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與惡魔25
◇
謊言
殘陽下的教堂此時完全變幻了模樣。
原本潔白細膩的大理石牆壁紛紛皸裂開細密的紋路, 繼而簌簌落下白色粉末，露出粉飾之下的累累白骨。
整座教堂都在微微輕顫，好像自地底的惡魔甦醒般, 抖落身上的灰土。
幾乎高聳入雲的華美教堂竟然是由人類白骨築造而成，鮮紅如血的晚霞投映在凹凸不平的白骨牆面上，劃出一道道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影。
將墨菲斯托輕鬆解決後，正在趕往教堂的季方唯見到眼前這一幕, 瞳孔緊縮，不由地加快步伐。
他的心慌亂地在胸腔中亂撞, 這比之前失去心臟的感受還要糟糕萬分。
雖說在墨菲斯托塑造的映象世界中，他放下了心中的顧慮, 仍由周衍直面那群虎視眈眈的惡魔。
但完全封印墨菲斯托後, 看著那惡魔口裡不斷溢位的惡毒詛咒，季方唯的臉色愈發冰冷, 直到他徹徹底底被囚禁於鏡中。
待到他進入邪惡構成的教堂時, 見到周衍安然無恙時，那股翻湧不息的無端情緒才慢慢恢復平靜。
周衍安靜地站在尚在冒煙的帕祖祖身旁, 金色瞳孔裡閃爍著算計的精光, 白皙的手指輕輕點著精巧的下頜，他思考或者說是不懷好意的時候, 會下意識地抿嘴, 還未乾涸的惡魔之血抹在他的唇上，隱隱透出詭異的美感。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周衍渾身肌肉一緊，剛要做出反擊, 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我。”
那人手裡拿著兩幅漆黑的古怪面具, 眼神灼烈, 將周衍全身上下仔仔細細查看了一番，見他沒有受傷時，臉上顯露出明顯放鬆的表情。
只是眼神看向周衍血紅的嘴唇時，稍作停留，問道：“怎麼了？”
周衍覺得那目光似乎要把那薄薄的血液燒沸，忍不住用力擦拭了一下，說道：“沒事，我喝了它的血液。”
此時季方唯才注意到地上那枚熠熠生輝的十字架，又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帕祖祖，說道：“你捨棄了驅魔人的身份。”
周衍無所謂地聳聳肩，說道：“也不是什麼懷疑。”
想起那個強勢又不可置疑的神主意志，周衍從心裡感到不適，對於驅魔人的身份，他並不在意。反而是那個惡魔契約法則，他更感興趣。
“我和帕祖祖做了個惡魔的交易。”
周衍將之前的經過向季方唯詳細說明，等到他談及那根潔白的羽翼時，季方唯神色一凜，也取了那枚象徵神聖純潔力量的天使羽翼。
“墨菲斯托，也就是那個麥克爾，”季方唯攤開手掌，那片羽毛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泛起微微的熒光，“他曾經也是天堂的智天使，跟隨撒旦墮落，這是他剩下的兩片羽毛。”
周衍的手上也有一片同樣的羽毛，他對著玻璃窗投射進的血色殘陽，細細觀摩了一番，說道：“怪不得他能夠幻化成智天使的樣子矇混我們。”
“那個墨菲斯托呢？他現在在哪裡？”周衍提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季方唯從系統空間中取出一柄小鏡子，金色鑲邊的鏡圈上銘刻了複雜的咒文，而墨菲斯托的原身正被囚禁於鏡中，他的外貌同麥克爾並無差價，只是原來的金髮碧眼皆被黑暗侵蝕，臉上被細細的黑色紋路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碎塊，額角長著兩頂漆黑的牛角。
墨菲斯托一見到周衍，雙眼一亮，頗為熟稔地說道：“周衍，周衍，求求你救救我，快放我出去！”
周衍覺得墨菲斯托肯定是犯了大病，他故意用一種特別驚詫的語氣大驚小怪道：“誰在講話？我怎麼看不見？”
在墨菲斯托咿咿呀呀的怪叫中，周衍裝作茫然不知地四周張望。
季方唯強忍著笑意，重新放回鏡子後，說道：“等出了副本，再收拾他。”
周衍點點頭，他又為難地擰緊眉毛，視線轉向那仍舊閃著紫光的七芒星陣，鼻間聞到來自地獄的硫磺焦臭，說道：“就是這個法陣，應該怎麼處理。”
“哼！”
帕祖祖總算攢夠了些許力氣，說道：“無知的人類，七芒星陣一旦形成，永遠無法關閉，你別白費力氣。”
季方唯走到周衍身邊，看著被折騰得很慘的帕祖祖，眼中不知閃過什麼情緒。
看著逐步靠近七芒星陣的周衍，有些強硬地扯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回了自己的身邊，對上週衍疑惑的目光，說道：“只要任務完成，系統會修正。”
“我差點忘記這個了。”
周衍指尖轉著智天使曾經的羽毛，看著上面不斷灑落的晶瑩顆粒，腦中似乎閃過一絲模模糊糊的念頭，只不過他還沒有完全抓住。
“阻止邪靈降世，”周衍重複著系統任務，口中喃喃道，“其實我一直很在意一個事情。”
季方唯問：“什麼事情？”
周衍仰頭望著教堂穹頂的精美壁畫，他對西方壁畫史也頗有研究。
雖然這個副本的世界並不像在現實生活中那樣存在，但在藝術方面，似乎人類都存在著一種共通的感受。
對於美的感受，他們都是相同的。
譬如穹頂的這幅壁畫，氣勢磅礴，力度非凡，久視之後，讓人不由得生出一股頂禮膜拜的敬畏之感。
神主背光而立，向祈禱的信徒張開懷抱，似乎在迎接迷途的羔羊迴歸到他慈祥的懷抱。而在潔白聖階兩旁，佇立著無數的天使，他們的眼神彷彿古井中的死水般，波瀾不驚，靜靜地等候著即將到來的同伴。
而在這幅堪稱鬼斧神工的壁畫之下，竟然醞釀著一場邪惡異常的陰謀。
七芒星上裂開的暗紅縫隙，宛若半開半合的地獄之眼，正對著神主敞開的懷抱。
一明一暗，黑白交錯。
周衍眯了眯眼，說道：“其實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那個神主的意識附身在我身上的時候，總覺得他是神聖而不可侵犯，應該不允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眼皮底下。”
季方唯用眼神示意周衍繼續。
可他卻搖了搖頭，伸手向季方唯說道：“你還有鏡子嗎？”
季方唯一愣，不知道他有何用意，可是兩人之間的默契無需多言，他拿出了一柄經過特殊處理的鏡子。
接過鏡子後，周衍不間意地照了照，下意識地找尋自己的另一個影子。
“墨菲斯托被封印了。”季方唯在他後方提醒道。
周衍輕咳一聲，說道：“我記得，無論力量多麼強大的惡魔，都很懼怕鏡子。”
“並不能說是懼怕，”季方唯看著周衍在鏡子上搗鼓，說道，“惡魔是負面情緒的凝結，任何帶有反光的事物會映照出同樣的影子，這是惡魔無法忍受的事情。”
“是的，”周衍拿出一道特別細小的毛筆，沾著一點白色的顏料，俯身在鏡子上描繪著什麼，口中說道，“之前我在地下室的那段幻象裡，就利用了水晶稜鏡的反射讓那個邪靈的真身顯現在鏡中，說明鏡中映出的影子對於惡魔來說，是一樣的。”
季方唯心下一思索，又看向周衍在鏡子上繪畫的物品，也漸漸明白他的意圖，嘴角忍不住噙著笑意，說道：“也只有你能想出這個主意。”
周衍用一種無辜的眼神回望，可是他特意裝扮的金色眼眸遮擋不住閃爍的那抹狡黠，說道：“可這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嗎？”
帕祖祖癱軟在地上，仍是不停地喘著粗氣，雖然狼狽得不像曾經的地獄魔主，但他仍舊保持著一貫的驕傲。
即使周衍和季方唯兩人毫不避諱地當著他的面，商量著如何算計他。
微微閉合的獨眼時不時瞟向周衍手中的那面鏡子，不由得暗笑，他乃地獄最古老的魔神，尋常的鏡子也許能夠封印住惡靈。
不過那也只是一時的效用，只要人類亦或是世界上的生物存在著惡念，他，帕祖祖都會永存在世界上。
他是慾望的化身，是不滅的存在，總有一天，他會突破鏡子的封印，重回到世間。
回到世間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前面兩個不知好歹的人類。
帕祖祖胸膛起伏的頻率逐漸加快，想到如何折磨兩個人類的靈魂，就不免得興奮異常。
周衍也發現了帕祖祖的動靜，他微微一笑，完成了手頭上的工作，並不馬上驗證自己的想法，而是施施然地走到帕祖祖身邊，發出一聲長嘆，繼而緩緩搖頭。
他那精緻漂亮的臉蛋上，顯出一股悲天憫人的神情，彷彿看著的並不是極其邪惡的地獄魔神，而是即將送入屠宰場的肥豬。
“哼，我告訴你，別以為區區的鏡子能夠困住我，只要人的慾望不斷滋生，我終有一天會重臨人間，到時候最先折磨的就是你，”帕祖祖惡狠狠地恐嚇道，碩大的獨眼又轉向季方唯，說道，“還有你，你跟他是一夥的吧，你也跑不掉！”
周衍並不氣惱也不畏懼，他圍著帕祖祖慢悠悠地轉了一圈，好像在用目光測量哪個部位的肉質更加鮮美，說道：“帕祖祖，你現在還不知道，你被那個撒旦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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