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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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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望嗤笑了一聲,對岑閒的警告不置可否,沒有答話。

 “謹記,”岑閒眼邊紅得滴血的小痣翹了翹,而後他說,“就此別過”

 而後岑閒撩起車簾,上了馬車,小六看著朔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駕著馬車揚長而去。徒留朔望一個人留在原地。

 他搖了搖頭,暗罵自己多管閒事,而後閃身回了青樓,找子弗去了。

 岑閒和江浸月坐在馬車內,清梅穿著身輕薄紗衣昏在他們旁邊,岑閒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蓋在了清梅身上。

 江浸月託著下巴:“這個霍勒不簡單,走私可是大忌。但葉文章已經倒臺,誰還敢頂風作案。”

 岑閒眉頭緊皺:“或許葉文章本來就是個小嘍囉。”

 “再者,他們交易的東西真的只有鹽鐵嗎?”岑閒的聲音低沉,極有壓迫力,在狹窄的馬車內響起來,“大魏與突厥互市,最為明令禁止的是戰馬與刀兵。”

 他頓了頓,“還有大批的糧草。”

 突厥人逐水草而居,養著大批大批膘肥體壯,兇猛悍烈的馬匹。是以他們的騎兵最為厲害,三千騎兵抵擋大魏萬數兵馬不在話下。但他們的武器比不上大魏,茫茫朔漠並沒有那麼大魏那麼多的鐵料。還有糧草,每至冬日,突厥就要向大魏朝廷這邊買糧,以求渡過朔漠冰冷漫長的冬日;

 是以大魏在和突厥簽訂合約後,每年都用絲綢絹帛到突厥那裡買他們的戰馬,並明令禁止民間向突厥買賣戰馬、鐵料和大宗的糧食。

 而如果他們私自進行買賣鹽鐵還有這些明令禁止的東西……

 江浸月嚥了咽口水:“不會是有人想要造反吧。”

 “難說,”岑閒目光沉沉,“不過這倒是說通了天子為什麼沒有下詔抄斬葉家滿門,葉迢怎麼會被追殺,葉文章又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劫人。”

 葉文章或許與上面的人做了什麼交易,這才讓天子下詔之時放過了葉家的人。

 天子痴愚,只要時機得當,修改旨意並不算是太難的事情。

 可葉文章最後應當還是不太信任上面的人,恰逢岑閒有求於他,所以拿出了他所知道的,岑閒需要的事情作為交換,讓他劫下葉迢,保住這個獨女的性命。

 不過可惜的是那個叫葉迢的姑娘的確什麼也不知道。

 岑閒捏了捏睛明穴,覺得有些頭疼。

 “自葉文章東窗事發,”江浸月說,“江南大小官吏裡裡外外換了大半,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再精細也難防其中有人從中作梗,”岑閒眉眼森冷,極漂亮的面容染上霜意,“再加上朝堂之上,多的是人心口不一。”

 “咳——”

 不知是不是著了風,岑閒又咳嗽了起來,江浸月連忙順著他的後背拍,給他順氣。

 “但話說回來,你到底和葉文章交易了什麼?”

 江浸月憂心忡忡,“我當初還以為你是為了葉文章給你的訊息才下江南。”

 “我——”岑閒一時語塞,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為什麼下江南?

 他又和葉文章做了什麼交易?

 這些不可言說的事情在他眼中燃起一團火,記憶彷彿又回到了一切都分崩離析的那一天,滔天的大火吞沒一切,穿著孝衣的女子跪坐在祠堂前,對他說:“護著他,你們一起走,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回上京,不要查有關的事,快走!”

 可他終究回來了。

 岑閒想,無論如何他都要一個真相。

 不論是為了誰。

 他偏頭看向江浸月,聲音漸輕,“我想要查清楚一件事情。”

 江浸月一頭霧水,“查清什麼?”

 他與岑閒近九年的好友,竟然不知道岑閒有什麼事情非查不可?!

 “舊事罷了,現今也沒幾個人記得了,”岑閒苦笑一聲,含糊其辭說,“你不必在意。”

 “至於下江南,是想來看看。”

 看看某個人過得怎麼樣。

 這句話岑閒沒有說出來。說到底,這些事情毋需其他人知曉。

 “只是沒想到竟還能撞見突厥人,”岑閒嘆口氣,忽然又笑了,“近來運氣還算不錯。”

 江浸月:“……”

 怎麼又不著調起來了。

 他撓了撓頭,看岑閒不願說,索性也不再問了。

 等到了客棧,小六扶著岑閒下了馬車,江浸月探出個頭來問岑閒:“你坑蒙拐騙讓突厥人買回來的這個……這個男人怎麼辦?”

 “給他開一間房,”岑閒回頭看向江浸月,淡定說,“等他醒了給些銀錢,讓他自尋出路去。”

 江浸月「哦」了一聲,從車上跳下來,手腳並用將那清梅拖出來了。

 而彼時青桂巷,子弗搖著扇子正和朔望打聽這打聽那,對把朔望半抱下樓的岑閒十分之好奇。

 他還是第一次見朔望被人半抱著下樓呢!

 “他到底是誰啊?!”

 子弗纏了朔望一路,朔望嘆口氣說:“他是我的事主。”

 “啊?”子弗扇子一收,有些驚訝,結結巴巴說,“嘶……那……那你這事主……長得還挺好看的……你這樣不會被扣錢麼?”

 朔望沉默了一會兒,忽略了會不會被扣錢的問題,只對子弗對於岑閒的相貌評價給予了充分的贊同。

 別的不說,老狐狸的臉是真的好看。

 他們二人轉身進了巷子尾,一溜煙進門去了。南燕就在門口那等著,以見他們進來就揪住子弗的耳朵,問他是不是又上青樓逛去了。

 他倆是冤家,朔望看他們打鬧一會兒忍不住無奈地搖搖頭,隨即往門主聶海的小院去了。

 小院裡面聶海的一雙兒女正在寫字,聶夫人正對著燭火繡衣裳,葉迢不在,想來應該是去客棧那邊尋岑閒去了。

 聶海正檢查兒女的課業,兩個小孩見朔望進來,都親親熱熱地湊上去叫:“阿朔哥哥!”

 朔望一手抱一個,把兩個小孩舉起來又放下:“快習字去。”

 兩個孩子就蹦蹦跳跳回到桌前研墨寫字去了。

 聶海放下兩個孩子的課業,看向走進門來的朔望。

 朔望向他行了一個晚輩禮:“聶叔叔。”

 聶海的目光放到朔望身上。

 青年容貌俊秀,穿黑衣,用灰色的髮帶綁著著高馬尾,一雙桃花眼很是漂亮,看似有情實則無情。

 他比起十年前剛到索命門的時候長開了不少,但還依稀能看出十年前那個小公子的影子,身量也高了,從從前只到自己的胸口,到現在已經高了自己半個頭。

 聶海想到先前朔望接下刺殺錦衣衛指揮使的單子,獨自一人前往上京的事,不禁嘆了一口氣——

 “阿朔,你長大了。”

 朔望低垂著眼眸,沒有說話,看起來很安靜。

 “往事不可追,”聶海說,“我本不欲你再去摻和這些事情,畢竟我希望舊友的孩子能平安長大,順遂過完一輩子。”

 “但想來你是不願意的放下那些事的,”聶海繼續說,“你今年已經二十有四,你要做什麼,我也攔不住你了。”

 “聶叔叔,謝謝你這些年來的照拂,”朔望眼尾翹起來,“可是我得給昭王府死去的那些冤魂找個說法。”

 “哎——”聶海長嘆一口氣。

 最後他說:“不論如何,索命門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朔望給聶海行了個大禮,閃身出門去了。

 初冬的夜晚深沉冰冷,朔望被那風一吹,身上的溫度就被帶走了大半。

 他走進自己的小院,跪在桃花樹下把一罈酒挖了出來。

 酒是去年冬日埋的,不是甘醇的桃花釀,是他去朔漠時帶回來的烈酒。

 朔漠那邊的酒烈得像燒過的刀刃,割著嗓子,嚥下去之後火燒火燎地疼。但是暖身子,朔望喝了兩口,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

 江南夜市熱熱鬧鬧,行人熙熙攘攘,他在房樑上看著遠處燈紅酒綠之景,將酒罈往旁邊一放,躺倒在了冰冷的房瓦上面。

 他閉上眼睛休息,腦海裡浮現出當年在上京提槍打馬的日子。他騎著紫騮在街道上過去,上京的護城河旁種著一排排的垂柳,柳樹下有上京官家的小姐公子在樹下私會,垂下的柳枝遮擋著他們的臉,叫他看不清。

 那時他還不叫朔望,他叫魏朔,是昭王府的小世子,他的爹孃昭王與昭王妃待他極好。偌大的昭王府裡面,大傢伙其樂融融。他每日都活得快快樂樂的,彷彿遇不到煩心事。

 除了和一個人下棋。

 那人是他八歲時從上京城外撿來的,人很聰慧,他母妃昭王妃覺得他們投緣,便乾脆以魏為姓,給那人取名叫魏望。

 魏望相貌醜陋,臉上佈滿可怖的紅痕,性子卻很好,溫和又有耐心。朔望記得那時的自己很粘他。

 昭王妃還曾經笑他粘人。

 後來他們一塊去學棋,朔望記得自己一直下不過他,後來就潑皮耍賴,每當要輸就不下了,誆他說明日再下。

 他以為總有一天,自己能下贏魏望。

 但是等到昭王府的大火燃起來,滿府的鮮血都被燒乾,那人決絕地轉身,引走錦衣衛,給他換了一條命。

 朔望痛苦地閉上眼,冰冷的房瓦和腹部燒起來的酒讓他有些許恍惚。

 他再也贏不了他了。

 作者有話說:

 好好思索一下怎麼掉馬這個問題【沉思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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