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濤住的是頂層的特別看護病房，條件包括設施都非常完善。李修來這一趟提前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燦燦站在門口右手握拳小聲說了句，“我在這等你，加油！”
氣氛被燦燦硬生生搞地有些悲壯，李修糊了糊燦燦的碎髮轉身推門進去。
李海濤正在睡覺，病房內只有護工坐在裡面的沙發上看手機，李修瞥了眼合著眼的李海濤，這才發現記憶中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白髮蒼蒼，眼角佈滿了皺紋。
他和譚季同歲，可看起來卻比譚季老了很多。
看護聽見腳步聲抬頭髮現來人竟是李修，突然看見明星有些激動，起身的時候還不小心碰倒了桌子邊緣的玻璃杯，清脆的聲音頓時炸裂，聲音驚醒了睡覺的老人家。
“小修？”
老人激動地喘著粗氣，想直起身子。李修對著慌亂收拾杯子的看護皺了皺眉，“你先出去吧，一會兒再進來收拾。”
看護離開後李修走到李海濤的床邊，把床慢慢搖起一般讓李海濤坐得更舒適。李海濤一雙眼睛略顯渾濁，緊盯著李修不敢錯神，就怕眼前的人是一道幻影。
“聽小為說最近網上很不太平，烏煙瘴氣的言論很多，你跟燦燦……都還好吧。”李海濤嘆了口氣，“都怪小為，我早就讓他把網上的事處理好，結果到現在都沒弄出個結果，你這陣子別上網，免得影響心情。”
他們父子倆已經太久沒有像這樣和諧的處在一個空間，李修被李海濤的這句開場說的有些鼻腔發酸。他們早就猜到當年戀愛手遊核心資料失竊一事與他有關，可沒人追究過這件事。如今Future危機頻發，李海濤自己被氣到住院，可開口仍舊是對他的擔心。當討厭一個人時，對方說的每句話都被當成別有用心的刁難，也因此被恨矇蔽雙眼的李修從來都沒靜下心來品味李海濤說過的話，
李修垂了垂眼瞼，“不用擔心我，你這邊醫生怎麼說。”
李修的問話讓李海濤有些意外又驚喜，這似乎是李修第一次主動關心他，因為激動李海濤輕咳了兩聲趕緊回道，“我這都是老毛病，沒什麼大事，你不用特意跑這一趟的，醫院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若是以前李海濤講出這種話，李修一準扭頭就走，還會覺得李海濤是厭惡自己，可現在被矇蔽多年的心突然見了光，李修這才知道老人每句話的背後都在為他考慮。突然間李修萌生了退意，想開口問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安靜了很久，李修才緩緩說道，“晶片的事兒我差不多都查清楚了，記憶也恢復了大半，我的遊戲測試似乎已經結束了。”
李修的話叫李海濤僵住，在設定遊戲之初，他們從未設想過能夠遊戲者能夠自己突破晶片的限制覺醒，更不用說是自己意識到自己是遊戲的一環。可短暫的驚訝之後的驕傲感又縈繞在胸腔，能突破晶片的控制，不愧是他的兒子！
“我這次來其實是有兩件事琢磨不通。”李修習慣性地捻了捻拇指，“安慶豐研發的這項技術不是已經停止了，怎麼會現在再次重現；還有，當年我母親安寧跟您結婚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這次李海濤是真的吃了一驚，連帶著看李修的目光都帶了太多的深意。他完全沒想到李修不僅得知了自己一直都被遊戲控制，甚至連安慶豐都被他挖了出來。
父子倆對視片刻，良久才緩緩回憶道，“是我對不住老安，也對不住你們娘倆。”
“開始老安不想回國發展，在國外對他來說平臺更廣，是我拉著他回國創業的。當時譚季有資本，我牽線成立了Future，但其實譚季的創業理念跟老安一直都不同，老安是真的想回國做點什麼，但譚季覺得遊戲是塊餅一心想做行業壟斷。”
李海濤簡單地回憶著過去，“當年我沒有看透這些，當老安挪用公款的時候就想著讓譚季也跟著勸勸，沒想到譚季其實一直覺得老安的那套研發技術是在浪費資本，早就想把他剷出去，老安的行為無疑給他了一個藉口。老安出事兒後我也週轉過，可欠下的債太多了，我們的錢早就投入公司裡頭了。”
當初如果在他發現安慶豐私自挪用公款後能再努力勸勸，而不是直接告訴譚季，或許後面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在裡頭老安積鬱成疾，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他離開前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安寧和還未出世的你，所以當時我應了他三個要求。”
“哪三個。”李修聲音沙啞。
“替她給安寧一個妻子的頭銜，解決你的戶口和安寧的社會輿論問題；繼續開發真人模擬計劃的遊戲晶片，完成他畢生的夢想；待你為己出，等你成年再告訴你真相。”
李修沒想到會有這三個遺願的存在，想到了母親安寧正色問道，“你知道當年那場帶走我母親車禍的兇手是誰嗎？”
安寧的死是十幾年來父子倆從未提過的禁忌，如今提起李海濤抬起手按了按眼角，卻搖了搖頭，“我懷疑與譚季有關。”
當年參與案子的嫌疑犯落網，審訊時他們堅持稱是看兩個孩子單獨走在路上就起了歹意，想綁架要點錢花，可若是單純綁架為何當時只衝李修而來，還有那輛肇事車在當時價格昂貴，想靠綁架勒索錢的綁匪怎麼可能在那個年代買得起轎車。
“當年譚季才剛成立季道遊戲沒多久，可是Future經過幾年的沉浮已經開始有了起色。譚季不甘心找我了很多次想再次入股，並且提議資源共享，聯合開發遊戲版權。什麼聯合開發，無非就想借著Future的名義繼續用季道遊戲的空殼圈錢，所以我拒絕了。之後我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當時小為在美國讀書，我因為一個專案去了Y市，這邊只有你和你母親在，譚季不知道你母親之前和慶豐的關係，也沒見過小為，估計是錯把你認成了小為所以想透過綁架你威脅我。”
說到這裡李海濤嘆了口氣，“可惜我找了一段時間的證據，沒找到什麼破綻，頂罪的肇事者家到現在對這件事都守口如瓶，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後來我知道了你和譚季有了聯絡，他這個人心思太深加上我一直懷疑他，不想讓你們再繼續接觸下去，便想將你父親、我與譚季之間的過往告訴你。於是我找人做了親子鑑定，只是沒想到才把鑑定給了你燦燦就出了事。”
而後的事他大概就知道了，燦燦出事他們所有人的精力都被小姑娘牽絆，他也沒心思糾結於這些，而後他便參加了真人模擬計劃。
“當時，為什麼同意我參加這項計劃。”李修聲音有些哽咽，“你就不怕我會故意使壞，對這個遊戲不利，對燦燦不利麼。”
“對燦燦不利？”李海濤笑了，“這麼都年你做了什麼我都清楚，你別以為我真的不在乎你。”
“當年出事後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放在燦燦，早幾年燦燦高考，藝考複習的老師是你事先聯絡好，然後再推給莊西的吧；還有上了大學燦燦懂事不管家裡要生活費，你就假裝是買家，在網上買了人家一堆插畫；不但如此，你怕燦燦在住在宿舍被欺負，就去學校找領導讓對方同意燦燦的外宿審批，就連那房子也是你找好想辦法讓房東租給燦燦的。”李海濤把曾經李修做的事全部數落個遍，“不過也都虧了你燦燦自殺才能及時被發現，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愛是銘刻在骨髓裡的一種感情，它根植在身體裡。縱然記憶褪色可那份悸動、那份情愫還是在的，這就是愛的魅力。”李海濤似回憶起了自己的青春，笑了笑，“人生就是這樣，碰到對的人只一眼就可以定了一生。事實證明，我是對的，兜兜轉轉你還是和燦燦在一起了。”
李修望著李海濤微笑的面孔，忽然意識到面前的老人全部的情都給了他逝去的妻子，而安寧只是出於道義代為照顧的“假妻子”。如果後來安寧沒有愛上李海濤，或許現在的一切就不會變成這樣。
李修默了片刻問道，“你後悔過養我嗎？”
李海濤搖了搖頭，渾濁的雙眼充滿愛意，“你是我的兒子，天底下有哪個當老子的後悔養自己的兒子。”
李修手掩住臉，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門之隔，燦燦背靠著病房門，眼裡浸滿了眼淚。手裡抱著的書包“哐當”掉在了地上，李修耳朵動了動迅速起身往外跑。
“小修？”
李修腳步頓住，對著老人輕輕說了句，“燦燦在外面，你先安心養病我之後再來。”
小姑娘往外跑，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到何處。
難怪當時母親給她買了手錶讓她遮住疤痕，叮囑她千萬不要摘下；難怪即便知道了她和李修“同居”，父親雖不願意還是同意了。
她所全心投入的，用心生活的，竟然是一場遊戲。而所有的知情者，都是遊戲中NPC一般的存在。
“燦燦。”李修跑過去一把扯住精神恍惚的小姑娘。
燦燦哭得滿是淚痕，不該，她不該因為好奇偷偷趴在門上偷窺，不該僥倖地認為這一切跟她沒關係。
“李修，我都聽到了。”透過淚眼對著面前的人崩潰地說道，“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小姑娘又一次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掙脫不出，李修索性直接捧住燦燦的臉低頭直接吻住姑娘的雙唇，用盡力氣舔舐撕咬著，硬生生將女孩的嘴唇咬破了皮，血混入唾液，腥味在口腔蔓延。
燦燦受不住吃痛地叮嚀，李修這才放開小姑娘。手在女孩髮絲婆娑，直視著女孩殷紅腫脹的雙唇，“感受到痛了嗎？這不是夢，我是真的。”然後將手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愛你也是真的。”
李修的方法粗魯但有效，燦燦伸開雙臂抱住李修，頭埋在男人懷裡放聲大哭。過了很久，女孩的哭聲漸止，李修才問道，“冷靜了嗎？”
燦燦頭埋在男人胸膛抽噎著，“我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就算是真的有晶片，我也不想取出來。”
“好，都聽你的。”
燦燦身子未動，只伸出了一隻柔軟的手指，“那我們拉鉤。”
李修親了親女孩的額頭，“好，跟你拉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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