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在翻飛的窗簾下明暗交錯。
天空高遠而透淨, 流雲滾滾。
溫雙沐直直望著窗外，可能是咖啡.因作祟，突然覺得心跳有些加速。
她用手背抵住胸口, 按了按, 又感覺恢復正常少許，好像剛才的心悸只是稍縱即逝的錯覺。
陸京的聲音離得近了幾分，問她：“像不像新海誠的天空？”
溫雙沐緩鈍地反應了幾秒，才想起月初剛上映的新海誠電影, 創下好幾日單日票房冠軍，現今無論是大街小巷，還是商城、公交站, 都貼滿了動漫宣傳的相關海報。
電影她上輩子看過, 約的蘇起言一起，但被人放了鴿子, 最後獨自一人坐在影院看完。
陸京的筆頭落她肩膀上又篤篤敲了好幾下。
他道：“元旦放假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今天才25號, 溫雙沐算了算時間：“週六下午放學嗎？”
週日就是2017年的新一天, 陸京應聲“嗯”。
溫雙沐說：“行。”
講臺上物理老師在黑板上畫完圖，把斷了截的粉筆扔板槽裡，轉過身來。
“大家看下這道題, 是昨天作業第17題的變型, 有沒有同學願意上來解解看的？”
底下學生瞬時埋下頭來, 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 彷彿桌上放了黃金寶藏, 沒一個往講臺上瞧的。
物理老師翻了翻夾在教案裡的花名冊：“那就找兩個昨天晚上作業沒交的同學上來吧。”
物理老師擅長往人腦袋上懸把刀, 卻不急著落下來, 他單手撐著講臺, 對著花名冊研究, 好半天冒出句：“喲，作業沒交的都是幾個平常成績很好的同學啊。”
前面王承碩側身給溫雙沐遞來張紙條：“給陸京，他那道題早上抄我的，估計不會。”
紙條上的字跡有些潦草，溫雙沐想著剛託某人的福看完漂亮的雲，這種程度的兩肋插刀、肝膽相照還是能做到的。
她沒把紙條往後傳，直接站起身道：“老師我來解吧。”
物理老師抬起頭來，讚賞點點頭：“嗯行，還有其他同學願意主動來的嗎？”
視線裡，夏芝裡也舉起了手。
溫雙沐心想人數夠了，不然還盤算著舉薦下新同學沈之庭上臺給大家展示下水平能力。
物理老師看著他們這片座位，道：“很欣慰，一共有三位同學願意主動上來解題，不過都是昨晚作業沒交的，你們這讓我心情有點複雜啊。”
三位？
溫雙沐愣了愣，王承碩沒舉手，算上她和夏芝裡，也才兩個。
溫雙沐回過頭。
她覷向抬起胳膊的陸京，臉上寫滿質疑：“你會？”
陸京表情一瞬靜住：“……”
溫雙沐反應過來自己這兩個字多少有點瞧不起人了，於是又改口加了一個字：“你會啊？”
陸京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前一個是疑問，後一個是反問，總之都挺一言難盡的。
倒是物理老師自顧敲定下來：“行，那就請溫雙沐和陸京兩個同學到黑板上來解這道題，剩下其他同學都拿出草稿本來，自己做一遍。”
陸京抵開椅子，起身往前走，溫雙沐想到什麼，連忙捎過王承碩剛放她桌上的紙條，緊跟在陸京身後，趁物理老師不察，將紙條勾進陸京屈在身側的指節裡。
感受到指尾一抹區別於自己體溫的冰涼觸感劃過，陸京側了下目，溫雙沐已經沒事人一樣縮回了手，視線看向別處。
陸京低眼看看手心裡的東西，過道上的眼睛太多，他沒急著開啟。
等兩人一左一右地站到黑板前解題，物理老師到了底下座位巡邏檢視，陸京才展開紙條，看了眼上面的內容。
他心情頓時比剛才物理老師說“舉手的都是沒交作業同學”還要複雜地嘆了口氣，就又將紙條重新捲了回去。
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起步驟，片刻，他問溫雙沐道：“我在你眼裡，到底是什麼智商啊。”
溫雙沐噠噠答題的粉筆倏然崩成兩段，她扭頭向陸京看去。
陸京並沒有看她，平靜地寫著板書，下頜線條悅目，字跡也悅目。
好像也沒有太生氣的樣子。
溫雙沐思考了下，留意著對方的表情須溜：“我肯定覺得你什麼都會啊，是王承碩說你不會，我才站起來的。”
“嗯？”陸京沒太懂他不會和她站起來的因果關係。
溫雙沐邊小聲嘀咕，邊新拿了根粉筆作答：“本來是擔心你會被老師點名叫到，我幫你降低一下風險機率，誰知道你自己舉手了。”
陸京寫完第一小問，第二問標個（2）後，落筆聲便停了下來。
“他沒說錯，我確實不會。”
“？”溫雙沐錯愕，再次扭頭去看他。
她遲疑道：“那你為什麼……”
陸京聳肩沒有作答，往身後的講臺桌沿靠了靠，一副沉思狀地重新盯著題幹審視。
窗外雲海在風中緩慢地移動，天很高，雲很白。
兩人都穿著校服，一站一倚地立在黑板前。
倒也沒有什麼特別複雜的原因，就是單純地有點意猶未盡，想要延續一下剛才前後桌瞬間看雲的心動和浪漫而已。
溫雙沐盯陸京看了會兒。
她用黑板擦刷刷兩下把原先畫在右側的受力分析圖擦了，重新畫到她和陸京的中間。
“你看看圖，能寫幾個步驟就寫幾個，第二問別全空著。”
“嗯，好。”
陸京唇角略彎了彎，重新站直起身，認真做起題來。
——
校門口街道兩側的商鋪都掛滿了彩燈和聖誕樹的裝潢，充滿節慶日氛圍。
冬日裡難得的一個暖陽天，中午飯點時間，接連幾家奶茶店門口都排滿了學生黨。
溫雙沐等季佳繪排隊的空檔，對著天空拍了好幾張照。
季佳繪吸咬著珍珠過來：“你什麼時候對拍風景照感興趣了？”
雖然之前也拍，但都是找人他拍給她自己做襯景來著。
“沒。”溫雙沐放下手機，瀏覽了下相簿裡剛才的成果，“就是感覺今天天氣挺好的。”
夏芝裡拎了兩袋奶茶從店面裡擠出來。
溫雙沐吃驚：“你怎麼買那麼多？”
夏芝裡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昨天晚上都是吃喝你們的，也忘了給你們買蘋果，還是要有一點聖誕的儀式感，就用奶茶代替一下。”
她說著敞開袋口，問溫雙沐：“你要什麼口味的？”
溫雙沐數了數杯數，6杯。
陸京、王承碩、林森、劉以恆，她，這裡已經5杯了，估計沈之庭也有一杯。
溫雙沐道：“你自己不喝嗎？”
“嗯，我不渴。”夏芝裡的嗓音清清脆脆。
溫雙沐看到袋子裡有杯芝芝綠妍，直接抽出來道：“你喝吧，我早上剛喝了咖啡，再喝杯奶茶，晚上怕睡不著覺。”
夏芝裡遲疑地“啊”了一聲。
溫雙沐大概明白她遲疑的點，冒出一句道：“你的發繩有多的嗎？”
夏芝裡沒跟上腦回路：“什麼？”
溫雙沐：“你發繩挺好看的，如果有多的，送我一條當聖誕禮物吧。”
夏芝裡開心起來：“好啊好啊，我包裡就有，一會兒回教室給你拿。”
季佳繪沉默地看看天，又看看邊上聖誕樹的鈴鐺彩飾，也是不太懂溫雙沐一個經常買大牌幾千塊髮飾的人，怎麼就看上了兩三塊一根的普通頭繩。
回教學樓的路上，溫雙沐幫忙拎著奶茶，步頻比夏芝裡和季佳繪稍微慢上一步，視線時而放遠，時而拉近。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被陸京物理課前那句“今天的雲很漂亮”打通了任督二脈，多了雙發現美的眼睛，突然覺得這條走了成百上千遍的街道也都變得哪兒哪兒都好看，樹木垂下的鬚根好看，地面的落葉好看，哪怕是碎裂突起的青石板磚也有著別樣韻味。
回到學校教學樓，她們先去了趟了九班，劉以恆沒在教室，兩人也不清楚他座位在哪，班裡就一個尹星燭因為競賽熟識些，於是叫人幫忙轉交了下。
重新往樓道折，遠遠就聽見林森高亮的聲音。
“沈同學你喜歡打籃球還是踢足球，找哪天交流一下，我保證你打完兩場，就能跟高一大部分男生認個眼熟。”
“臥槽，你足球校隊的啊，那你明天課上教教我唄，我櫃子裡一直放了雙足球鞋，初中被我京哥忽悠買的，誰知道我倆一個踢得比一個菜，根本用不上。”
走近樓道，一行人正好從下面的拐角上來，沈之庭手上提了好幾個袋子，看厚度以及包裝樣式，應該是剛被這幫男生領去文創店買了幾套校服。
陸京和王承碩抄兜走在稍後些，反觀林森這個一班的，比他們二班學生還熱絡，全程叭叭不停，根本沒有冷場的時候。
溫雙沐幾人站那兒等男生們上來，她把奶茶袋扒開：“來吧，小夏請大家喝奶茶。”
林森蹦了兩級臺階上來：“哇塞，我剛也想買來著，碩哥和京哥都嫌隊伍太長，不願意等。”
夏芝裡本來還擔心奶茶可能買的不合大家意，聽林森這句話，小小地鬆了口氣。
眾人紛紛拎走一杯，沈之庭一直沒有動作，等夏芝裡叫了聲“哥，你也來杯吧”，這才將心中的那些欲言又止壓下，上前接過。
季佳繪倒是頗感意外，身子微微後仰，靠到溫雙沐耳邊：“夏芝裡跟新同學竟然是親戚嗎？”
溫雙沐模稜兩可地“嗯”了一聲，把空了的奶茶袋捲了卷，扔進一旁垃圾桶。
季佳繪道：“難怪白天看他倆說話就感覺挺熟的。”
一行人往三樓走，溫雙沐口袋裡手機嗡嗡響了許久，這當兒才抽出查看了下未讀訊息。
林森插了吸管，手扶欄杆，倒退著往上走：“對了，我們元旦放假要不要去哪兒玩，正好慶祝下新同學轉來。”
王承碩表情有些無語，提醒他道：“大哥，我們幾個剛因為昨晚逃課罰站了上午兩節課。”
“那不一樣嘛。”林森道，“這兩天調休週末還要上課，本來就需要逃課調劑下心情，而且元旦那是光明正大的放假，梁姐還能管到我們家裡去嗎。對吧，京哥。”
“少算我一個。”陸京不予認同，“我假期已經有安排了。”
“你能有什麼安排。”林森一臉不信，只當他是天氣冷了只想往家裡縮，於是找另個更好擊破的突破點。
他對溫雙沐道：“溫雙沐你元旦要跟我們一塊兒出去的吧？”
溫雙沐正給溫秉一回覆信息，小崽子以為她還為早上的事不高興，趁她午休時間發來慰問。
也沒太注意幾人前面的對話，就聽清了林森叫她名字後說的這句。
她道：“對啊，不是約好了一起看電影的嗎。”
“嗯？”林森疑惑，“我們什麼時候——”
他目光向後，發現他京哥步子突然停了下來盯著他看。
表情可以說十分麻木，麻木中透出幾分冷漠，冷漠中又透出幾分不爽。
他一下子福至心靈地明白了點什麼，強忍笑意道：“對啊，我們都約好了一起看電影的嘛。”
溫雙沐沒覺出哪裡不對，物理課前的課間，陸京跟王承碩、林森幾人在走廊上說話，緊接著預備鈴的時候他向她發出邀請，想當然是以為所有人一塊兒。
林森原先走在最前面，心中樂得厲害，也顧不上繼續邀約新同學什麼的，等大家都往前走了，落到最後頭，搭上陸京的肩膀，幸災樂禍地逗人道：“怎麼辦啊，京哥，小算盤被我發現了。”
“要不要求我兩聲，保準幫你掃清一切障礙。”
陸京癱著張臉：“有些事情需要靠自覺，懂？”
“懂——”林森笑道，“怎麼不懂，但我這個人最沒自覺性了，你求我兩聲，我可能就領悟過來了。”
陸京懶得再搭理他，三兩步往前，經過溫雙沐的時候，倏然抬手將他那杯冰奶茶往她臉頰貼了貼。
他指尖拎著杯沿，看動作似乎只是借勢讓溫雙沐往邊上讓個道。
溫雙沐猝不及防偏頭，臉側的冰涼觸感一觸即離，陸京已然進了教室，只捕捉到十分模糊的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竟讓她從中品出了幾分懲罰的味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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