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亞深淵3
◇
紅色的河水
他說完話, 就見到方琊真的眼睛往自己的方向看來。
周衍乾笑道：“沒什麼。”
他捏了捏小蝙蝠沉甸甸的肚子，聽到它適時發出了一聲吱吱。
“有蝙蝠！”方琊真警覺地說道，“大家小心。”
黑暗中響起了噼裡啪啦的金屬撞擊聲, 微亮的藍光映在那些簡陋的裝置上，像一根根乾枯的鋼鐵枝椏。
周衍捂住了薇薇安的嘴巴，心裡卻想，這個地心世界居然也有蝙蝠？
所有人如臨大敵, 他們手持著武器，在顛簸不斷的礦車上等待著蝙蝠群的襲擊。
薇薇安瞪著一雙紅寶石般的圓溜溜眼睛, 一動都不敢動。如果那鐵鍬拍在自己的身上，一定會成為一灘肉餅！
過了許久, 礦車上的掘晶工連半聲蝙蝠拍翅膀的聲音都未曾聽到。
“嘿, 最後排的小子！你可別亂講話！”魏亞語氣更加不善，眼裡幾乎要冒出藍火。
“是啊, 哪裡來的小毛頭, 媽的，害得老子舉了半天鋤頭！”
“窮小子沒下過幾次礦, 就他媽的嚇叫！”
“呃……”掘晶工本就是一個死亡率非常高的職業, 罕亞洞窟之內的蝙蝠更是極大地增高他們的死亡率。
如今聽到方琊真的「虛假情報」，立即釋放了所有緊張的情緒, 連線不斷的汙言穢語從他們的嘴裡吐出。
黑暗中行駛的礦車禁不住他的再次踢踹, 方琊真冷冷地重複道：“我聽到了。”
周衍見狀，又捏了一下薇薇安。
薇薇安：“吱吱。”
這次所有人又聽到了蝙蝠的聲音，立馬又戒備起來。
魏亞低吼道：“我聽到聲音從後面來的！”
“難道在後面，它們追來了！”
“徐隊長, 我們開快點啊, 有蝙蝠追來了！”
“他孃的, 不要鬼叫，”徐朝偉罵罵咧咧的聲音順著風聲自前方傳來，“加速的晶石你出嗎，別瞎叫嚷，要死，也是後面的死，關你屁事！”
周衍：“……”
真是萬惡的晶石主義社會。
又只剩下呼嘯而過的風聲，令罕亞人聞風喪膽的蝙蝠群似乎並沒有追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紛紛將工具放了下來。
周衍感到薇薇安用溼漉漉的鼻子拱了一下自己。
第二次蝙蝠的叫聲讓方琊真聽得很真切，分明是從自己身邊這個同伴的手裡發出的。
“你養了只蝙蝠？”方琊真湊近小聲問道。
周衍：“算是吧。”
方琊真眼眸閃了閃，聲音更加小聲：“你居然養蝙蝠，你不要命了嗎？”
周衍：“不是我自己想養的。”
是它自己要跟來的。
“我提醒你，我們最討厭的就是蝙蝠，”方琊真說道，“而且，在洞窟下，如果沒東西吃，我們就吃蝙蝠。”
薇薇安咬緊了小尖牙，無聲地哭泣。
周衍不禁腦補了季方唯冷著一張臉，用鍋煮薇薇安的樣子，不禁笑出聲。
方琊真語氣更加嚴肅：“你要藏好你的小寵物，不要被發現了。”
周衍幾乎被他這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了，說道：“一定一定。”
在黑暗中，時間過得非常緩慢，剛開始周衍還保持著興奮的狀態，可看著身邊一成不變的黑暗精緻，他也漸漸地覺得不耐煩起來。
除了睡覺之外，周衍感覺自己從未在清醒狀態下經歷那麼久的黑暗。
就連薇薇安都在他的口袋裡睡著了。
逐漸，他耳旁傳來細微的水流聲，剛開始周衍甚至以為還是幻覺，直到前方的掘晶工人都發出一些噓聲，以及金屬碰撞的聲音。
“快到了。”方琊真提醒道。
周衍坐得渾身都僵硬了，他稍微活動了一下，口袋一鬆，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了下去。
咚！
“啊嗚嗚——”薇薇安剛要叫出聲，就被周衍抓住了。
周衍不管它抗議的眼神，就把蝙蝠塞回了口袋。
藍光自前方傳來，周衍有些不適應地眯起眼睛。
前方的徐隊長推閉了控制礦車的拉槓，依靠著礦道向下的勢能讓礦車緩緩地往洞褲更深處走去。
此時，冰冷的水汽撲到周衍的臉上，幾乎都要鑽入他的毛孔，像一點點雨滴般落在他的身上。
鼻間聞到了一些特殊的氣味，很難形容，帶著一些金屬燒灼後的氣息。
他不斷地眨著眼睛，來適應前方的光亮。
突然，礦車駛出了狹窄的洞穴，來到了一處空曠巨大地洞。
洞穴頂端的鐘乳石如同石化的瀑布一般，在巖壁頂端垂落而下，與地上冒起的石筍似連非連。不遠處，有一道閃著微光的河流，只是距離非常遙遠，看上去像是深藍色的柔順綢緞。
他們的礦車正位於洞穴的邊緣，距離地面足足有幾十米高，而支撐礦車的只是插在石縫裡而顯得搖搖欲墜的兩道窄窄的鐵軌。
整個礦車顛簸得更加劇烈，周衍忍不住用手抓住顫抖的車廂護欄，現在的他發現，自己還有一些恐高。
徐朝偉不知開過多少次這樣的礦車，他泰然自若地在車頭位置伸了個懶腰，終於達到第一基地了，希望這次的掘晶能讓自己狠賺一筆。
礦車軌道沿著洞穴山壁而下，最終目的地是位於山壁上凸起的平緩巨石。
礦車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這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周衍的心幾乎都要跳出胸腔，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緊繃住，試圖以此來抵抗大自然的壓力。
眼看那巨石近在眼前，而徐隊長似乎根本沒有停止的動作，車上其他人忍不住叫喊起：“老徐頭，怎麼回事，快剎車啊！”
徐朝偉老神在在，咳嗽了幾聲，吼道：“提早剎車的晶石你出啊！”
坐在最後排的周衍死死抓著護欄，素來平靜的面目都猙獰許多，他現在連殺了徐朝偉的心都有了。
“小心。”方琊真喊道。
周衍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都抵在自己的腦袋前。
刺耳的剎車聲猛然傳來，強大的慣性讓周衍整個身子都往前翻，腦袋裝在了表面粗糙的布料上。
“哎喲！”
“臥槽！老徐頭，你不要命了！”
“又來這一招！”
徐朝偉見到自己的組員沒有缺胳膊少腿，滿意地走下了礦車，說道：“都下車，時間寶貴！”
周衍揉了揉了被撞得發紅的額頭，拿起那個避免自己腦袋開花的帆布包，對方琊真道謝後，就下了車。
他注意到這個隊伍一共有往20多個人，看膚色和穿著，似乎都是罕亞人，只有周衍與眾不同。
徐朝偉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揹著手在隊員前面審視了一番，不過周衍觀察到他在一個人的面前駐足了一會，眼裡有了一絲討好的意味。
那個人就是與張文文長得極為相似的青年。
周衍揣測道，這個隊伍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好了，整理一下，大夥下去吧。”
徐朝偉沒有多說話，他繫緊了腰帶，上方彆著一個方形的鎖釦。
說完，他徑直走向巨石邊緣，慢慢爬了下去，身影消失在邊緣，繼而聽到繩子與金屬摩擦的聲音。
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部，又放下那個髒兮兮的帆布袋，翻找起來，接連下去了五六個人後，周衍都沒有發現類似的裝備。
等他找到徐朝偉，一定要打他一頓！
周衍正要往巨石邊緣走去時，聽到方琊真喊了自己一聲。
“喂。”
周衍轉身，他向自己丟來個金屬狀的物品，是一個嶄新的u型鎖釦。
方琊真：“10點晶石，欠著。”
周衍學著他的樣子系在腰上，走到了巨石邊緣，朝下看去。
此處距離實地地面還有十米左右的距離，只留著一根破舊的繩索掘晶工們爬上爬下。
方琊真熟練地將u型鎖釦扣上，雙腳並作一處，雙手調節著下降速度，不快不慢地往下降落。
進行到一半，就感覺繩子上方晃悠得厲害。
正是第一次使用鎖釦的周衍，在他上方像一片掛在樹梢似落非落的葉片。
周衍雙腳抵著粗糙的繩面，手心的肌膚早就磨破了皮，腰間的鎖釦似乎完全不起作用，他只能依靠著自己的雙手雙腳緩慢地往下爬。
最終，兩腳踏在堅實的地面上，周衍差點累得幾乎都要立即坐在地上。
其他人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他們各自整理著自己的裝備，並沒有閒暇時間搭理周衍。
周衍稍稍走遠了一點，掏出了口袋裡的薇薇安，低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薇薇安尖牙咬著下嘴唇，圓溜溜的雙眼閃動，思考過後，她緩緩開口：“好像，好像是我害了你。”
周衍緊縮眉頭，問道：“怎麼？”
薇薇安幾乎都要哭出聲來，說道：“我之前不是像邀請你進入新月嘛！後來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但是我聽到你們的談話，我覺得，這個邀請的做法，真的很像新月公會的手段！”
周衍緩緩放開薇薇安的手，薇薇安立即撲閃著翅膀搭在周衍的口袋上，揚起一張小豬臉看著周衍，繼續說道：“所以，所以我也跟你進來，我在新月公會認識的人比較多，說得，說得上話。”
周衍覺得薇薇安能混到b級完全就是靠「躺贏」這一招贏的，想法簡單得有些天真，說道：“你現在這幅模樣，我感覺他們並不會認識你。”
薇薇安爬進了周衍的口袋，悶悶的聲音從口袋處傳來：“還有，那個男的，就是高高的那個。”
季方唯？
周衍又把小蝙蝠掏出來，問道：“你認識他？”
薇薇安的蝙蝠臉上竟然露出一種糾結的神情，說道：“他，他給人的感覺很恐怖。”
恐怖？
季方唯長得雖然冷冰冰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但是，恐怖這個詞，怎麼樣都無法跟他沾上邊吧？
“他叫季方唯？你有印象嗎？”周衍問道。
“他真的是，真的是季方唯！”薇薇安用蝠翼捂住嘴巴，眼珠子不停轉動，又說道，“你是怎麼認識他的？他是，他是唯一一個s級的玩家！”
s級玩家？可是自己明明是在e級副本里遇到的他。
周衍只能將情況如實描述：“我是在上一個副本見到他的，那個副本是e級，系統稱他是季方唯。”
薇薇安也不解地用尖爪子撓了撓頭，說道：“那真的奇怪了，難道是同名同姓？”
“同名同姓也正常，我之前去的幾個副本，也很多叫薇薇安的，哼，不過很快就死了……”
周衍見所有人都聚集在另一側，就將它塞回了口袋裡。
這次的副本並沒有播報其他玩家的名字，他現在就連季方唯是否在副本中都不知道。
但是，這裡還有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們之間是否有關係？
就在他陷入沉思時，人群中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有人指著洞穴邊緣的河流，說道：“銀盲魚，你們看！”
周衍也來到眾人聚集處，一點點藍色的光點出現在透明的地下暗河中。
一條几乎是透明的小魚出現在眾人眼前，潔白的魚骨清晰可見，墨藍色的內臟正在一張一弛。由於常年生活在地下，不見任何光亮，它的眼睛已然退化，只有兩處小小的凹陷在頭部的兩側。
發出藍光的部位正是銀盲魚的腦袋，正閃著微弱的熒光。
地下暗河的水質清澈異常，藍光照亮的水域沒有一點雜質。
一條銀盲魚自河底游來後，隨即陸陸續續游來數十條銀盲魚，魚的數量逐步地增加，最後竟將整條地下暗河都映得泛起藍光，一條條銀盲魚擺著魚尾悄無聲息地遊過，在河裡織出一縷縷螢亮的藍色絲線，閃閃的暗河將整個曠闊的洞穴都盈滿了藍光。
這美不勝收的藍色河流，讓周衍不由得想起來夏日曠野上看到的銀河。
“我就知道，現在是掘晶的好時候！”徐朝偉興奮地喊道，“這次它們吃的罕亞晶石數量很多，所以才會這麼亮，我們這次可就發了！”
“銀盲魚喜歡吃長在晶石礦邊的水草，所以它們的頭上都有一些罕亞晶石的碎片。”方琊真見周衍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銀盲魚，於是解釋道。
“原來如此。”周衍嘴上隨口答著，見到這樣美麗的生物，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了，情不自禁地靠近了暗河，想要更加看清這些美麗銀盲魚的模樣。
漸漸，原本清澈的河水滲入一絲不同尋常的暗紅，過了片刻，整條河流竟然變成如血一般濃稠。
作者有話說：
薇薇安：抱大腿成功！
周衍：感謝在2022-05-07-2022-05-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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