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怪談6
◇
消失的一個人
周衍鬆了口氣, 敢情這是要交過路費，才可以放行。
從目前的情況看，齊思賢的行為似乎跳不出什麼毛病, 比起他身邊的胡靈來說，他算是一個正常的NPC。
“好了，大家下車吧！”齊思賢招呼眾人，率先開啟車門, 下了車。
很有紳士風度的他連忙走到另一側，為胡靈打開了車門, 一對小情侶心知肚明地相視一笑。
紅暈透出她白皙的臉頰。
目前一切都很正常。
【叮！恭喜玩家們順利進入淮水村，請玩家們努力活過第一個晚上。】
系統很不識趣地破壞了稍顯輕鬆的氣氛, 所有人的心又揪起來。
“周衍, 你說這村子還能死人嗎？”殷豪傑神經質的左右觀察，他似乎想不明白這看似普普通通的小村子會有何種危險。
“不知道。”周衍如實回答。
村長顫顫巍巍來到玩家面前, 一個個仔細端詳著他們的面貌, 繼而摸摸鬍子，說道：“看上去都是有禮貌的小夥子。好了, 請出我們的祖先。”
村長招招手, 其他村民就木訥地轉身離去，片刻間就散入了鄉村間的街巷內, 隨即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齊思賢趁他們準備的時候, 神秘兮兮地湊到玩家們前面，小聲地說：“這個村的村民都是從古代交趾國遷徙來的，他們都信奉著一個叫做南偃王的祖先，據說是交趾國的第一任國王。”
這個資訊讓周衍心念一動, 這個副本的來源也是基於現實, 他之前參與制作過一些邪典電影, 對這個神秘的交趾國有些瞭解。
交趾國一般指古代滇南地區，由於南方熱帶地區深山林密，蟲瘴蝨蠅繁多，也催生出一些特殊的宗教文化。例如降頭，邪術等等，總之是很多恐怖電影源源不斷的靈感來源。
所以他經常幫劇組畫點符咒、做些假人皮等等，不過近年來這些純視覺效果的片子沒那麼受歡迎，他也很少接觸這些了。
以淮水村目前的狀況看，跟尋常山村沒什麼區別，而且從地勢看，群山環抱，與尋常的熱帶雨林並不相關。
比起交趾遺民，倒是這裡無處不在的紙人更讓他在意。
從不遠處突然傳來絲竹聲，一隊敲鑼打鼓的村民自街巷間緩緩走出。
他們吹奏的音調非常奇怪，不同於一般民間的樂曲，而是莫名讓人產生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每段音符中間都混雜著一聲尖銳的高音，連帶著耳膜都開始隱隱發癢。
迎送的村民們腰上纏著金光熠熠的金龍腰帶，隊伍中間八人架著一座高大的紅木轎輦，上面也用金粉細細描繪著五爪金龍。
轎輦正中間端坐著一個威嚴的龐大紙人雕像，他穿著棗色寬衣博袍，腰纏碧玉帶，頭戴委貌冠，與其他紙人不同的是，他狹長的眼睛微微閉合，看上去彷彿在垂眸小憩，他塗得鮮紅的嘴角微微下撇，雙手放置在膝上，周衍察覺到他的手似乎比其他人更長一些。
而他的垂落的衣袍下竟然伸出一條金燦燦的龍尾，盤旋在轎輦的四周。
這個異於常人的塑造，他也有過了解。
很多古代封建帝王為了彰顯自己天子的身份，會編造出許多無稽傳言。例如許多君王都有重瞳的傳說，甚至有些是耳垂過肩、手長過膝蓋。
目前來看，淮水村信奉的南偃王，也是屬於這類，甚至還給自己添上了龍尾巴。
“我們是不是不能看他的眼睛啊？”殷豪傑小聲問道。
他的說話聲淹沒在喧鬧的奏樂聲中，卻恰好被齊思賢聽到了。
他轉過身，笑著說：“當然可以看了，南偃王是他們信奉的祖先，也會保佑我們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移向了他的眼睛。
那雙狹長的丹鳳眼似乎睜開了一點點，漆黑的眼珠子嵌在粉白的眼眶內。
儀仗隊伍在玩家前面停下，八人抬轎的村民虔誠地放下了轎輦，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整個村子又陷入沉默。
巨大的神像在高處俯視著所有人，嫋嫋升起的炊煙漸漸不受控制地飛向南偃王，縈紆在他莊嚴肅穆的臉龐上，恍若寺廟內受無數信男善女供奉的無量佛相。
村長整個身體不管不顧地趴在了泥地上，雙手雙腳儘量延展，抬起蒼老的頭顱，唸誦道：“天命永壽，昌生榮興，偃祖後人，是否留客，恭迎生辰。”
“生——”
“辰——”
所有村民都是同村長一般，匍匐在地，高聲唸誦著「生辰」二字。
此時，原本無風的山村裡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陣冷風，將村民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可是那纏繞在南偃王周圍的煙霧卻紋絲不動。
“如果，您歡迎他們，請指示您最忠誠的僕從。”村民們都是伏地跪拜行禮，虔誠的聲音直達雲霄，希望能讓他們的祖先傾聽到他們的祈求。
在場的人，只有玩家們還在盯著那肅穆的紙像。
他的面部依舊是僵硬而呆滯的紙塑，可那兩隻眼球宛如活人一般，居然開始緩緩移動，在狹長的眼縫中從左至右掃視著所有站立的人。
烏黑的眼球中閃過一絲紅光。
周衍被那僅僅是紙張製作的眼睛瞧上一眼，只覺得渾身被浸入了冰水一般，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急忙垂下眼簾，好瘮人的感覺，這個南偃王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村長慢慢起身，笑得一張老臉滿是皺紋，顯然南偃王的反應讓他心情雀躍，對齊思賢說道：“年輕仔，我們的祖先很歡迎你們啊！請，請去我們的招待所。”
齊思賢和胡靈對視一眼，眼中都是藏不住的喜悅，說道：“好的，好的！”
兩人並排站立，從揹包裡拿出一沓小本子，遞給玩家們，說道：“這次調查資料的任務很繁瑣，你們要挨家挨戶地去調查，記得做好記錄哦。”
周衍也接過他們遞來的紙筆，上面用紅色宋體寫著一行字——北方民族大學行動調查小組，抬頭下方是一行行整齊的紅色描線，很有年代特徵的紙張，摸上去也很光滑，似乎看不出任何異樣。
彷彿他們真的只是前來調查的大學生。
“你們都有對講機吧，”齊思賢舉起一個黑色的對講機，“你們可要看管好自己的對講機，有什麼狀況我會跟你們說的，我先領你們去村裡的招待所。”
【叮！玩家觸發對講機功能，請大家保管好重要道具。】
齊思賢和胡靈如同盡職盡責的NPC，釋出完任務後，轉身帶領眾人來到村裡的招待所。
周衍走在這看似平靜的村落中，但他仍舊察覺到很多不對勁，例如那些村民的表情，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熱情的微笑。
起初他以為是這些村民受到了熱情招待的buff才這樣，但他特意觀察了一個推門進屋的村民，即使回到自己的家中，他的臉上依舊是帶著快樂的表情。
真的有事情這麼開心嗎？
淮水村的招待所是村中難得的水泥建築，房子外圍著一圈高高的石牆，內裡大門是金屬鑄造的，上面塗了一層敷衍的紅漆，由於年代過於久遠已經剝落，露出漆黑的鐵鏽。
這樣牢房一般的建築，混在尋常農舍之間，透出一絲格格不入。
鐵門兩旁立著同村外一樣的詭異紙人，它們穿著飽和度極高的綠色以及紅色，垂著半長的烏髮，雪白的兩頰上點著圓圓的胭脂。
空白的眼瞳注視著每個大學生，菱型的嫣紅嘴唇似乎也想表達出慶祝節日的喜悅。
齊思賢拿出鑰匙，給大家開門，說道：“招待所條件不好，你們將就些，我們去找村裡的鄉親們給你們帶點吃的。”
鐵門大開，房間內的擺設果然很簡陋，竟然是回型大通鋪，中間擺放著一隻木桌，再無其他擺設。
黃淳玲捏住鼻子，抱怨道：“怎麼睡這種地方。”
所有人進入房間後，張文文和何米安等人便開始在屋內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番，甚至連牆壁都一處處敲過。
“你們，你們這是在幹嘛？”黃淳玲小心翼翼地詢問，“難道這房子有古怪？我不住了！”
張文文翻了個大白眼，她走到黃淳玲面前，沒好氣地說道：“即使去住旅館都要檢查，來到這陌生的地方你不檢查？”
周衍注意到那個奇怪的季方唯一直遊離在組織之外，此刻的他正站在門外，眺望著遠處被迷霧籠罩的山脈。
“哎，周衍，你別傻站著，快點也來幫忙檢查！”殷豪傑用大嗓門招呼著周衍。
周衍應了一聲，他觀察起這個招待所的環境，不得不說淮水村的鄉親們似乎特別打掃過這裡，連角落裡最容易滋生的蜘蛛絲都沒有見到，床鋪也整理得異常乾淨，就連棉被都是鬆軟厚實。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在水泥地上映出兩個長方形的光斑，以及兩個窗花的圓形陰影。
周衍的注意力不由得被窗戶上的紅色窗花吸引了。
此時天色漸昏暗，但仍有一抹金色的晚霞照在米白色的窗戶紙上。
他慢慢走近窗戶，端詳起看似喜慶的窗花，一股難以言喻的怪異之感湧上心頭。
尋常窗花都是以花鳥或者紅雙喜字為圖案，但這個窗花的形狀卻是一條紅龍圍繞著初生的太陽。
這是淮水村特殊的信仰嗎？
身邊突然來了一個人，沒等周衍轉頭，就聽得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道：“你肩膀上有東西。”
周衍被嚇得臉上一白，瞬間想起之前殷豪傑說的亂七八糟的撞鬼事件，他脖子都僵硬了，緩緩轉過頭去。
那個叫做季方唯的少年正看著他，金色的夕陽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淺淺的光暈，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如墜冰窖。
周衍順著季方唯的視線看去，肩上有一些黑色的痕跡。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上衣，按理來說應該沒有這道痕跡。
這是什麼東西？
周衍從肩膀處取了一些黑色的粉末，用手指捻了捻，好像是顆粒狀的炭屑，應該是某種紙製品火燒後的殘留物。
他瞬間聯想到紙人，這會不會是紙人燒焦後留下的痕跡？
甚至還想聞一聞時，手被人握住了。
季方唯甩開手，冷聲道：“來歷不明的東西你也敢聞。”
他的手硬得如鋼鐵一般，周衍的手腕上立即出現一道紅痕，印在白皙伶仃的手腕上。
周衍從沒遇到這樣不講理的人，又好像真的打不過人家。他揉了揉手，問道：“這是什麼？”
季方唯意味深長了看了他一眼，繼而又走到門口繼續當一塊望山石。
周衍的臉憋得通紅，純屬是被氣的。他看著手中的黑色細屑輕輕將它吹散，這個季方唯很不對勁，他似乎認識一個跟自己很像的人，而且他們曾經互相廝殺過。
那關自己什麼事？
“好了，都檢查完畢了，這屋子很正常。”張文文來到周衍身邊，對著三個新人科普道，“這是一個解密類的副本，只需要完成系統給的通關任務就可以離開了，還是很簡單的，你們不要太緊張。”
“我看你不要誤人子弟了，”何米安聽到了張文文的話，來到幾人人身邊，說道，“這個副本還有時間限制。”
“還有時間限制？”黃淳玲忍不住發問。
何米安慢慢靠近黃淳玲，露出一抹微笑，說道：“當然了，這位美女，系統剛才提示說要努力活過這一晚，也就是說每天都要死人，按照最理想的情況看，只要死一個人，那麼這個副本的時間限制就是八天呢。”
說完，他對著嚇得呆滯的黃淳玲做了個飛吻，油膩膩地說道：“不如你跟了哥哥我，我來帶你通關。”
“喂，你別騷擾我的隊友！”張文文將他扒拉來，說道。
何米安冷哼一聲，說道：“怎麼就成了你的隊員了？”
張文文一把將他推開，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異能不能用了，就想找個墊背的炮灰，滾開！”
何米安誇張地怪叫了一聲，說道：“你可是真的看錯我了呢！我可是經驗豐富的異能者！”
張文文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情，說道：“我來分析一下目前的副本情況，首先，這是一個靈異類中式副本，我們不能以現實世界的常理來看待一些現象，比如說那些紙人，很可能是冤魂附體，所以大家不能掉以輕心。”
周衍下意識瞄了一眼門口的兩人紙人，它們的位置沒有變化，可總感覺那兩雙留白的眼眶似乎移動了位置，頭也微微側著，好像窺探屋內人談話的內容。
“還有公交車上放映的影片，”殷豪傑身為一個恐怖片導演，對那段詭異的短片特別在意，“我覺得祠堂好詭異啊！”
當他說出祠堂二字時，平靜無風的室內溫度驟降，似乎有一道極其陰冷的氣息闖入房中，就連敞開的鐵門都咣噹作響。
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那不詳的氣息，明明夕陽還未落下，屋內的光線突然昏暗，就連空氣中的塵埃都翻騰成莫名的形狀，似乎有一群無形的生物來到眾人的身邊，正緊緊貼著他們，在監視這群不速之客的一言一行。
滋滋——
“請大家對鄉村的習俗保持尊敬，”伴隨著不穩定的電流，齊思賢的聲音從每個人的手機中傳出，“請大家對鄉村的習俗保持尊敬。”
大家頓時不敢說話，屋內只剩沉重的呼吸聲，令人窒息的寂靜在空氣中蔓延。
一段時間後，氣溫緩緩上升，夕陽又透過窗戶照射進了光線，屋內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只不過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乖乖，”疤面大漢魏俊搓了搓滿是雞皮的手臂，嘟囔道，“說都不讓人說。”
張文文瞪了他一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目前我們對這個副本還不瞭解，大家先不要亂說話，以免節外生枝。”
“不過我們的手機還是很重要的，這個齊思賢應該是個引導型的NPC，大家保管好自己的手機。”
“同學們！”齊思賢急匆匆地從門口進來，他臉上滿是細密的汗水，說道，“大家一定要遵守村子裡的習俗！不然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幸虧剛才經過連番的洗禮，大家對這個規矩已經深深刻在腦海裡，紛紛點頭答應。
齊思賢見到同學們這樣聽話，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下，他說道：“我們這次是要蒐集資料，記住，要關於封建迷信的一些資料，大家要認真記錄他們的口述的內容哦！兩人一組，大家按照分到的本子組隊就行！記得在天黑之前趕回來，因為村長擔心大家肚子餓，要給大家吃湯圓呢！”
【叮！玩家們獲得收集淮水村封建迷信習俗的任務，請大家在規定時間內記錄好材料，上交給齊思賢。】
【如果沒有及時完成，就趕不上村裡的晚飯哦！】
【完成的順序會影響你們的評分哦！】
【開始倒計時】
【】
【】
……
周衍低頭看了眼自己拿到的本子，最上方出現一個紅色圓圈的標誌，看來是要跟同樣有——
又是那道殺氣騰騰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氣，認命般地抬頭，季方唯正雙眼灼灼地看著他。
不是周衍的錯覺，他很明顯地看到季方唯形狀完美的下頜角略微繃緊，手上拿著的紙張被掐得都皺了，那圓圈的圖案正對著周衍。
怎麼這麼倒黴啊！
周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長嘆一口氣，十足表達了自己的嫌棄。
季方唯鬆開捏緊的手指，說道：“走吧。”
“哎，等等！”妹妹頭舉起手說道，“我怎麼沒有搭檔啊？”
不對。
一股寒意自周衍背脊升起，他意識到一個特別不對勁的地方，那輛車上明明是八個位置，為什麼這裡會有落單的？
他在車上明確看到的是殷豪傑、黃淳玲、何米安……
車上誰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入v啦！謝謝各位小可愛的支援！我會努力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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