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田契贖回來，簡單啊，拿銀子就成。下等田一畝，當了四兩五錢，我們這做的都是正經營生，你們掏四兩五錢出來，這事就結了。”當鋪那人看似很好說話的樣子，抖了抖手裡的收據。
林大才低下頭，掩藏臉上的情緒，這畝田的田契他是一定要拿回來的。有田，就相當於多條後路，萬一哪天鎮上的活幹不成了，還能回村裡種田，不至於去喝西北風。
他罕見地對林子源動怒了，上次從家裡拿了三十兩銀子，實則只花了二十五兩，剩下的銀子他還留著。本來他已經託人找了個秀才給林子源當夫子，有這五兩銀子，好幾年的束脩都不用愁了。
偏偏林子源鬧出這事，這下好了，五兩銀子要打水漂了。
“二位爺，我一時湊不齊這些銀子，但這田契我是一定會贖回來的，還請二位爺回去向東家通傳一聲，一定要幫我留著。”林大才對當鋪的人說道。
他不能讓林家其他人知道他手頭有銀子，萬一被問為什麼有這麼多銀子，他說不清來源，只好這麼說，到時候偷偷去把田契贖回來。
“早這麼爽快不就行了嗎，還是爺們頂事啊，剛才屋裡一群娘們又是哭又是打的。”一直在屋裡全程看戲的那個漢子說道。
林老太太這是急忙道：“大才，你哪來這麼多銀子？”
“去借，再向東家支一些。”林大才的語氣裡充滿了哀愁與無力，“娘，我的月錢都要拿去贖田契了，子源他們這段時間就要麻煩娘多多照顧了。”
林靜漪實在是沒想到，林大才一個大男人居然這麼會賣慘，他這話的意思就是他沒錢了，大房吃喝都要靠林老太太了。
在自己親孃身上算計這些，他可真是好兒子。
林家二老就一畝田，收來的糧食交了賦稅，堪堪夠二人嚼用，猛地再添三張嘴，糧食肯定是不夠吃的。
大家又都住一個院子，誰會忍心看自己爹孃碗裡頓頓都是清湯寡水，勢必會補貼他們。
這麼一來，不就是間接地養了大房一家人嗎？
她想通這其中的關竅後，便道：“大伯你就放心吧，子源哥識字，替人抄書寫信都能賺銀子，大伯孃和靜香姐再不濟也能去鎮上替別人漿洗衣裳，這世上只有餓死的懶貨，沒有窮死的人。”
“那都是下等人才乾的活，我怎麼能去幹那個。”錢氏很是不滿，替別人洗衣裳，一聽就是奴才才做的事。
這些懶慣了的人，天天只想著坐享其成，恨不得只要張著嘴就能有餡餅掉進來。
“攢銀子才是最要緊的，難道大伯孃不想早些把田契贖回來嗎？”林靜漪反問她，“我也是擔心爺爺的糧食只有這麼點，不夠大伯孃你們吃，才好心提出這個法子的，既然大伯孃不願意，那便算了。”
林老太太跟個護崽的老母雞似的，看那架勢像是要來啄林靜漪：“老孃願意養著他們讓他們吃，要你來多嘴？”
“奶願意就行，只是可別大房吃著你的，你又吃著我們的，這到底是誰養誰呢？”林靜漪點出了林大才的小心思。
“老孃一把……”說到這林老太太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又改口，“一把年紀了，吃點兒子的糧食都不行？”
被林靜漪這麼激，林老太太的氣性上來了，偏要跟林靜漪反著來，賭氣道：“老三老四還有二房家的，你們一家出一石糧！”
她倒要看看，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是聽她的話還是聽林靜漪的話。
見林老太太成功上鉤，林靜漪心中暗笑，與其日後隔三差五地被林老太太要糧食，不如現在就揭開這個隱患。
幾房人一起拒絕，總比她以後孤身一人跟林老太太吵架來得好。她喜歡往家裡買好吃的，林老太太肯定眼饞，以後肯定是剝削三房最多，二房四房見事情沒到自己身上，就會冷眼旁觀。
但現在，事情被攤到每一房身上了，必定都會賣力地反對。
於是趙氏跟林老太太吵成一團，錢氏也加入戰場，站在林老太太那邊。二對一，趙氏略遜一籌。接著孫氏弱弱地說了幾句，偏偏起到煽風點火的作用，趙氏像是被打了氣，戰鬥力又強盛起來。
當鋪的兩個漢子被幾個婆娘的尖銳爭吵聲吵得耳朵疼，便道：“你們趕緊去地裡收稻子，東家要得急，晚上就要運回去。”
“爹，你在屋裡歇著，我跟大哥和老四去就行了。”林大成還挺心疼他爹。
但屋裡都快吵翻天了，他還歇什麼歇，林老爺子便道：“我跟你們一塊去，別讓兩位爺等著急了。”
林老爺子勞心勞力，現在也無心管這幾人的爭吵，也拿著鐮刀去地裡幹活了。
在某一個瞬間，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覺得林子源真像林老太太口中常說的攪家精。
但凡跟林子源有關的事，都能攪得林家家宅不寧。他不禁懷疑，這長房長孫，以後還能撐起林家嗎？
不求林子源高官厚祿，不求他光宗耀祖，怕是吃穿不愁，他都做不到。
林家的漢子們一走，林老太太她們吵得更兇了，林靜漪不想被波及，便拉著李氏出門：“娘，咱們去山上撿點柴火。”
還衝錢氏說道：“大伯孃要是不想漿洗衣裳，還能去山上砍柴，鎮上的柴火賣一文錢一擔。大伯孃身強體壯，賺這錢應該挺容易的。”
說罷，林靜漪就拉著李氏出去了，讓其他幾房的人在屋裡好好吵。
反正趙氏是個彪悍的，孫氏看著柔弱但主意可不少，兩個人絕對不可能願意吃這個虧。
看看最後到底是誰輸輸贏。
走在路上，李氏還憤憤不平地說道：“太過分了，天天給林子源擦屁股，別人還過不過日子了？一石糧食，她也說得出來！”
“她有什麼不敢的，要換作是以前，直接讓咱們把所有糧食交出來都有可能。”林靜漪倒是沒那麼氣。
激林老太太那麼說，本來就是她的主意。
林靜漪見李氏一臉不愉，一路上都在開導她，讓她別因為別人的錯誤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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