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曾經滿地的金黃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只剩下乾枯的樹杈在凜冽的寒風中搖擺起舞，蕭瑟荒涼。撐到離開季道遊戲公司，安清祐才靠在無人的牆壁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早已佈滿細密的汗珠，剛剛幻視中兩個熟悉的面孔還在他的腦中浮蕩。
不會看錯。
他絕對不會看錯。
那個男孩是小時候的李修，而那個女孩……是莊燦燦。
李修和莊燦燦難道也曾是舊識？
此時莊燦燦的人事簡歷再次浮現在安清祐的腦海中，他突然發現自己竟一點都不瞭解和自己生活了這麼久的小姑娘。
“莊燦燦”三個字在齒間縈繞，安清祐甚至發現，莊燦燦的欺騙比當初莫名其妙的穿越更讓他覺得惶恐，心臟突然抽痛的厲害，安清祐喪失了所有的思考，他只有一個念頭，要和莊燦燦對峙，他不相信小姑娘會做出這些事。
天氣轉涼，家中也不若以前那般溫暖。燦燦從找出了前幾日在網上買的長袖睡衣，兩面都是白色的絨毛，睡衣上的帽子上還掛著兩個粉嫩的耳朵，換上後小姑娘在鏡子前照了照，覺得自己像極了真人版的小兔子。
聽到門把轉動聲音的時候，莊燦燦飛速跑到大門後躲起來。安清祐剛一開門小姑娘就惡作劇般地跳出來，漾著嘴角說道，“鏘鏘，安清祐你看我睡衣好不好看！”
安清祐微微抬眸，面無表情地對著莊燦燦說道，“我們談談。”
笑容僵在臉上，莊燦燦這才注意到安清祐的不對勁，站直身子，“發生什麼事了麼？剛盛偉哥跟我說你電話打不通，問你去了哪兒。”
安清祐解開袖口，望向莊燦燦的視線冰冷的不帶任何溫度。此時的他和熒幕上的李修驚人相似，同樣讓人不寒而慄。
燦燦下意識覺得有些害怕，這樣的安清祐對她而言無疑是陌生的。嘴巴乾澀，把疑問的話吞了回去，把沙發上的粉紅豹放在腿上，不安地攪動雙手，“你想……談什麼。”
看見莊燦燦穿著兔子睡衣滿臉膽怯的坐在沙發上，安清祐才意識到自己的神經過於緊繃。從出現幻視開始他就發現體內似乎存在不屬於他的陌生情緒在作怪，低下頭按了按太陽穴，才沙啞著嗓子說道，“抱歉我剛剛語氣不好，但我現在問你的問題對我非常重要，請如實告訴我好麼。”
“燦燦，我……不希望你對我撒謊。”安清祐眼底有抹脆弱閃過，良久才問道，“你之前是不是認識李修。”
莊燦燦以為是自己的秘密暴露了，可沒想到安清祐問出的問題卻和自己猜測的內容大相徑庭，“李修？”燦燦肯定的搖了搖頭，“我怎麼可能認識李修。”
“小時候也沒有麼？”安清祐回憶了今天經歷的幻視，“車禍，燦燦，在你小時候有沒有經歷過車禍。”
當安清祐粗略的描繪出車禍的場景時，燦燦耳邊似乎聽到了急促的剎車聲，混著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喊。
血，莊燦燦看到了自己的四周都是血。
燦燦捂住自己的耳朵，緊閉著眼睛蜷縮在沙發上，又來了，莫名的幻覺又出現了，而這一次顯然比上一次更加兇猛。
“燦燦，你怎麼了？”
莊燦燦已經聽不到安清祐的話，眼神是虛無的空洞，像一個沒有生氣的破布娃娃用力扯住安清祐的手臂，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救我，救救我。”
燦燦的樣子讓安清祐不敢怠慢，雙手緊箍住不斷求助的莊燦燦，拍著女孩的後背不斷安撫，“不要怕，我在這裡，你看看我莊燦燦。”
莊燦燦對上安清祐的瞬間，女孩安靜了下來。黑白分明的眼仁直勾勾盯著安清祐，似是在看他，又似在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房間陷入了詭異的靜默，良久，兩滴淚順著燦燦的眼眶直勾勾地滑下。
這大概就是……臆想症吧。
莊燦燦自己知道，她的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燦燦低聲說了句“對不起”，便掙脫了安清祐起身逃回了房間。
直到深夜，莊燦燦房間的門再也沒開啟過。而安清祐，也沒有敲響那扇緊閉的房門。
或許他們兩個人，都需要冷靜冷靜。
……
隔天安清祐上午有拍攝，莊燦燦從房間出來時眼睛腫的像核桃，臉也浮腫的厲害，應該是哭了一夜。
“狀態好些了麼。”安清祐看上去比燦燦正常許多，只是細看也能發現男人眼底的暗痕。
燦燦眼神閃躲著微微頷首，只是遮掩和慌張全都擺在了臉上，安清祐的問話讓她猶如驚弓之鳥手抖了抖，手裡的橙汁灑了出來。
安清祐抽出紙巾，緩慢的擦拭著被女孩弄髒的桌子，“還沒準備好告訴我嗎。”
燦燦捏緊被子的指尖泛白，軟糯的臉帶著意外的執拗，嘴巴緊閉著拒絕溝通。莊燦燦的樣子卻讓安清祐幾乎確定小姑娘果然知道些什麼。
“莊燦燦，現在不是固執的時候，你掌握的資訊對我而言非常重要。”
清脆的嗓子經過一夜已經變得異常沙啞，燦燦再開口眼裡浸了些淚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就等李修回來不行麼，你說過的只要李修回來你和他碰面你就可以……”
“你知道現在問題的關鍵已經不是李修了對不對。”安清祐打斷莊燦燦斷斷續續的話，鷹隼般的雙眼鎖緊燦燦，“我究竟為什麼會出現，這是意外還是偶然，你已經知道了不是麼。”
燦燦呼吸一窒，語氣近乎低喃，“為什麼非要知道詳情，待在這裡不好嗎。安清祐，我願意你在我身邊待一輩子，所以……請你不要問，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聞言安清祐迅速望著面前的女孩，燦燦身上還穿著白色的絨毛睡衣，像個天真的小兔子坐在那兒，可這個樣子此時在安清祐眼中卻是如此的陌生。
“我可以不回去，但不是在這種情況下不回去。”安清祐滿是陰寒，聲音包裹著冷冽，眼底漸漸變得有些赤紅，隱藏不住的暴戾因子開始浮現，陌生的狂躁漸漸湧出，摧毀一切的衝動讓安清祐握緊拳頭。
第三次了，這是第三次安清祐感受到存在自己體內的陌生情緒。
安清祐壓制流竄的暗黑力量，“燦燦，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訴我。”
莊燦燦眼淚越流越急，不斷搖著頭，“如果我告訴你真相，你就會直接消失。安清祐，你回不去了，所以求求你不要再問了，你也不要假扮李修，留下來吧好不好。我會努力賺錢養你，會畫好多好多的插畫，求你……”
消失？
突然安清祐想到自己這段時間拼湊出來的李修的為人，身上這種時隱時現的陌生陰暗氣息像極了李修。一個可怕又大膽的猜測飛進了安清祐的腦海中，或許李修根本就沒離開，他一直都躲在暗處觀察著自己。而李修的目的是想讓自己變成他的傀儡，他是被李修，從未來找到的替身。如果真是這樣，或許就能解釋為何他會莫名出現，又會在最近出現幻視，甚至被迫一步步接觸到李修越來越多的事。
他不清楚李修是如何找到通向未來的通道，但只要是科學就一定存在漏洞，如果兩個人中只能留下一個，安清祐勾了勾嘴角，“如果真是那樣，那就讓我消失吧。”
“不可以！”莊燦燦萬萬沒想到安清祐會說出這樣的話，“我不會讓你消失的。”
“這是我自己的事，莊燦燦我從來沒責備過你莫名其妙把我畫到這個世界來，但我希望你明白我不屬於這裡，我自己的人生我有自己做主的權利，沒有人能代替我做出選擇。而你，又有什麼理由說服我不知道真相。”
“因為我喜歡你！”喊完之後莊燦燦大腦一片空白，連安清祐都愣在了原地。
話已經說出，壓在心裡的石頭反而被卸下了般，燦燦繼續說道，“安清祐，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所以原諒我不能告訴你，我不會讓你消失，我要讓你活著。”
房間陷入了安靜，安清祐滿身的暴戾在聽到燦燦的告白似乎得到了安撫，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心悸。一時間這對男女誰都沒有發出聲音，燦燦眼珠還掛著晶瑩的淚滴，雙眸閃爍地等待著男人的回應。
安清祐的理智漸漸在如鼓的心跳中回籠，望著姑娘祈求的眼神終於退縮了。
有什麼資格，安清祐，從異世而來的你，不清楚李修正在醞釀什麼陰謀的你，又有什麼資格接受燦燦的示好。
安清祐的肩膀垮下，就像個戰敗的逃兵再也不敢多看小姑娘一眼，直接掉頭出了門。臨走前留下了一句，“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安清祐的離開帶走了莊燦燦最後一絲期待，力氣被抽乾般燦燦整個人癱軟在地，她到底……還是錯估了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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