心上人救了，我到時候把影片給他一發，他惦著你的恩情，以後在學校不多罩你一點？”
孟暉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夏芝裡是你班上同學啊。”
“沒那麼熟。”溫雙沐道，“老實跟你說，我現在心裡其實一點也不想救，但之前在一點事上欠了她，沒辦法。你到底上不上。”
兩人討論的功夫，宋許喬穿過一把把傘面，來到巷子外沿。
“孟暉你什麼意思，現在是要幫外校的人一起跟我作對嗎？”
後方的小太妹們都瞪眼逼近一步，彷彿宋許喬一聲令下就能上，氣勢咄人。
夏芝裡急切，想讓溫雙沐先走，剛脫口一個“溫”字，擔心溫雙沐被宋許喬她們記住名字日後找麻煩，硬生生改成了：“溫……溫，你們快跑！叫老師！我沒事的！”
抓著夏芝裡的女生揪著她頭髮重重往下一拽：“閉嘴，誰讓你說話了！”
孟暉看著都疼得“嘶”了一聲，靠到溫雙沐耳後：“怎麼辦，直接開打嗎？”
溫雙沐露出無語的表情：“打屁打。”
下雨天打架，還讓不讓潔癖活命了。
孟暉聳聳肩：“我也不想啊，可人家都叫你溫溫了誒。”
溫雙沐：“……”
孟暉接收到溫雙沐彪來的眼刀，不開玩笑了：“那我給周彧打個影片？”
溫雙沐搞不懂他有這麼個方法，還在這兒磨蹭半天：“還不快點。”
宋許喬聽他們要給周彧打電話，頓時有點慌了，指揮道：“你們兩個，快去搶孟暉手機！還有那個女生的，一起搶了！”
孟暉個高，一下子竄遠，影片連線出去。
溫雙沐則旋著雨傘，拿傘尖尖唬人，擋了兩下，腳上濺了點泥水，暴脾氣頓時有點上頭，對後面的孟暉叫道：“打通沒？打不通換我來！”
雨天訊號不好，孟暉高舉手機，躲避兩個女生的亂抓，突然道：“通了通了。”
包括宋許喬在內的女生一下子像按了靜音鍵，一動不動幾秒，接著底下那些齊刷刷地看向頭頭宋許喬等指示。
電磁音在嘈雜的雨點聲中不是很明顯。
聽筒裡時不時傳來兩聲籃球與地板的碰撞聲。
周彧的嗓音清晰從裡面傳來：“找我幹嘛。”
孟暉道：“我現在在綠新街這邊。”
他作勢下秒就要轉換攝像頭，把鏡頭對準巷子裡面。
宋許喬連忙上前祈求告饒，跟人比著嘴型，也不敢發出聲音。
孟暉其實沒有刁難的意思，畢竟在學校裡抬頭不見低頭見，他是想安分過日子的好學生。
抬手指指後面還纏著溫雙沐和夏芝裡的那幾個女生，示意她把人支開就不告狀。
宋許喬揮了揮手，一幫人瞬時退出巷子，與他們保持距離。
孟暉這才接著往下對周彧道：“我現在在綠新街，順便問問你，有沒有什麼想喝的，一會兒給你帶。”
周彧：“？”
周彧：“你跑那麼遠，就為了給我買個飲料？”
孟暉：“肯定不免費請你喝，正好順路，不收你跑腿費，原價就行，有要帶的嗎？”
周彧無語歸無語，還是報了家奶茶店名字，一口氣讓他帶十來杯，打算分給籃球館裡其他人喝。
宋許喬聽兩人對話正常，孟暉沒有把她供出來的意思，鬆了口氣，回頭瞪夏芝裡一眼，雖然不甘心，但還是隻能先放人一馬。
鞋子踩在地面，水花濺開，一行人陸續走遠。
夏芝裡撿起地上的傘出來，揉揉還有點發麻的頭皮，問溫雙沐道：“你沒事吧？”
溫雙沐輕“嗯”一聲，將雨傘夾在頸窩，拂了拂身上濺到的水漬：“這邊離學校那麼遠，你怎麼會到這來。”
夏芝裡還有點後怕：“我跟楚溪在這附近吃一家網紅面，她剛讓我出來幫她買杯熱豆漿，就不小心跟那些人撞上了，幸好沒讓她跟我一塊兒出來。”
溫雙沐聯想到不久前楚溪在麵館裡探頭探腦的身影，意味不明地扯扯嘴角。
她低眸瞥瞥夏芝裡手上的豆漿，將傘併到提書袋的那隻手上，徑直拿過豆漿喝了一口，不夠熱，但味道勉強還算湊活。
感受到夏芝裡直咧投來的目光，溫雙沐抬了下眼皮，道：“有意見？”
夏芝裡搖搖頭，笑笑道：“沒意見。”
孟暉掛完電話跑回來，夏芝裡再次跟他們道謝，溫雙沐也搞不懂夏芝裡為什麼每天都有出不完的事，回回都讓她撞上。但想想這次起因是她國慶那天把周彧叫去給夏芝裡幫忙兼職，才會讓有心人拍去照片，叫宋許喬有了找事的由頭。
烏小漆此番沒提前佈置任務，代表這是劇情以外的範疇——蘇起言沒經過救下夏芝裡，周彧也沒經過。得虧她和孟暉今天在這附近。
溫雙沐聽膩了那些道謝的話，興致缺缺道：“要謝你就謝孟暉吧，我什麼也沒做，都他幫你的。”
孟暉託周彧的福，其實認識夏芝裡許久，但還是第一次跟人正式打照面，聽言連忙擺手：“沒事沒事，你是雙雙朋友，不用跟我客氣。”
朋、友？
溫雙沐聽到孟暉的兩個用字，危險地咬了咬吸管，眼神掃射向他。
孟暉對上她的視線，有些無辜：“怎麼了，我有說錯什麼嗎？”
溫雙沐長吐出口氣：“沒有。”
她讓孟暉給她打傘往外走，走出巷口幾步，目光瞟過不遠處那家麵館，玻璃門後的黑影沒有離開，彷彿察覺她的視線，躲去了盆栽後面。
溫雙沐原本不想多管閒事，頓了頓，還是開口對夏芝裡道：“你還要去找楚溪嗎？時間不早了，直接跟我一起回學校吧。”
夏芝裡出來時已經吃得差不多：“哦，好，那我給她發條簡訊。”
溫雙沐一手提著書袋，一手喝豆漿，拿傘不方便，在一家奶茶店和孟暉分開時，索性讓他把傘拿走，蹭夏芝裡的共撐一把。
兩人安靜地走在雨路上，溫雙沐還想著校花榜上怎麼也超越夏芝裡不了的票數。
糾結不過，冷不丁出聲問夏芝裡道：“你那個校花排名是不是刷票了？”
“啊？”夏芝裡茫然，“沒有啊。”
溫雙沐淡淡應了聲“哦”，空氣再次陷入安靜。
片刻，溫雙沐又道：“那你要不要給我投一票。”
夏芝裡笑起來：“好啊，其實我昨天就有開始給你投了。”
溫雙沐對上夏芝裡毫無城府的笑臉，沉默少許，半晌別開臉，輕嘁一聲。
回到學校，離午休還有十分鐘，班上同學基本到齊。
陸京和王承碩雖然只是換成斜對桌，但像片刻離不開對方，這麼短的時間，依然搬了椅子坐在一塊兒下五子棋。
夏芝裡校服有些地方在巷子里弄髒了，到三樓後直接去了洗手間。
溫雙沐獨自從後門進的教室。
經過陸京身後，她小幅度地低了下身，將書袋往陸京桌沿的掛鉤處隨手一掛，道：“送你的生日禮物。”
陸京聽到聲音，還有點愣，偏過頭，感覺一道鼻息很近的從耳尖擦過，反應過來時，溫雙沐已經坐去了她自己座位。
陸京盯人側臉看了會兒，摸摸耳尖。
下秒才感到點奇怪地問王承碩道：“我生日到了嗎？”
王承碩：“你生日不在二月？”
陸京拎過袋子看了看，袋面上還覆著水汽，裡頭整齊放了四本理科教輔書：“……”
陸京果斷起了把禮物退回去的心思，他抬手越過過道，伸向溫雙沐的方向：“那個，你好像記錯了，最近不是我生日。”
溫雙沐平靜地看他抬起的手臂一眼，“哦”了一聲，改口道：“那就送你的同桌45天紀念禮物。”
陸京：“……”
陸京沒忍住對王承碩小聲吐槽：“我怎麼感覺她好敷衍。”
王承碩白他：“有就不錯了，別擱我這兒炫。”
陸京不太情願地將書從袋子裡抽出翻了翻：“平常作業就夠多了，這四本要我寫多久啊……”
王承碩看陸京沒繼續下棋的意思，將筆扔到一邊，索性撐著下巴欣賞，靜靜看他如何痛苦的甜蜜，甜蜜的痛苦。
教室外的走廊突然傳來一陣爆笑聲，班上同學紛紛透過窗戶向外看去。
林森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衝進二班教室道：“艹哈哈哈哈哈，京哥你這發的朋友圈什麼鬼，為我家靚女投票麼麼噠，笑拉了好嗎哈哈哈哈哈哈。”
王承碩好奇看向陸京道：“你發什麼了？”
陸京也有點懵，不在狀態：“就……給溫雙沐拉了下票，複製我姐之前給我外甥女拉票的朋友圈，稍微改了一下？”
印象裡是挺中規中矩的標準文案啊。
林森雖然嘴上喊著京哥，但直接跑到了溫雙沐座位前，他笑得肚子都疼了，催促道：“溫雙沐你快看。”
溫雙沐正收拾著桌面，看人笑成這副德性，還有點好奇是什麼內容。
她瞟去一眼，意外在上面看到自己名字，嘴角弧度一頓，頓時繃不太住了。
了霧陸在十分鐘前釋出一條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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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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