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樂, 字無憂,先帝的妹妹,大魏長公主, 年少時曾因為母妃曹鳶犯錯, 毒殺了一個妃子, 被勒令前往昭罪寺誦經為那位妃子超度一年。”
錦衣衛的聲音在底下響起, 岑閒皺著眉頭聽,他沒支開朔望, 青年站在他身邊,認真地聽著錦衣衛的一字一句。
在岑閒看來, 若他猜對了,也不該瞞著朔望, 那是朔望的事情,他該知道。
“後來魏長樂和昭罪寺裡面的一個和尚互許終身,珠胎暗結。”
岑閒握著竹椅的手一縮。
“但是那個孩子據說……在昭罪寺裡面生下時便是死胎。”
岑閒目光微頓, 難道是他猜錯了?
底下跪著的錦衣衛繼續道:“主子,查到的就這麼多了, 我們在查時招人阻撓,不是很順利,這位長公主有自己的勢力, 而且不小。”
岑閒手指敲在扶手上,低垂著的眉眼被火光鑲上一層金邊。
“那那個和尚叫什麼名字。”
“屬下無能,沒有查到,但他法號淨心。”
法號淨心……但最後卻六根不淨,墜落紅塵, 和大魏的公主相戀, 還有了孩子。
朔望託著下巴覺得皇家的事情真是……不可捉摸。
那錦衣衛又道:“主子, 您手上的佛珠,的確是這位法號淨心的和尚的,按查到的訊息,這佛珠是長公主所贈予其的定情信物。”
岑閒轉著佛珠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朔望臉都綠了,看著那串佛珠的眼神不甚友好。
這他孃的,他把別人的遺物戴在岑閒的手上了!況且這還是別人的定情信物,而且這對有情人的下場還不怎麼好!
這讓朔望如鯁在喉,眼神似乎想把那串著沉香木佛珠的線給盯穿!
等錦衣衛一走,這混不吝就上前要把岑閒手上的佛珠串摘下來,岑閒手往上一揚,“你幹什麼?”
朔望道:“不吉利。”
他一邊說,一邊抬手把岑閒手上的佛珠串拿了下來。
這勞什子定情信物都把人定死了,還叫什麼「破災」,簡直是十分的不吉利!
岑閒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朔望身上。
自從相認之後,朔望的性子倒是收斂不少,沒初見時那麼張狂放肆,乖了不少,整個人像被順毛了的大貓,老是焦急地圍著他轉。
大概現在在朔望心裡,指揮使大人現在不是那個武功高強,心思深沉的老狐狸,而是變成了脆弱無辜還生著病的小白兔,需要人好生照料。
饒是讓朝中人知道他這番心思,大概要破口大罵指揮使又在用那張臉蠱惑人心了!
而讓江浸月評判,他大概會沉痛地說:“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然而眼下除卻指揮使大人,沒人知道朔望的心思,容貌俊美的青年半跪下來,把那佛珠串收進了懷裡面,抬起頭問岑閒:“你查長公主,是因為她給小皇帝指了婚事麼?”
“一半,只是這長公主捂得太嚴實,居然沒讓錦衣衛查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岑閒半真半假道,然後把話頭岔開,“至於娶曹絮,太后想不到這些。”
“她想給小皇帝娶個皇后,”岑閒的手覆在朔望的黑髮上,認真給十年未踏入朝堂與上京的朔望解釋,“以外戚來制約我和景王。”
這位太后娘娘自先帝死後便像一根無主的牆頭草,隨風就倒,戰戰兢兢地帶著小皇帝在岑閒、陳相、魏琛三人之間夾縫生存。
如今陳相一死,魏琛岑閒兩位關係又逐漸曖昧起來……畢竟陳相於就是他們聯手掰倒下來的,而今岑閒又若有若無地與魏琛來往,太后未免會擔心。
同這位太后來往幾年,他對太后的脾性十分了解。
“她怕我不遵守先帝的遺詔,推魏琛上皇位。”岑閒嘆口氣,“我倒是不介意這麼做,小皇帝痴愚,畢竟若我哪天不小心死了,朝野人心難測,突厥的兵馬在朔漠虎視眈眈,憑藉一個痴愚的小皇帝和太后是守不住大魏的。”
朔望在岑閒說出「死了」二字時,扣著岑閒的手微微收緊。
“魏琛雖然性子不好,略有乖張,算不上做皇帝的好料子,”岑閒輕聲說,“但他能廣聽言路,只要留給他幾位能用的人,大魏至少能守住。”
“但魏琛和他的父親魏軒一樣,是恪守臣子本分的人,是不會廢帝登基的,若他只是朝臣,他就不能真正鎮得住那些狼子野心的人。”
“我最後留在上京,不止為了翻案,”岑閒道,“你還記得王爺教過我們什麼麼?”
朔望緊緊握著岑閒的手,記憶穿過,浮現出昭王一字一句教他們讀書的場景。
丰神俊朗,氣質儒雅的男人執筆蘸墨在宣紙上面寫字,幼時的他和岑閒趴在案几上面看他寫。
魏以誠神情近乎虔誠。
紙上寫:“以國為國,以天下為天下。”
朔望沉聲說。
“我會和你一起的,”朔望低聲道,“我和你一起翻案,和你一起守著大魏。”
“我這幾天在軍營,同沈駿學了很多東西,若突厥犯邊,我替你去打。”
岑閒輕笑一聲:“你現在充其量是個小兵,我要的是坐鎮三軍的虎將,你還差得遠。”
朔望用手指在岑閒的膝蓋畫圈,一陣輕微的癢意順著岑閒的髕骨傳上來,岑閒忍不住握住了朔望的手指。
“太晚了,”岑閒說,“休息去。”
朔望笑意盈盈:“你先睡,我要去練劍。”
岑閒已經乏了,自從江浸月給他抽蠱之後,他喝完藥就極容易疲累,不休息就會頭疼,前兩天批奏摺太晚了,還不小心咳了點血,把朔望嚇得夠嗆。
他躺在床上休息,朔望將燈給滅了。
黑夜裡面,岑閒感覺有一雙視線正若有若無落在他身上,沒過一會兒,一雙手過來給他掖了掖被子。而後門吱呀一聲響,朔望出去了。
朔望將懷中的那圈佛珠拿出來。
太巧了,怎麼會主持一拿佛珠給他,岑閒就會去查關於這佛珠的事情呢?
他查長公主倒是可以理解,畢竟這位先帝的妹妹看似並不是什麼善茬,還拾掇太后給自己的十三歲心智不全的孩子找皇后。
找的還是自己母妃孃家人那邊的曹絮。
可查佛珠便有些不對,那錦衣衛還是特地說的。
料想岑閒並不想瞞著他,不然也不會讓錦衣衛當著他的面說,那岑閒都猜到了什麼?
“互許終身,珠胎暗結。”
朔望垂眸看向手裡的佛珠,他轉身回自己的房間裡面摸出了一把長匕和好幾把飛鏢,縱身越過岑府的牆,像一隻矯健的燕一般飛掠出去,沒有驚醒任何人。
昭罪寺此時還閃著燈火。
佛祖神情悲憫,身旁觀音垂眸站立,一手託淨瓶,一手豎在身前,看似是在低聲誦經。
昭罪寺主持穿著棉白色的僧袍,正跪坐在地敲著木魚。
悠遠的聲響傳在殿內,幾或夾雜著一些洪鐘般厚實的梵文。
他身後忽然出現一個頎長的身影,腰間掛著一枚腰牌,刻著一個憂字。
男人圍著面罩,神情憐憫地看著主持的背影,手中的長刀毫不猶豫朝著主持的腦袋劈過去!
幾乎同時,一道劃破長空的聲音驟然從身後傳過來,銀白色的飛鏢撞上那把刀,發出清脆的錚鳴聲——
黑衣人虎口一痛,手裡的刀瞬間被撞偏,飛鏢整個扎進了梁木,主持大驚失色地跳起來,黑衣人猛地轉過頭,看見始作俑者正站在正殿門口,一雙眼睛如野狼般盯著他看。
“又是你。”朔望說,他身形極快閃至黑衣人身旁,長匕架住又要朝著主持過去的長刀,反手拎小雞崽般將主持扔到一邊去了!
黑衣人眼神閃過一絲惱怒,手一甩,罡風閃過,正殿門窗全部緊閉,正要逃出去的主持毫無尊嚴地一屁股癱坐在地!而後黑衣人大開大合的朝著朔望攻去!
長匕比起長刀差了一截,朔望有些後悔沒把自己的橫刀背出來。
長匕橫穿過長刀的刀刃之下,把刀刃翹起來,而後朔望反手以一個極端扭曲的姿勢扣住了黑衣人的手!他一個用力,二人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黑衣人背重重撞上樑木,兩把刀刃緊貼在二人脖頸之間!
“我本不欲傷你性命,”黑衣人聲音沙啞,“是你自己來找死。”
他袖中暗藏機關,幾根手指粗的長釘彈出來了!
朔望瞳孔地震,暗道不好!
刀刃相撞,二人驟然分開,一根釘子擦著朔望的脖頸閃過去,要不是他躲得快,就得直接一釘封喉了!
但很快他就沒法說自己運氣好了。
那釘子上居然還他孃的有毒!
朔望心裡面問候了一遍這黑衣人的祖宗十八代,懷疑這人是不是去錦衣衛偷過師,怎麼都喜歡在武器上面淬毒?!
江湖門派都沒他們那麼多心思!
毒性發作,痛苦瞬間漫過四肢百骸,他牙關打顫,恍惚中以為自己立刻要毒發身亡,這讓他有片刻的動不了,只是這一瞬間,黑衣人的刀已經扎進了那和尚的腹部。
血光飛濺,有溫熱的血噴在朔望的臉上。
朔望看見他迴轉過頭,眼睛裡面的譏誚一閃而過,染血的長刀被他扔在一邊,而後十分囂張地出去了!
那主持睜大雙眼,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朔望咬緊牙關,撐了幾步,朝著那主持過去,把那主持扶起來。
那主持尚有神智,他看著朔望的臉,一時之間竟然以為自己看見了他的淨心師兄,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他的師兄二十多年前就死得連灰也不剩了。
他染血的手指撫在朔望的臉上,低聲說:“你和……咳咳,淨心……真像啊……”
“你說……什麼?”朔望的眉頭緊鎖,劇毒發作,他疼得有些聽不清這主持在說什麼鬼話。
“你爹……是……我的……師兄啊,”主持艱難地說,“你是……淨心……和公主的……孩子啊……破災……是……你爹給你取的……”
朔望震驚地瞪大雙眼,還沒等細問,那主持脖子一歪,斷氣了!
他正欲走,門突然一響。
朔望:……
孃的!
“師父……該歇……”小和尚推開正殿大門,緊急著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啊啊啊!!殺人啊!有人殺了主持!!”
作者有話說:
朔望,妥妥的大冤種;
摘自《管子牧民六親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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