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9
◇
時間迷宮
周衍的手中仍然拿著那張白色的紙條, 他忍不住大口喘息，淚水從他的臉頰滑落，一點點洇出灰色的水痕。
他完全想起來了。
之前在副本里經歷的所有記憶重新回到了他的腦中, 他終於明白後期為什麼總是覺得忘記了十分重要的事情。
因為他所有的經歷，都是在回憶中進行，所以他不僅經歷了輪迴時間，而且還在記憶中迷失了方向。
“我早就經歷過副本。”周衍的聲音都不禁顫抖, 他摸向那些破裂的翡翠，冰冷堅硬的觸感讓他又一次想起了地心之石。
地心之石！
周衍走到工具箱旁邊, 拉開拉鍊，一顆拳頭般大小的絢爛寶石正在散發著迷人的光彩, 藍光的柔光映在周衍的臉上, 彷彿一雙柔軟的手在撫摸著他的臉頰。
旁邊是一隻睡得正酣的小蝙蝠。
周衍緩緩合上工具箱，突然扭頭看向緊閉的大門。
季方唯剛走！
周衍猛地開啟門, 以生平快的速度跑下了樓梯。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無數個念頭猶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給予他許多幻想的希望。
季方唯是不是也已經回來了？既然他的通關任務不是地心之石, 那應該是什麼？
平日裡簡簡單單的階梯此時不知何為尤其漫長, 周衍在狹小的樓梯走道里四處張望，試圖找出季方唯的身影。
空蕩蕩的樓梯空無一人。
周衍跑出了樓房, 外面陽光明媚, 刺眼的陽光照得周衍幾乎睜不開眼。
他眼神茫然，胸膛不住起伏，往日裡熟悉的小區景象此刻在他的視線裡都是朦朦朧朧的模糊色塊。
他在不斷地尋找那個人的身影，可是那個人就在他出門的一瞬間就好像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不見。
“那個不是小周嗎？怎麼跟失了魂似的？”
“搞藝術的人總是這樣神神叨叨, 可能又搞什麼, 什麼行為藝術吧？”
“年紀輕輕的, 搞的這樣也是蠻可憐的。”
“呃……”熟悉周衍的街坊鄰居們對著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周衍並沒有理會他們，他平日裡人緣不錯，有些熱心的鄰居見他這樣，也上前詢問起他有什麼難處需要居委會的幫忙。
看著他們或關切、或懷疑、或擔憂的目光，周衍慢慢冷靜下來，他最終搖了搖頭，失魂落魄地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內。
季方唯就這樣消失了？
剛開門，就見到薇薇安十分艱難地從工具箱的夾縫裡爬出，口中說道：“睡了一覺，誰把老孃關在裡面的，還放了個大燈泡，亮死了。”
周衍勉強地勾起嘴角，他撈起薇薇安，說道：“你也記起來了？”
薇薇安一愣，用尖爪子撓了撓腦袋，說道：“我去，這次的副本怎麼這麼神奇的，有點燒腦啊？”
周衍將它慢慢放下，說道：“謝謝你幫了我很多忙。”
薇薇安驕矜地點點頭，伸出一個小尖爪，說道：“不客氣。”
“薇薇安，你知道，副本沒通關的人，會怎麼樣嗎？”周衍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有些艱難地問出這句話。
“啊？”薇薇安活力四射地撲閃著翅膀，說道，“當然，當然是死了，還有什麼？”
死？
周衍立即將這個念頭從腦中甩出去，他還扯著其他理由，辯駁道：“萬一，萬一那個人很強呢？是不會輕易死的。”
薇薇安搖了搖爪子，說道：“所有的副本都是匹配相應能力的人，如果那個人很強，那麼也會到與他相匹配強度的副本里，都是很危險的。”
聽到它的回答，周衍只覺得自己的血液越來越冰冷，他忍不住蜷縮在一起，季方唯將勉強得到的通關機會讓給了自己……
不對。
周衍突然站起來，大聲說道：“不對！”
這突如其來的叫聲讓薇薇安嚇了一跳，它說道：“你幹嘛！嚇我小蝙蝠！”
周衍回憶起副本中矛盾的地方，說道：“他既然滿足通關的條件，為什麼他沒有通關，而且我的通關任務好像中途發生了變化。”
“哈？”薇薇安的頭頂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它的爪子幾乎都要撓破腦袋，說道，“你在說什麼？對了，那個季方唯，他沒有通關？”
周衍點點頭，面容嚴肅，說道：“是的，這個副本很有問題，我的通關任務剛開始是獲得一百萬點罕亞晶石，後面慢慢變成了其他的任務，是獲得地心之石，但是季方唯，他之前已經獲得了這個物品，可是沒有通關……”
薇薇安聽聞也不禁焦急地在半空中轉圈，猩紅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顯然它知道一些關於這個系統的秘辛，就在它剛要說的時候，兩部手機同時收到了一個簡訊。
【請不要向副本外的任何人提起經歷的一切，這是善良的忠告——您貼心的系統】
兩道訊息猶如催命符一般，提醒著二人不要提及其他資訊。
薇薇安合上了翅膀，站在鳥籠上方，一張蝙蝠小臉此刻竟能顯露出人類的神情，一臉慎重，它緩緩地說道：“我在那個寵物店老闆家裡看的電視劇，很狗血。”
“啊？”周衍沒想到它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可是薇薇安的表情又讓他判斷，這是一句很重要的話。
“這麼狗血的劇情，那個寵物店老闆都在吐槽編劇和導演故意編的，明明可以說開的話，那些男女主就好像沒有長嘴巴一樣，”薇薇安繼續吐槽著狗血電視劇，“我原本以為男女主能在一起，但是編劇又偏偏搞了個男配來攪合，結果女主角結局和男二號在一起了。”
“你說奇怪不奇怪？”
周衍漸漸聽出它的言外之意，隨即說道：“你的意思是，原本男女主能在一起，但是有個可惡的編劇硬插一腳，破壞了結局？”
薇薇安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點點頭，說道：“我們觀眾都是愛看那些電視劇，但是不知道其實讓我們痛罵狗血的劇情都是編劇和導演故意編的。”
周衍：“那編劇和導演的目的是什麼？”
薇薇安的紅眼珠子看向工具箱，說道：“當然是收視率了，越狗血，越有收視率。”
周衍立馬拉上了工具箱的拉鍊，說道：「收視率那麼重要，導演和編輯，一定很需要它吧？」”嗯，”薇薇安也露出有些懼怕的神色，“很重要，你，你要小心。”
周衍慢慢走到那變成碎片的翡翠面前，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拾起，重新放回了桌上，目光不間意地一瞥，看見了包裹這塊翡翠的草片。
雙眼一亮，他拿起那些普通的草片細細觀察，突然恍然大悟地說道：“這是罕亞的水草！”
他將這些草片攤開，鋪平在桌面上，形狀頎長，由於被風乾的緣故，邊緣略有些褶皺。
是他。
一瞬間，周衍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他頹然坐在工作椅上，眼神漸漸哀傷，說道：“原來是這樣，這個翡翠，這個翡翠是他送給我的。”
“他？”薇薇安也湊到周衍旁邊，觀察起這個翡翠。
“是季方唯，”周衍捂住雙眼，有些疲憊地說道：“罕亞世界通關了，副本修復，他還留在那個世界裡。”
“罕亞世界，其實就是罕亞礦坑更深處的世界，他一直在那裡，等到了現在，之前季方唯提到過，那個罕亞礦坑裡面出了內奸，其實不是的，取出這塊翡翠的人正是他自己，”周衍有些不忍心繼續推斷，說道，“然後把這塊翡翠送給了我。”
周衍拿起那字跡逐漸模糊的紙條，說道：“他在跟我說，他還活著。”
薇薇安靠在周衍的肩上，盯著那紙條，說道：“這樣的情景，我還從來沒遇到過，如果普通人估計早就老死了，人類沒有那麼長的壽命。”
周衍篤定地說道：“他不是普通人。”
薇薇安頓時有種被餵了一把狗糧的怪異感，隨後甩了甩頭，說道：“按理來說，副本里的玩家沒死，現實中也應該沒事啊。”
周衍一愣，他從未想到這樣的矛盾，隨後一個可怕的念頭慢慢地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視線逐漸移到那些翡翠碎片上，說道：“他們的其中一個，湮滅了。”
薇薇安不明所以，問道：“你說什麼？”
周衍有些艱難地承認了這個事實：“同一時間線的人，不能同時存在，必然會有一人湮滅。”
“季方唯把這張紙條帶給我，一定與「自己」相遇了，他們之中，只留下了一個人。”
薇薇安抖了抖身子，說道；“這，這也太可怕了，可是既然他還活著，為什麼不跟你見面呢？”
周衍揉了揉疲憊的眉心，說道：“我不知道。”
他還有一個想法沒說出口，那就是季方唯現在還很可能沒有擺脫狂獸的狀態，他還在副本中找尋出來的方法。
現在的周衍心中不知翻湧著什麼情緒，只是感覺現在的自己非常不冷靜。
他深吸一口氣，隨手拿來擺在桌上的膠水，粘在一處碎片的破裂處，找到合適的碎片，將它們拼合起來。
這是他強行讓自己冷靜的方式，找一個讓自己能夠全身心投入的事情去做。
小黑見到主人面無表情地拼湊著自己咬碎的翡翠，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差勁，小黑吐了吐舌頭，想去安慰一下自己的主人，不料被一隻蝙蝠攔住了。
“小夥子，老孃勸你不要去，讓你家主人一個人靜靜。”薇薇安略帶的語氣略帶滄桑，如若此時有煙，它一定叼在嘴邊，最後吐出一個寂寞的眼圈。
小黑哼了一聲，將小腦袋撇到一邊，但是它的眼珠子依舊瞄著主人那雙骨節分明的手。
將一些形狀較大的碎片拼接後，周衍開始調和細小的粉末，將它們嚴絲合縫地粘連在細微的裂縫處。
他的動作乾淨利落，不多時，一塊完整的翡翠就出現在他的桌前，如不細看，根本無法分辨出竟是一塊曾經裂成碎片的寶石。
在製作的過程中，周衍一直面無表情，他的腦中一片空白，直到手中的翡翠逐漸成型，最後在陽光下閃耀著華美的熒光，森森碧綠倒映在周衍的臉上，恍若水波盪漾。
周衍的目光逐漸由迷茫轉為堅定，他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在翡翠恢復的一刻，屋內忽然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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