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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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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深秋的夜晚有些涼。

 岑閒臉頰倚著手背,紅木桌上的燭火噼啪,被從半開窗稜那透進來的冷風吹得瑟瑟發抖,不時就是一個大晃盪。

 岑閒恍若未覺,明滅動盪的火光落在他的臉上,他閉著眼,呼吸平和,一副睡著的樣子。

 他另一隻手夾著一顆白子,還沒落到紅木桌上的棋盤上。

 棋盤上是一桌混亂的棋局,像是隨意亂擺的,白子與黑子混亂地放在一起,尋不出規律來。

 此時已經是子時三刻,朔望還是沒來。

 小六手上拿著一襲披風,悄無聲息的進了門,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小心,不會引起岑閒的注意,卻還是在踏進門的時候就見岑閒睜開了眼睛。

 “幾時了?”

 岑閒的聲音沙啞,捎帶著燭火的溫熱滾進小六的耳朵裡。

 “子時三刻,”小六如實答道,臉上沒有今日早晨見朔望時的盈盈笑意,反倒帶著一些擔憂,“主子,他怕是不來了。”

 說完將披風披在了岑閒的身上。

 岑閒身子平日不錯,但每逢月末就不太好,小六擔心他等人時吹了風,去尋了件披風給他罩著,披好後就起身想去關窗。

 岑閒冷澈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帶著旁人不大能理解的篤定:“他會來的。”

 他話音才落下,小六的窗也才關好,那窗稜又忽然被人掀起,一個身穿夜行衣的矯健身影從窗綺處翻了進來!小六神色一凜,腰間長劍瞬間被抽了出來,直指那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輕輕巧巧後退幾步,右手手腕翻轉至身前,兩根手指夾住了那鋒利的劍尖,制住了這把雷霆萬鈞之間襲來想取他性命的長劍,然後伸出左手利索地扯下了臉上蒙著的黑布。

 “是我,”那黑衣人黑布下是一張約摸二十一二的弱冠少年的面龐,一雙桃花眼亮得像秋夜裡的清潭,正是朔望,他的聲音裡是一股調笑味,“指揮使也不管管自己家下屬麼!”

 小六愣了一下,接著聽見岑閒平靜地說:“他打不過你。”

 岑閒將棋子隨意擺在棋盤上,“你也不會傷他,既然如此,我管不管又有何妨。”

 小六聞言將劍一收,笑著對朔望行禮,“承讓了。”

 朔望隨手扶了小六一把,“過獎。”

 隨後他一撩那夜行衣,大馬金刀地坐下了,搖曳的燭火下,他窺見岑閒如白玉般的脖頸,修長如鶴般的漂亮。

 朔望見過各色美人,他住在江南,那裡的青樓美人如雲,有男有女,卻沒有誰抵得上岑閒的半分顏色。他想起大魏如今傳來傳去的說法,說當今權傾朝野,掌有輔政之責的指揮使是夜夜用童子童女的血來沐浴,才生得這般震懾人心。

 然而朔望也沒忘記這個看著漂亮脆弱的人可是一根繩子上來就把他這個索命門排行第一的殺手捆回錦衣衛了。

 若是讓他和岑閒打,他可不一定能討得著好。

 “指揮使的事情是什麼,”朔望一雙笑眼認真地看著岑閒,等著岑閒吩咐。

 他微微俯著身子,這紅木桌不大,他這一動作便離岑閒極近了,鼻尖又縈繞起岑閒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苦香。

 很快,他耳旁就響起了岑閒的聲音。

 “幫我劫一個人——葉尚書的獨女葉迢。”

 朔望臉色微微一變,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

 前些日子,兵部尚書葉文章貪腐之事被發現,除此之外,他還借用兵道販運私鹽。此事被景王一派查出,天子下旨斬葉文章,又發配葉家男丁為奴,女丁充為軍妓。

 只不過當今天子是個話都說不利索的痴愚孩子,才十三歲,這旨意到底是誰下的,倒還有待商榷。

 此事讓朝野一陣動盪。

 只是據朔望所知,這葉尚書和岑閒並無什麼交往,居然還會以重金去找人救葉尚書之女葉迢?

 朔望手中不自覺把玩著幾顆棋子,聞言笑說,“錦衣衛想救人應該不難。”

 “是不難,但此事牽扯朝堂,錦衣衛不便動手,”岑閒一字一頓道。

 “江湖人動手合適,”岑閒伸手將棋盤打亂,將棋子一顆一顆裝進棋盅裡面,“還請公子見諒。”

 “若公子不願,我自會再尋能士。”

 岑閒嗓音冷,這兩聲公子叫得倒是十分繾綣,撓人耳根子似的糾纏縈繞。

 許久未被人叫作「公子」的朔望被這突如其來的稱呼和聲音叫得一個激靈,手上的棋子掉了一顆。

 他耳根被這聲音勾得有些許的癢。

 未等朔望伸手,小六已經躬身將那棋子撿起來,放在了桌子上。

 朔望掐了掐耳垂,略微有些不自在,桃花眼倒映著火光,明明滅滅地,辨不清情緒,他將那棋子撿起來放進棋盅裡,不走心地誇讚道,“指揮使這下屬,倒是心細如髮。”

 岑閒嘴角噙著笑,漂亮的眼睛看著朔望,沒有開口說話。小六跪在他們旁邊侍奉,聞言說,“有指揮使這樣好的主子,不論在這的是誰,都會心細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草民自然捨不得兩萬兩白銀。”朔望如是說,也擺明了自己願意去劫的意思,他抬眼看向岑閒,猝不及防撞進岑閒那墨黑色的眼眸裡。

 彼時燭影搖晃,岑閒的神情被火光暈染得沒有白日那般寡淡而不近人情,朔望甚至產生了那眼神十分溫柔的錯覺。

 這錯覺讓他不經意間想起了留存於記憶中的一個人影。

 那人大概比他高半個頭,臉上是錯綜複雜,讓人望之便覺可怖醜陋的紅痕,只是那雙眼睛是墨黑的,看誰都十分的溫柔。

 朔望聽見對面的岑閒咳嗽了一聲。

 朔望回過神來,低下頭看著紅木桌,“那指揮使準備何時劫,那葉家小姐又到底長什麼樣,”朔望將棋子盡數放入棋盅,“望指揮使告知,我好早做準備。”

 “再過三日,官兵就會押人出城,待出了上京,行至上京城外五十里,那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你在那裡動手。”

 語罷,岑閒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食指輕點著桌面,好半晌兒問,“你有同伴麼?”

 朔望輕笑一聲,“那倒是沒有。”他不欲將索命門的其他人扯入這朝堂紛爭裡面。畢竟這些朝堂人,一個塞一個心眼多,這渾水還是人越少越好。

 岑閒沉默一會兒,“既如此,那你明日來來我府上一趟,我帶你見見那葉家小姐。”

 朔望應了聲好,隨後抱拳對著岑閒說,“那草民告辭了。”

 話剛說完,那窗稜就被掀起來了,朔望不知何時已經掠到了窗臺處,一陣冷風隨著他躍出窗臺吹來進來,緊接著袖袍翻飛,一眨眼就沒了影,只餘一抹夜色從窗那裡透進來。

 小六將窗關好,伺候岑閒睡下後將那燭火一挑,房內就徹底陷入了黑暗。

 這夜岑閒睡得並不好。

 睡不好對岑閒來說是常事,又正好碰上了深秋,這雨一下,熱氣就被帶走了。錦衣衛這邊的住處不比府邸那邊,被衾冷得像塊寒鐵,這冷氣勾起了他的舊傷,骨頭縫裡都冒著森冷的疼,像是要凍得裂開似的,不論怎麼輾轉反側就是睡得不安生。

 他又睡又醒,興許是因為這些日子心思重,這夜他久違地夢到了許多少年時的事情,那亭子外面高飛的風箏被孩子們扯著線,順著風越放越高,亭子裡他正和人下棋,棋局還未下完,對面的少年已經困了,約他明日再下。

 夢中他看著那盤棋,又抬頭看見少年安靜的睡顏,有些難過地想,沒有明日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岑閒起了個大早,胡亂吃了點後廚熬的粥,再喝了藥便去上朝。

 神武大街上全是進宮上朝的馬車。

 街道上已經隱隱約約熱鬧起來了,馬車軋過青石路板,昨日還未乾的秋雨被踩得飛濺起來。

 朝堂之上,文臣武將按品級位次站好,岑閒一身絳紅色的官服,同丞相陳相於和景王魏琛站在一起。

 絳紅色的官服襯得他蒼白的膚色紅潤了一些,只是因為近日舊疾復發,昨日又沒睡好,他臉上仍舊有病色,眼底有十分明顯的青黑。

 景王魏琛站在他的左側。此時皇帝還沒到,魏琛偏過頭來看向岑閒,不懷好意道,“指揮使身子不算太好,前幾日又受刺,這氣色看起來都不怎麼好了,該告幾天病假好生歇息一番才是。”

 岑閒靜靜轉過頭,波瀾不驚的瞳眸看了魏琛一眼,平靜道,“勞殿下掛心,只是金鑾殿上,天子階下,還望殿下知禮。”

 文武百官在朝堂上,皇帝沒來之前都是鴉雀無聲,這也是大魏上朝的禮節之一。

 魏琛的臉色不太好,將頭偏開,不再望岑閒一眼。

 聽到他們這邊的動靜的大臣們也悄悄往他們這邊看,見是錦衣衛指揮使岑閒和景王魏琛在來往,頓時大氣也不敢出,默默為雙方都捏了一把冷汗。

 有大臣不禁想,好在岑閒作為指揮使位高權重,景王動不了他,不然以他這般的容貌,怕是早就被景王給擄入王府當臠寵了。

 景王那折騰人的功夫,豎著進去,怕是要橫著出來了。

 而景王噤聲後不過半晌兒,皇帝便過來了。

 大魏聖上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還天生痴傻,不通人情世故,太傅盡心盡力教了幾年,他卻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利索。

 太后領著他在龍座上做好,自個就坐到了龍椅後面的簾子後面聽政。

 文武百官烏壓壓跪了一片,三呼萬歲之後又三呼千歲。

 行過禮之後,大臣們便開始上奏,近來大魏除了葉尚書一案以外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緊急的事情。只是兵部這邊的新尚書還沒什麼著落。

 眾臣各執意見討論了一番,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小皇帝稚子神情,正坐在龍椅上玩著自己的冕毓。眼見這一幕的禮部尚書一口老血梗在喉間,感覺自己快被噎死。

 躲在簾子後面的太后憂心忡忡,“陛下,在上朝呢。”

 小皇帝聞言乖乖將自己的手放下來,他往階下一看,一眼就看見了臉色蒼白的岑閒。

 他歪頭朝太后說,“母后,岑大人他是不是生病了。”

 岑閒進宮頻繁,小皇帝認得他,還會尊敬地稱他一句岑大人。

 太后神色不太自然,目光看往岑閒,斟酌片刻問,“岑卿身子可還好。”

 岑閒還未答話,魏琛先行一步,躬身行禮道,“回陛下、太后娘娘的話,岑大人前兩天受刺,這兩天天氣又冷,怕是勾起了舊傷,故而臉色不是很好。”他歪頭看向岑閒,英俊的面容上是毒蛇吐信般不可捉摸的危險神情,“本王說得對嗎?岑大人?”

 岑閒不置可否,一身官服被他穿出了凌霜傲雪的恣意,他偏頭看了一眼不懷好意的魏琛,順著他的意思對著上頭的小皇帝和太后說,“景王所言不差。”

 這下文武百官都齊刷刷朝著他們看過去,連不動如山的陳相於都分給了這二位一個眼神。

 這二位可是出了名的不對付,不過今日岑閒竟沒有出言反駁魏琛,怪哉!

 小皇帝穩了穩自己的冕毓,一臉天真爛漫,“岑大人病了,不如就到上面來和朕坐吧——”

 這下眾臣的臉色包括岑閒的都變了。

 太后急急忙忙出聲,“陛下!”

 小皇帝委屈地看著簾子後面的太后,“可是岑大人都病了,站著會累的!”

 魏琛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岑閒,後者臉上仍然沒什麼外露的情緒,他跪下來請罪,“臣不敢。”

 三個大字晃盪在金鑾殿,百官鴉雀無聲。

 不敢?

 岑閒可是敢把劍指向先帝腦袋的主兒,會不敢坐那龍椅麼?

 總之這話階下百官是沒人信的。

 太后娘娘用手帕擦了擦自己額角上沁出的汗,出聲說,“岑卿既然病了,不如便告幾日假吧,在府中好好歇歇,養養精神氣,等病好了再來上朝。”

 話一出口,她又驚覺不對,這一番說出去,怕是會讓人多加揣測一番,又讓岑閒不快——這話看似是關照,可細細一品味,這話裡話外的不是明擺的對他不滿麼。太后急得又下了汗,正準備再說幾句話轉圜一二,便聽見岑閒說,“臣謝太后隆恩,明日起便告假養病。”

 正準備在岑閒一番大道理說自己沒事能繼續上朝後陰陽怪氣一番的魏琛愣了愣,隨後眉頭一皺。

 岑閒今日怎麼回事兒,又在打什麼算盤,先前他病重難起的時候都還要硬撐上朝,如今不過像是染了風寒,竟要告假了?!

 另一邊的陳相於也是同樣的想法,二人隔著岑閒對視一眼,又移開了眼睛。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他們二人雖鬥得水火不容,但在岑閒這人是個老狐狸,絕不可信這點上倒是共識。

 太后左右望望,見沒人出聲了,猶猶豫豫道了聲「平身」,眾人眼中的老狐狸施施然站起身,絳紅色的官服一絲不苟地垂在他身上。

 只有小皇帝開心,對著岑閒笑得傻乎乎的,“岑大人要好好養病呀!”

 岑閒對著皇帝一笑,躬身行禮,“臣謹遵陛下旨意。”

 一場朝會上了半個多時辰終於上完,百官們在太監一聲高亢的“退朝——”聲中三三兩兩下了金鑾殿。

 殿外三千臺階被從雲層裡面探出來的日頭鍍了層金光,岑閒剛下幾步階梯,魏琛就跟遊魂似的繞到了他的周圍,壓低聲音道,“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岑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殿下說臣病了麼,臣不過順著殿下的意思,討幾天清閒罷了。”

 魏琛舌尖抵著後槽牙,有些不快,岑閒說的也是事實。

 他一甩袖,匆匆從岑閒身邊離開了。

 岑閒捏了捏睛明穴,正欲下臺階,身後忽然響起少年清脆的聲音,“岑大人!”

 他一回頭,見身穿龍袍的小皇帝朝他跑過來,手裡還拿著件披風,後頭的宮女太監追不上他,大聲喊道,“陛下!您慢點!”再往後,太后正站在廊下,急得直跺腳。

 小皇帝在他面前站定,頭上的冕毓晃個不停,岑閒眉頭皺得死緊,伸手穩住那冕毓,然後才依著禮數向小皇帝行禮,小皇帝卻順著他躬身的姿勢將那披風掛在他身上。

 還未來得及走遠的大臣們都是臉色一變。

 雖說岑閒有輔政之責,陛下也向來同岑閒親近,可長此以往,終歸不妙。

 岑閒也被小皇帝的舉動驚了一下,低聲警告說,“陛下!”

 小皇帝一點沒聽懂,只是自顧自將披風帶子繫好,而後退開。像四五歲的孩童一般勾住了岑閒的小拇指,“岑大人說話算話,好好養病。”

 做完這一切,他又瘋跑著離開了,一群宮女太監嘩啦啦跟著他也跑遠了。

 禮部尚書搖搖頭,氣得七竅生煙,嘴裡咕噥道:“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而後在對上岑閒的目光之後重重哼了一聲,也是拂袖而去。

 岑閒輕輕眨了一下眼睛,下了臺階,往朱雀門過去了。

 作者有話說:

 這本可能會寫得比較慢……【菜雞抱頭痛哭jpg】

 悄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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