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休息室，三個大人外加一個孩子並排而坐，李惠茹臉上帶著侷促，“我真的沒見過你們，這孩子八成是記錯了亂講的。”
燦燦沒想到孩子都已經承認自己曾送過她一支鉛筆，可李惠茹仍然不承認，一時間也有些懵了，急切的語言多了些懇求，“您比我大我叫您一聲惠茹姐，您再好好回憶下，五個月前您真的沒在郊區的醫院前面載過一個女孩嗎？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太重要了，請您務必幫幫忙……”
“再讓我回憶一萬次也是一樣的，送你回去的人確實不是我。”李惠茹眼神閃爍，懷裡抱著小姑娘，眼神都不敢對上燦燦的眼眸。
安清祐坐在旁邊不發一語地看著方才門口的護士找到的的留檔病例，先是掃了眼病情檢查的部分，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隨即才重新看了眼封面上的主治醫生及住院的病房床號。
想到些什麼，安清祐特意起身走到門外看了牆上懸掛的護士介紹預估了下就職時間，眼神變得銳利，“去年燦燦曾在這裡接受過長達一個月的治療，彼時你應該就已經在這個科室工作，沒有理由燦燦在這裡住了一個月你卻對她毫無印象。不管你有沒有接送過她，在是否見過燦燦這件事上，你可一直都在撒謊。”
李惠茹沒講話，安清祐望向女人懷裡的孩子，“當然你也可以用病患太多你記不清為藉口推脫，只是回答前李小姐先想清楚，言傳身教很重要，當著孩子的面撒謊可不太好。”
李惠茹臉上閃過一絲的慌亂，抱住孩子的手臂微微收緊，“媽媽，疼。”
妍妍扭了扭身子，李惠茹這才如夢初醒般趕快撒開手，對著孩子說道，“妍妍你去外面寫作業，媽媽跟哥哥姐姐有話要說。”
小姑娘“嗯”了一聲從母親身上跳下來，拿著作業一蹦一跳的跑出去，出門前還扭頭對著燦燦露出兩顆門牙笑了笑。
李惠茹嘆了口氣，她就知道如果燦燦問妍妍她肯定憋不住要說實話，到底是個孩子，怎麼囑咐都不行。
李惠茹正了正身子這才對這兩人說道，“的確是我。”
終於聽到肯定答案的燦燦立刻溼了眼眶，這段她一直以為是被自己臆想出來的經歷讓她彷徨不安了太久，“那您為什麼一直不承認。”
李惠茹交握著手，“因為只有這樣，你才真的能康復。”
“我不明白。”燦燦眼裡閃著疑惑，不懂她的隱瞞和自己病後康復究竟有什麼聯絡。
李惠茹卻沒急著回答，“我不懂你們為什麼要追溯過去，現在燦燦的狀態很好，又是何必對忘記的東西那麼執著呢。”
“沒有人有權利剝奪另一個人的記憶，哪怕那段記憶並不愉快。”安清祐不耐煩地打斷李惠茹，“靠虛偽的欺騙而得到的‘好’，李小姐認為可以維持多久。“
李惠茹答不上，燦燦這時也跟著點頭，撲閃的雙眼溼漉漉的，“惠茹姐，如果您知道什麼就告訴我吧，一直矇在鼓裡並不好受。我不想活在對過去與未來的雙重失控的惶恐中，這種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讓我覺得很不安。”
燦燦梗了一下，“我知道您是好人，就請您告訴我在我住院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又是誰讓您去郊外接我回家，後來還要裝作不認識我……”
李惠茹聽到兩個人的話終是鬆動地嘆了口氣，下定決心般起身，“你們等我一下。”
再回來時她的手裡多了份新的病例，“當時燦燦的手術非常成功，可醒來後精神狀況卻極差，當時她拒絕與外界溝通封閉自己，求生慾望極低，所以後期燦燦在康復階段是我們科與精神科聯合治療。你們手裡是外科門診的記錄單，這一份是單獨的精神診斷病例，精神科的診斷涉及患者太多的隱私，所以資料庫裡調不出來。”
精神診斷病例。
燦燦接過那份薄薄的紙，遲遲不敢翻開，紙的邊緣被她硬生生捏出了褶皺。
李惠茹重新坐下對著燦燦回憶道，“當時你住院的時候我女兒妍妍剛滿四歲，有天她來醫院等我下班無意間進了你的病房，我們發現不肯與任何人接觸的你卻並不排斥妍妍的存在，所以後來經過和主治醫生溝通我們決定以妍妍作為突破口激發你對生的渴望，果然病情慢慢好轉了。”
“大概你出院半個月之後，之前一直來探視你的男人找到了我，他自稱是你的哥哥，對我說你出院後的狀態仍舊很差，請我和妍妍幫個忙。因為當時能靠近你的人不多，加上他的要求並不難，就是開車去郊外接你一趟，所以我聽了之後同意了。後來又在商場上遇見你，果然發現你像換了個人一般活潑開朗，我擔心和你有過多的交集會再觸發你的病，所以便沒有承認。”
安清祐記得燦燦說過當時她畫在素描本上的車就是當時李惠茹接她開的車，後來這輛車他在譚季的辦公室照片中也看到過，於是問道，“當時你開的車是你自己的，還是對方提供的。”
“都是他提供的。”
“所以所謂的神筆也都是假的？”燦燦雙手發抖。
提到這個李惠茹表情變得有些怪，“這個你也不記得了？這根‘神筆’最初還是你給妍妍的。”
“當時你出院前妍妍哭的厲害，你從包裡翻出了一根鉛筆遞給妍妍，說這是根神筆，能實現她的願望。妍妍一直都覺得那支筆有魔力從來沒捨得用過，後來再見到你又還給了你，跟我說她偷偷對神筆許了願，希望你每天都開心。”
聽完李惠茹的陳述燦燦完全愣在了原地，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再次衝撞著大腦，她好像聽到自己原本信仰的世界崩塌的聲音。
某種念頭飛速閃過，安清祐坐直身子，“你說的那個自稱是燦燦哥哥的人長什麼樣子，能描述一下嗎？”
“個子也很高，大概一米八左右，面板很白，臉上帶著副金絲框的眼鏡，談吐也很有修養。”李惠茹停頓了下，似在努力回憶著，然後記起什麼又說道，“對了，他的右眼眼底有一顆痣，當時我同事還和我說這位先生有一顆美人痣的。”
答案呼之欲出，李惠茹的猜測證實了安清祐心中所想之人。而燦燦卻愣在原地，千猜萬猜她都不會猜到，這個人竟然會是李為。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沒什麼不妥，她原本就是Future的員工，一旦她真的身亡，傳出去勢必會影響Future的股票，所以李為自然要全力保住她的命。
可燦燦仍舊沒能弄懂自己為何會突然失憶，讓李惠茹去接她與她忘記過去又有什麼關係。鼓起勇氣她終於掀開了那個被捏皺的病例記錄本，瞧見上面赫然寫著：
「患者內向敏感，與陌生人接觸時發嘔吐抽搐現象，並伴有人群眩暈症，社恐病史長達15年，原始誘因為車禍，次級誘因為環境刺激，目前求生意志薄弱，自殺傾向顯著，屬重點關注物件。」
“當時我聽燦燦的主治醫生說她的病似乎與小時候的車禍有關，社恐屬重大創傷後的應激反應。不過我對心理這塊不太瞭解，並沒有問的很清楚，所以也不清楚後來用了什麼方法讓燦燦忘記了過去。我這裡有燦燦之前心理醫生的電話，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提供給你們。”
李惠茹講完，燦燦再也忍不住將把臉埋進攤開的雙手。此時的她，脆弱的一如深秋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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