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鵬見溫雙沐真的抬腳朝自己踩來, 一個側翻滾躲了過去。他罵聲“艹”，想爬起身，不料校服大衣衣襬太長, 不小心被掌心壓住, 又跌坐回去，班級隊伍裡瞬時發出低低的窸窣笑聲。
嚴鵬面紅耳赤，把狼狽全歸咎到溫雙沐身上：“你他媽有毛病吧！”
溫雙沐表情無辜地“啊？”了一聲，撲閃撲閃地眨起了她那雙大眼睛：“體委你怎麼了, 我抬個腳而已，你不會生氣了吧？我只是看你喜歡研究名牌鞋標，正好我穿的都是, 想給你看看而已。”
她說著傷心地嘆了口氣：“也是, 你平常就不怎麼喜歡找我玩，可我超想跟你玩的呢。”
班級佇列裡有同學控制不住, 噗嗤笑出聲來。
有了一個帶頭, 其餘人也沒再剋制, 一個接著一個地發出鬨笑。
夏芝裡在嚴鵬蹲身那刻就僵硬的身體一下子鬆緩下來，緊抿的唇線也隱隱有了向上翹起的趨勢，她看向溫雙沐的眼底像閃著光。
有男生拱了拱邊上同學的肩膀。
“第一次看嚴鵬被懟得一句話都說不上來的樣子, 太爽了。”
“我前兩天還被他吐槽, 說我怎麼穿來穿去就這麼一雙運動鞋, 家住海邊管那麼寬啊, 我家沒錢買不起第二雙不行嗎。”
“你好剛, 我和嚴鵬一個宿舍, 跟外班混寢那種, 因為怕被他們搞歧視對立, 上週末還求我媽給我買了雙新AJ, 跟你一對比，一下子顯得我沒個性也沒主見……”
“你不知道跟宿舍阿姨申請調寢嗎，我記得605還有空床位，今天晚上就搬過去吧。”
“…………”
嚴鵬聽著充斥耳邊的聲音，臉上又青又紅，他握在身側的拳頭攥了又攥，來到溫雙沐身邊，咬聲壓低音量道：“我也沒招惹過你吧！”
“體委你說什麼呢。”溫雙沐道，“找你玩就是招惹你嗎。”
嚴鵬瞪她幾秒，狠笑了聲，“行啊，那我也找你玩”，話音剛落，便伸手抓向溫雙沐的手腕。
溫雙沐剛想閃避，她的後腦勺貼上一個略帶涼意的胸膛，洗衣液的茉莉青檸清香圍繞上來，一隻手臂從她肩側擦過，穩穩扣住了嚴鵬襲來的手。
“體委也別隻跟女生玩啊。”
陸京獨有的淨澈嗓音從她頭頂飄來，語氣裡充滿玩笑的意味，卻又帶了點不要越線的警告色彩。
溫雙沐被他身上氣息裹挾得突然一動不能動。
班裡有個跟嚴鵬關係還行的男生打破僵持寂靜，幫忙鋪臺階道：“行了體委，要跑操了，別玩兒了。”
像印證他的話，主席臺講話結束，跑操音樂響起，前面一班隊伍緩緩開始挪動。
嚴鵬不甘歸不甘，還是將手臂從陸京掌心抽了回來，對溫雙沐扔下句“你等著”，背轉過身。
溫雙沐輕嘁一聲：“等著就等著。”
夏芝裡有點擔憂地拉拉溫雙沐，小聲道：“聽說他認識幾個外校打架很厲害的混混，要真的帶人堵你怎麼辦？”
溫雙沐一受質疑就容易反向膨脹：“我打架難道就很差嗎？”
身後傳來陸京略帶讚賞的笑聲：“確實，你能1打5。”
聲音飄入耳底，微微泛麻。
後腦勺的觸感稍稍脫離，陸京應該是退回到了橫隊中去。
溫雙沐眨了下眼，竭力保持直視向前的角度，然後跟著移動的隊伍往前跑。
跑操歌在操場上方迴響，原以為整件事就這麼告了一段落，大約跑出兩百米，嚴鵬突然大叫：“誰他媽踩我！”
溫雙沐也有些驚訝地偏頭看去。
王承碩一副不小心失誤的樣子：“抱歉，不是故意的。”
王承碩鼻樑上架著眼鏡，陽光下有點反光，看不清表情。
溫雙沐突然覺得人看起來好像有點腹黑，但沒有證據。
她下意識地想找陸京討論下王承碩的白切黑屬性，不過想起剛才那點不自然，又默默穩住了自己想要扭過去的腦袋。
平日裡跑步把前面同學鞋後跟踩掉其實是件很尋常的事，即便把整隻鞋踩脫出來，也時有發生。嚴鵬聽人張口就道了歉，也不好再為難，單腳蹦著想把鞋子套回來，卻被後面其他同學跑上來無意踢開，一帶一帶地順進人群裡像蹴鞠一樣，顛簸流離。
“臥槽，誰鞋掉了，好臭啊！”有男生叫道。
嚴鵬耳根紅得滴出血來，卻又擠不進佇列中間：“他媽快把我鞋還我。”
“哎呀，大家小心別踩，這可是名牌！”
“嗯？這算什麼名牌。”
溫雙沐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讓班裡的鬨鬧取笑聲漲到最高潮。
不過幾秒，鞋子就落出隊伍，後方不知情的三班、四班同學跑上來，躲避不及之下，又被踢滾了幾下。
嚴鵬額角的青筋都蹦出來了，漲著張臉，單腳跳去後面班級找鞋。
笑聲從二班瀰漫到三班、四班、五班……
教導主任在主席臺上，很快找到禍源，生氣地拿著大喇叭喊道：“高一2班怎麼回事！你們班隊伍都跑成什麼樣了！學生會的同學呢！還不過去把搗亂紀律的學生名字記下來！”
負責高一跑操紀律的是蘇起言和班上同學沈進。
此刻他們正在11班附近，登記幾名偷偷脫離部隊在內圈走路的同學名字。
沈進聽到教導主任指揮，闔上資料夾，問蘇起言道：“走嗎？”
“不急。”蘇起言緩緩在名冊上記完那幾個同學的名字，才和他一塊兒朝2班走去。
沈進好幾次按捺不住想小跑幾步，偏偏蘇起言十分沉得住氣。
他沒忍住開口：“咱要不要用跑的，動作再慢一點，2班都要回教學樓了。”
蘇起言：“我不擅長跑。”
沈進：“？”
沈進：“你1000米體測不是回回拿第一嗎？”
蘇起言：“今天又不是體測。”
蘇起言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那麼認真，放鬆點。”
沈進：“……”
行吧，你是部長，你說了算。
順著追用走的根本追不上，沈進只好試著給蘇起言出主意，換成逆時針來走，好在這回蘇起言同意了。
等兩人來到2班隊伍，一派祥和，絲毫看不出幾分鐘前有動亂髮生。
溫雙沐擔心蘇起言痛下殺手，把2班同學記個遍，哪怕沒什麼效果，還是沖人比了個“別搞事”的威脅動作。
蘇起言只從她身上掠過一眼，面不改色地低頭攤開資料夾裡的名冊。
溫雙沐緘默一秒，乾巴巴地放下手，繼續往前跑。
行吧，就知道不管用。
隊伍離開，蘇起言卻是盯著名冊，片刻，嘴角很緩地勾了下。
沈進有點好奇地湊過腦袋，想看他都記了誰。
蘇起言卻是啪得徑直闔上夾子：“挺好的。沒什麼好記的。”
沈進：“……OK。”
回到教學樓，嚴鵬一整天裡無論是拿書還是進出關門，都發出巨大動靜，班裡同學統一選擇無視。
那些這個年紀裡會有的敏感的、自卑的，在這個不知道算好還是算差的方法裡，得到了很好的消解。
既然幫到了一部分人，那便應該算是不差的。
本以為這周2班跑操這塊紀律分會被扣得稀里嘩啦，誰知最後還是拿到了當週的流動紅旗。
看著帶有金色流蘇的錦旗掛在黑板盤的公示欄上，眾人都感覺十分神奇。
隨著天氣變冷，時間很快到了12月底，距離期末考只有半個多月。
各科老師都直接往後上起必修2、3的內容，沒有安排複習課程，只能靠學生私下自主複習。
24號這天早上，陸京早早到了學校，借王承碩的理綜筆記，結合錯題翻看。
為了方便問題目，他臨時坐去了溫雙沐的座位。
教室門口傳來班裡一些小姐妹淘們特有的誇誇對話。
陸京隨意抬眸看去一眼，視線落到人群中間的溫雙沐身上，頓了下。
難得見她換成單馬尾以外的造型，紅綠雙色髮帶簡單綁了個雙馬尾的麻花編髮，意外好看。
陸京用筆蓋戳戳王承碩肩膀：“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王承碩先愣了瞬，然後看到教室門口的溫雙沐，瞭然過來。
他沒好氣地用筆頭敲敲一旁的窗戶：“英語老師這Merry Christmas的牆紙都貼那麼多天了，看不出來嗎。”
他說著又用筆頭指向溫雙沐：“紅色+綠色，聖誕樹的顏色，平安夜限定款。”
陸京若有所思地點頭，突然道：“那我忘記給你買蘋果了，怎麼辦。”
王承碩：“……謝謝，但你今年可以換個人送了。”
陸京看溫雙沐從過道下來，自覺拿書回自己座位。
夏芝裡半道真誠地拉住溫雙沐說了句“你今天好漂亮啊”，然後溫雙沐也同樣“真誠”地回以“你也很好看啊”。
陸京看著突然就覺得有些想笑。
他難得主動和瑪利亞說話：“你看，小說女主也不一定要靠愛情才能救贖治癒，小說女配也不一定為了愛情就會黑化變壞，校園文裡走友情線不是最好的嗎？”
——
數學課。
陸京抽屜裡的手機連亮幾次，根據螢幕資訊欄的顯示，全是劉以恆在群裡@他的，於是用書擋著，把手機順到桌面檢視。
劉以恆：【我預定了晚上6點的炸雞啤酒，逃課去天台過平安夜go不go，go不go！@了霧陸，@三水，@金陵白楊十字巷，@五個木】
林森：【為什麼這麼早就定了外賣，ps：我要go我要go！】
劉以恆：【怕晚上生意太火，不接單。@了霧陸，@三水，@金陵白楊十字巷，剩下這三位go不go，go不go！】
陸京：【我都行。】
劉以恆：【溫跟碩哥呢？】
陸京往隔壁的兩桌瞟了眼，都在認真聽課，絲毫沒有關注手機的動靜。
他打字道：【我問問。】
劉以恆連忙：【順便幫我問問芝芝來不來，你們最近不跟她關係挺好嗎，應該能請的過來吧。】
陸京：【……】
陸京在草稿紙上寫下行字，趁周泉轉身寫板書，扔到了溫雙沐桌上。
溫雙沐看他一眼，然後開啟。
【劉以恆問你們晚上要不要逃課去天台過平安夜。（寫完傳給王，再傳給夏）】
溫雙沐挑挑眉，在底下回了【行啊】兩個大字，便把紙團重新揉搓起來，朝王承碩扔去。
王承碩看完內容，沉默幾秒，什麼也沒寫，直接丟給了隔壁的夏芝裡。
夏芝裡想當然覺得這張紙條是王承碩讓她幫忙傳給陸京，於是看也沒看，扔去了後面。
陸京眼看著紙條傳了一圈，只得到一個溫雙沐的回覆。
“……”
他沒法兒了，重新晃晃夏芝裡的椅背，等人往後靠過來，才壓低音量問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過平安夜？”
“嗯？”夏芝裡先是覺得有點怪，馬上反應過來，“溫雙沐也去嗎？”
“對。”
“那我也去。”
原本還指望著好學生能拒絕的王承碩：“……”
陸京得完兩個女生的回覆，對待王承碩態度就沒那麼友善，重新寫下句【你什麼情況】，直接朝人腦袋飆去。
王承碩卻跟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反手接住了。
兩分鐘後，紙條扔了回來。
王承碩：【我剛只是在算，今天晚上我們四個逃課扣的小組積分，後天物理隨堂考平均需要考幾分才能抵回來。】
王承碩：【不多，也就四個滿分吧。我跟溫雙沐還有夏芝裡問題不大，剩下的看你了。】
王承碩：【加油！】
陸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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