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怪談21
◇
怪物
周衍一進入這甬道就覺得又溼又冷, 衣褲貼在堅硬的石塊上，卻凍得肌膚隱隱發疼。
鼻間傳來的是腥臭腐爛的怪味，而那奇怪的動物叫聲在他們進入甬道的時候就消失不見了。
他的視力很好, 可以看見張文文和龐子煜兩個毛茸茸的腦袋正在試探著往下慢慢爬去，這個甬道是傾斜往下的，他見不到兩個npc的身影。
不過，有張文文和龐子煜兩人看著, 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不知走了多久，周衍都覺得自己快要凍僵了, 他聽到前方的龐子煜哆哆嗦嗦的聲音響起：“周衍，你問問齊思賢到底到了沒有啊？”
齊思賢不是在他們前面？
周衍猛地頓住腳步, 說道：“npc不是在你們前面？”
龐子煜和張文文嚇得臉色煞白, 聲音都變得虛晃。
張文文夾帶著哭腔喊道：“別，別嚇我, 他們明明沒有在前面走啊。”
“他們在上面。”季方唯沉著冷靜的聲音在後方響起。
周衍指尖緊緊抓住地面, 他深吸一口氣，做好心理建設抬頭往上看。
齊思賢和胡靈如同壁虎般爬在甬道的頂部, 他們四肢牢牢吸附在溼冷的石壁上, 臉上的褶皺溝壑縱橫，幾乎都要勾勒出他們體內枯瘦的骨架, 原本是年輕的面容轉眼之間居然變成了恍若被吸乾精魄的乾屍。
他們脆弱的眼皮緩緩掀開, 如黑豆般的眼珠子嵌在空洞的眼眶內，看著周衍等人說道：“同學，怎麼不往前走了。”
見到如此可怖的場景，張文文害怕得瑟瑟發抖, 卻又忍不住嗚咽道：“怎麼, 怎麼還沒到啊？”
齊思賢緩緩抬頭往前看去, 說道：“應該快到了，應該快到了。”
他肩上扛著兩臺沉重的裝置，皮帶勒得他的衣服都起了一些碎塊，塑膠材質的外殼時不時碰到石壁，發出讓周衍心疼的聲響。
是感同身受的那種心疼。
周衍看著頭頂搖搖晃晃的機器，說道：“齊組長，要不要我幫你拿這個機器？”
齊思賢略微思索了一下，感覺這個姿勢的確有些不適，這個叫做周衍的隊員也是最為可靠的，日後可以吸納進東垣研究所成為實力骨幹。
他將攝像機遞給周衍，說道：“拿著吧。”
周衍接過後，果不其然，系統響起了提示。
【叮！恭喜玩家周衍獲得道具——特製攝影機】
【簡介：請好好使用精密裝置，以免損壞。】
周衍將它放入了系統的物品欄裡，這個肯定是個重要道具，此刻他心中已經隱隱有個猜想，只不過需要得到一點閒暇的時間來驗證。
例如那裡面的磁帶，應該會有重要的提示。還有齊思賢傳送的電報機到底在哪裡？
終於，身下的甬道發生了變化，不再是那麼狹隘，能夠讓人緩緩半站起身子行走，光滑的石壁兩旁也逐漸多了一些凹凸不平的花紋，周衍仔細撫摸過去，總覺得手上粘糊糊的，頓時又住了手。
他的視力不知受了什麼影響，眼前總是朦朦朧朧的，手指捻了捻石壁上的東西，一片滑膩的感覺。
這讓他聯想起上一個副本不好的經歷。
這又是什麼東西？
拿到鼻間一聞，一股濃烈厚重的腥臭味燻得他幾乎要昏厥過去，連帶著意識都開始逐漸模糊，之前製作紙人的那股寒意從空氣沁入了毛孔，直鑽心臟，絞得他的胸口如翻江倒海一般。
周衍趕緊閉氣，他又覺得那無處不在的窺探感去而復返，似乎有東西在暗處盯著他。
“有東西。”
他張張嘴想說出這句話，嘴巴卻好似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種壓迫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冷汗滋滋冒出，周衍整個人如同在水裡浸過一般，他顫抖的手喚出了手電筒，用盡最後的力氣，開啟手中的紫外線燈，霧氣翻湧中，看見了一隻暗黃色的豎瞳在緊緊挨著他。
暗紫色的熒光中，一張猩紅的血盆大口猛地張開，正要將他吞噬時，他的衣領突然被人抓住。
剛剛想要喘氣的周衍又被堵住咽喉，而後耳邊響起一陣劇烈的響動，隨即他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
叮鈴。叮鈴。
接連不斷的清脆聲似清泉般流淌進他的身體，將周衍昏昏沉沉的大腦從黑暗的夢魘中喚醒。
季方唯低頭觀察昏迷的周衍，纖長的睫毛還粘著一點點細小的水珠，薄薄的眼皮上隱約可以看見淡淡的青色血管，他的嘴唇很白，應該是剛才被陰氣侵蝕的結果，連帶著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此刻都宛如枯萎的花朵般，平靜得毫無生氣。
季方唯有些困惑，明明已經替他驅散了體內的陰氣，怎麼還沒有醒。
手指搭在那人有些發涼的脖頸上，突然感覺手下的脈搏突然加速跳動。
“你醒了？”
周衍知道裝不下去了，他的心不可自抑的強烈跳動，危機感讓他不免繃緊了肌肉，個人不會再想殺了自己吧？
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此刻他還存活著，而且貌似還靠在了某個人的腿上，如果要殺，一早就可以把自己幹掉，何必等到這個時候？
周衍依舊謹慎地翕動了一下睫毛，假裝剛剛甦醒的樣子，甚至還眨了眨眼睛，好像並不適應眼前的光亮。
光亮？
這下他確實是不適應突如其來的燈光，頓時視線內都是斑斕的模糊光斑，刺激得瞬間流下了眼淚。
季方唯立即明白他的窘境，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說道：“這裡有燭光。”
周衍覺得眼部一片溫熱，妥帖得讓他有些不解，只能轉移話題說道：“這裡是哪裡？”
季方唯看著前方亙古不滅的長明燈，說道：“南偃王的墓地。”
周衍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個澄黃的獸眼，渾身不免又隱隱發冷，說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季方唯感受到手心的癢意，是他的睫毛在不住的抖動，於是放下手掌，將他小心地扶起，說道：“有東西襲擊了我們。”
周衍被捂熱的眼尾有些泛紅，全身的力氣也所剩無幾，但他顧不得這些，所有的心神都被眼前這個怪異的東西吸引了。
這是一個被胡亂拼接的怪物，類似豬一般花白的碩大鼻子被按在黑熊的臉上，而整個熊頭又被裝在一個巨大蜥蜴的身上。
身體部位的蜥蜴不知從何而來，足足有五米長，龐大的身體如山一般坍塌在狹隘的甬道內，把整個穴道都堵得嚴嚴實實，身上灑落著大小不一的碎石塊，應當是從上方落到這裡。
它的身上硬如鋼鐵般的面板不知因何原因，掀起無數片如魚鱗一般的肉皮，密密麻麻遍佈在它青色的硬皮上。
周衍覺得這些如魚鱗般的皮肉應該是人為造成的，因為那些閃著幽光的鱗片底下是仍舊泛著血絲的白肉，他甚至可以看見有些鱗片的底部已經開始發出腐爛的黑綠色，只需要輕輕一碰，這看似堅不可摧的鱗片就像敗落的枯葉一般立即掉落。
怪物的眼睛應該是從某種巨蟒的身上提取的，正耷拉著眼皮，露出渾濁的黃色眼球，黑色瞳仁散成圓形，口中吐出泛灰的長舌。它的眉心中間插著一根寒光四射的箭簇，恰巧切斷了它的神經，才致使這頭兇惡醜陋的巨獸徹底失去了生命。
周衍輕步上前，他想看清連線這些怪物部件的東西是什麼。
季方唯跟在他身後，欲言又止。
連線這些怪異部位的東西，不是科學能夠解釋的細線，而是一道道紅色的咒文，像是鋼針一般釘在兩個不同的部位，縫補成一具不可名狀的怪獸軀體，這些咒文還在閃著暗色的幽光。
到底是誰創作了這樣的物品？
“他們去哪裡了？”周衍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又問道，“我怎麼暈過去了？”
“被洞穴內的怪物襲擊失散了，至於你，”季方唯頓了頓，帶著一種責怪的目光，看著周衍，“你是不是又碰了什麼東西？”
周衍心虛的把手藏在身後，自從他有了敏銳的五感後，真的會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季方唯見他睫毛下的眼睛忽閃，顯示出十足的後怕，故作嚴肅地說道：“你之前的紙人術消耗了你的精力，甬道陰氣重，又聞了這怪物的涎液，才會昏迷。”
他頓了頓，想提起之前落在那肩膀上的灰燼，他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
此時，幽深的石道內又響起一聲聲怪叫，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湧來，周衍幾乎都能從黑暗中看見無數雙發亮的獸眼在窺伺著他們。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周衍皺起眉頭，還想端詳一下它的外貌，說道，“這個副本的核心應該就是這個咒文。”
季方唯說道：“這怪物，應該不是活的。”
周衍還想說些什麼，見到季方唯比了個熟悉的噤聲手勢，抓住他的手腕，貼到甬道的牆壁上，故技重施地給二人披上了隱身斗篷。
季方唯：“看死物，不如看活物。”
周衍的眼睛驀然發亮，他轉頭看向那聲聲怪叫的源頭。
一個個形狀迥異的怪物從甬道深處緩緩爬來，它們發出截然不同的野獸叫聲，周衍觀察到每個怪獸頭顱的形狀決定了它們所發出的嚎叫，有些怪物邁著細瘦的鹿腳，最底端卻是按上了牛蹄，有些怪物的身子由鼓脹的魚皮製成，尾部縫上了一條頎長的馬尾巴。
它們眨著七歪八落的眼睛來到那個被殺死的怪物屍體前，張開五花八門的嘴巴吞噬起這個龐然大物。
沒有想象中鮮血淋漓、血流成河的場景，周衍發現它們撕開的只是這個怪物的外皮，它的內部是中空的，每當表面的獸皮被撕開，則冒出一縷陰毒的黑氣。
死去的怪獸好像被刺破的皮球一般，不消片刻，它的身子漸漸癟扁，獸皮被那些圍食的其他怪物撕扯得一乾二淨，剩下了一具相比身體渺小得許多的骸骨。
居然是人的骸骨！
那雪亮的箭鏃正好刺入他額前的位置，力道之大，整個頭骨都裂了一大半。
這跟在淮水村的紙人狀態如出一轍，難道這些怪物也是被禁錮的生魂？
周衍忍不住將背脊緊緊貼在冰冷的石壁上，此時他明白這個墓穴才是這個副本的真正關鍵所在。
一定有一個人在暗中操縱著一切，是那個神秘莫測的南偃王嗎？
據說養屍地可以讓屍身歷經千萬年不朽，甚至可以得道成仙，他難道還活著？
那些被拼接的怪獸享用了豐盛的饕餮盛宴後，嘴裡又發出聲聲怪叫。
突然，一陣陣轟鳴雷聲自遙遠的天邊傳來，透過層層厚土威力並沒有那麼巨大，而是有些發悶。連帶著整個石道都開始輕微的震動，一些碎沙土簌簌落下，落在隱形斗篷上，依稀描繪出兩個緊靠的人影。
但獸群並未看見原本空無一物的甬道出現的身影，因為這道並不猛烈的悶雷引起獸群的陣陣騷亂，它們齊齊發出怪異的嚎叫，好似被什麼東西牽引著，緩緩向石道更深處走去。
也許跟著它們能找到下一步的提示。
周衍剛要跟上，又突然察覺到此刻身邊還有個臨時隊友，轉頭示意，說道：“一起去？”
全然不見害怕，輕鬆愜意地好像在問季方唯要不要一起去擼串一樣。
季方唯收起隱身斗篷，有些詫異周衍這般躍躍欲試的反應，說道：“走。”
離開這裡之前，周衍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具骸骨，有些擔憂地說道：“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裡？”
季方唯說道：“系統沒有提示。”
言下之意是他們尚且還活著，如果他們跟著兩個npc一起行動的話，應該也能最終匯聚在一處。
二人走的甬道並不像之前那樣傾斜向下，而是緩緩往上，石牆上每隔一段距離都點著長明燈，照亮了兩人前進的道路。
周衍此時才發現這個兩旁都散落著石磚，這些石磚切割整齊一看便知道是經過人工精心打磨後才製成的，怎麼會隨意丟置在兩側？
這些牆壁凹凸不平，都露出溼潤的土壤，明顯可以看出工具開鑿的痕跡，像是有人再次拓展了這裡的通道。
而且這裡的空氣雖然帶著腥臭味，但這些燭火都十分明亮，顯然是這裡的空氣流通，並沒有沉悶的感覺。
之前張文文提到過，這地下存在成極其廣闊的空間。
周衍不免想起一些盜墓電影，說實話，他也曾經參與創作過幾個大粽子還有道具的製作，如今處於這樣真實的環境，突然有點夢迴現實的錯覺。
前方獸群的動靜漸漸消弭，顯然已經走遠，他不禁加快了步伐，不經意間，瞥見了土牆角落裡一道印記。
“等等。”周衍叫住了季方唯。
他慢慢走到角落裡，上面模模糊糊刻著一個圖案。
描繪之人用寥寥數筆畫出了一個半圓，下方划著一道橫線，半圓環著一圈扭曲的線條。
若是平常人看見這毫不起眼的胡亂塗鴉也許會一笑而過，但周衍總是對影象特別敏感，他的腦中瞬間浮現出在招待所見到的那個窗花。
是一副日出地平線、金龍環繞的景象。
“東垣……”周衍喃喃自語出兩個字，“垣字，我記得是一種古老的金文，那個錢幣刻的也是金文……”
他猛地站起，腦袋磕到了一個堅實的物體，隨之一聲悶哼。
周衍的腦殼也發痛，他太過專注都忘記了身邊還有個隊友。不過剛才那下，季方唯也估計撞的夠嗆。
他摸著後腦勺，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對著一臉不快的季方唯說道：“不好意思，我差點忘記有人了。”
季方唯的臉更黑了，他的下巴被撞得略微泛紅，也不是顯得那麼生人勿進。
他聲音有點沉悶，說道：“你發現了什麼？”
周衍揉著後腦勺，說道：“這個地道，經過拓寬，我懷疑跟那個東垣研究所有關係。還有這個垣字，我之前瞭解過，是一種古老的金文，而龐子煜吃到的錢幣，上面的字型也是金文，這其中一定有聯絡。”
季方唯也俯下身觀察起那個塗鴉般的圖案，眼神瞬間冰冷，說道：“這不僅跟東垣有關係，還跟……”
他沒有說話。
周衍暗自聳聳肩，季方唯身上的秘密很多，他自詡不是一個喜歡探究他人隱私的人。正要不傷害到自己，他對這些都無所謂。
“繼續走吧。”
兩人繼續往前走去，體感溫度逐漸變冷，前方一片漆黑，有一個巨大的空間在等待著他們。
甚至有呼嘯的風聲自前方吹來，颳起兩人的衣角。
周衍眯起眼睛，他的視線感覺一直被黑霧籠罩著，只能看清黑暗中前方兩三米的距離，再遠就無能為力了。應當是季方唯所說，這裡的陰氣影響了自己的視力。
他召喚出了紫外線燈筒，有些猶豫是否要開啟。不過，他略一思索，如果這個世界是基於現實建立的，那麼南偃王的墓穴應當也遵循現實中的墓葬規格。
根據之前的資訊得知，他只是邊陲小國的一個君王，按照常理來看，此處應該處於墓穴中的築墓室，他按耐不住蠢蠢欲動的手，事先向季方唯說道：“我摸摸這個地方的牆壁。”
季方唯明白他是向自己報備，以防止出現之前的狀況。不等回答，他就用手伸向漆黑的牆壁，輕輕一撫，說道：“石磚。”
周衍收回了手中的紫外線手電筒，如果是石磚築造的話，那麼墓室內應當有記載墓主人生平事蹟的壁畫，自己的紫外線燈筒會大機率會損壞墓中的壁畫。
下次在工具箱裡一定要準備一個正常手電筒。
他用紫外線手電筒往地面照了下，發現了一堆堆陶土類的瓶罐，像是尋常的器皿。
只不過這些瓶罐的瓶口都被泥土細細密密地封閉了。周衍突然從瓶罐林立間看到了一個東西，貌似是長筒形狀的物品。
往前走去低頭一看，是一個考古專用的手電筒，上面刻著旭日東昇、金龍環繞的浮雕，應該是東垣研究所留下的工具。
周衍撿起手電筒，聽到了系統的提示。
【恭喜玩家周衍獲得普通道具——續航能力超強的手電筒。】
【物品簡介：請玩家開啟手電筒探索黑暗吧！】
這個等於是明示線索了。
周衍打開了手電筒。
一列列詭異鮮豔的壁畫呈現在他眼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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