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娃當時雖然只是在外面偷聽，看不見裡面幾人的表情，但還是能聽出他們都是什麼語氣，現下在林靜漪面前學的時候，也學得惟妙惟肖。
他學攤主說話時，還故意壓低聲音粗著嗓子，把攤主的話複述出來：“你沒虧待老子？一年二兩銀子買老子安安分分這麼多年，那是你賺了。二兩銀子，還不夠你一身衣裳的錢，你這是在打發乞丐呢？當初要不是我幫你，你能有現在的好日子？說這話之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我要的也不多，一百兩銀子你隨便從指縫中漏點就有了，別因為這點小事鬧得大家都不痛快。”
“你什麼意思？用那件事威脅我想要魚死網破一拍兩散嗎？那件事要是捅出去了，你以為你能有好下場？”錢慕梅惱羞成怒地說道。
“我大兒子連成親的銀子都沒有，一年到頭盡過些苦哈哈的日子，這跟你口中的好下場相比，也沒好到哪去。老子受夠了，給不給一句話！不給的話老子現在就把那件事說出去，老子要是想去當證人，蘇家人說不定會八抬大轎來請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想必蘇家人會很願意出這一百兩銀子。”攤主並不怕錢慕梅的威脅。
“有話好好說，別這麼激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偏偏現在錢慕梅是那個穿鞋的，她顧慮太多，態度先軟了下來。
然後兩方開始了拉鋸戰，錢慕梅說自己這次出來沒帶這麼多銀子，想把價錢往下降一降。攤主就說這要是也能當生意來談討價還價的話，當時他就該讓娃娃撞人時留點力氣別這麼使勁。
那件事就是錢慕梅的死穴，一提就潰敗不已，她身上的現錢確實不夠了，最後好說歹說，終於讓攤主同意拿她頭上的珠釵相抵，這種做工精緻的首飾以後不管是給兒子娶媳婦當聘禮還是嫁閨女當陪嫁都拿的出手，攤主覺得也是，就把錢慕梅頭上的首飾都薅走了。
攤主走後，錢慕梅氣得不行，還以為這是在自己家呢，砸了桌上的碗。還是張婆子勸了好久，說什麼破財免災，才讓錢慕梅的怒火勉強消下去一點，然後又把炮火對向了張婆子。
“你不是說這人最是老實本分好拿捏嗎，一口氣訛了我這麼多東西，這叫好拿捏？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當初怎麼找了這麼一個人？”錢慕梅怒氣衝衝地說道。
“夫人，他當初確實本分得不行，家裡又缺錢，當初給了他銀子後他就帶著家人去府城投奔親戚了，這些年也沒找過事。”張婆子心裡也慪得不行，她倒不是幫攤主說話，只是在為自己辯解。
這意思就是那人當初確實是個老實人，她並沒有做錯，但誰都不能保證人一輩子不變。男人成親之前還說一輩子只愛一個人呢，後來不照樣往家裡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
用幾年前的事來責怪現在的她，這著實說不過去，張婆子心裡也委屈得很。這事要怪也只能怪錢慕梅自己，如果不是錢慕梅心狠手辣，現在什麼麻煩事都不會有。
……
後面就是錢慕梅對張婆子的訓斥，那些罵人的話牛娃也只能記住七八分，林靜漪覺得讓小孩學舌這種話不太好，該知道的她差不多都瞭解了，便沒讓牛娃繼續說了。
林靜漪也沒食言，果真給了牛娃一兩銀子，這對一個小孩來說可謂是一筆鉅款，林靜漪怕他拿這麼多錢會出事，便囑咐道：“這筆銀子不要亂花，可以給你爹孃說這是你撿的，讓他們幫你存著，你也可以自己找個地方存起來，留著以後交束脩。
我看你記性挺好，能記住這麼多話，肯定是個唸書的好苗子，等年齡到了就去學堂吧。”
“我爹的銀子他都自己藏起來了，我的銀子也要自己藏起來。”牛娃望著手裡的銀子，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得了這麼大一筆錢，這錢掙得也太容易了。
貴人隨手就是一兩銀子，肯定是個極有本事的人，既然她說自己是個唸書的好苗子，那必然不會有錯。這讓牛娃心裡有些亢奮，他家兄弟多，上面兩個哥哥，底下還有一對龍鳳胎弟妹，他夾在中間爹不疼娘不愛的，還總有人說他笨。
但現在竟然有人誇他聰明，牛娃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就像是一個人在漫漫長夜中踽踽獨行，突然撒下一道天光，照亮了他的前路。
他聰明，他記性好，他要去唸書，他以後會有大出息。
林靜漪不知這孩子的心理活動這麼複雜，她只是叮囑牛娃一定要把銀子放好，然後便走了。
牛娃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她並不知道自己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會影響一個孩子的一生。
林靜漪走到外面的大路上，和馬車裡的宋衍深幾人匯合，將自己從牛娃那裡聽來的訊息告訴他們。
“現在已經可以肯定了，潘夫人原先那個孩子就是錢慕梅找人撞掉的，而那個撞人的孩子應該也和茶攤的攤主有關係，可能是他家裡的兒子或者侄子之類的小輩。算算年齡，那孩子今年應該也十來歲了。”林靜漪總結道。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去找那個攤主讓他出來指認嗎？”林子睿問道。
“當然不啊。”林靜漪果斷地否決了他的想法，“攤主剛拿了錢慕梅的銀子，咱們一窮二白的，怎麼可能收買得了。而且這種事，也不一定偏要咱們自己去做。如果潘夫人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被人故意害掉的，亦或是蘇家人知道了這件事，發現自己女兒的悲慘命運都是因為錢慕梅，你說他們會忍氣吞聲嗎？”
“那我們去找蘇家人？”林子睿又問道。
聽到他這麼說，林靜漪不禁無奈地撫額，她發現林子睿的思維真的是太直了，怕是一點都不知道“迂迴”這兩個字應該怎麼寫。
蘇家人肯定是要找的，只是不能由她本人出面，現在不是跟錢慕梅和潘繼明正面槓上的好時機，她不能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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