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門，就瞧見杜輝站在門外，一手拎著個裝了工具的籃子，另一手則是牽著個面黃肌瘦的孩子。
“這麼早？”杜萱看著他，又垂眸看了一眼他牽著的孩子。
瞧著……倒是看不出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反正面黃肌瘦的就是了，而且很有些……說不上來是膽怯還是警惕了。
發現杜萱在看著自己，這孩子一下就縮到了杜輝身後躲著，露出一隻眼睛，小心地打量著杜萱。
“這是？”杜萱問道。
杜輝沉默了幾秒鐘，才低聲說道，“是……我撿來的孩子。”
“撿來的？”這個答案真是讓杜萱完全意想不到，她原本以為是他什麼親戚的孩子，但是想想又覺得其實還挺合理的。
因為杜輝好像已經沒有什麼親戚了。
杜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嗯，好像是家裡養不起了，被丟掉的孩子。我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多一個孩子也耗不了多少糧食。”
聽到這話，杜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儘管一直都知道年景不好，現在大家日子都很不好過，大家都是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的。
也聽說過還有一些更嚴重的地方，連樹皮都扒光了吃掉了，都要易子而食了。
可是因為兆安村的情況，雖然日子不好過，但還沒到那種嚴重的程度，所以很多時候，會讓人沒有什麼緊迫感。
此刻倒是有著非常明晰的緊迫感了。
杜輝見杜萱沒說話，就趕緊道，“這孩子很乖的！主要是今天估計得在你這兒耗一天的時間了，讓這孩子一個人待在家裡我不太放心。所以就帶過來。”
“我啥也沒說啊，你不用這麼緊張。”杜萱笑了笑，“只是，今天得耗一天？”
杜輝點了點頭，“昨天已經來看過你這兒的情況了，每間房都沒少漏，正屋的情況稍微輕些，所以我就打算今天早點過來早點開工，看能不能今天先把正屋給做完了。”
杜萱瞭然地點頭，“進來吧，正好做了早飯，趕上了就一塊兒吃點兒。”
杜輝很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我們吃過了，我們帶了乾糧的……”
侷促得連說話都不太利索了，比起那種不請自來，還搶她家孩子飯菜吃的老虔婆而言。
杜輝來幫她家幹活兒，還自帶乾糧，就顯得可愛多了。
更何況，楊氏家裡還不少錢呢，杜輝明顯已經都窮得要揭不開鍋了。
杜萱笑了笑，“帶的乾糧就留著吧，你來幫我家幹活兒，就算工錢我用給你的那些豬肉給抵了，吃的我還是得管的呀。你以前去做活兒，也都管吃的吧。”
杜輝點了點頭，“那倒是。”
“至於你帶著的這孩子……”杜萱垂眸看這孩子一眼，只一看，這孩子就又溜到杜輝身後去躲著了，悄悄地打量杜萱。
這小動物似的模樣，讓杜萱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來，她伸手將那孩子從杜輝身後拉了出來，“躲什麼，姑姑還能吃了你麼？”
因為都姓杜，雖然沒有什麼直接的親戚關係，但是說是姑姑也不過分。
孩子這才沒有再動，僵硬著站著，就連小嘴都是緊繃著的。
杜輝道，“這孩子小時候……捱過打。所以有點緊張。”
杜萱眉頭皺了皺。
“我撿到這孩子的時候，被打得渾身都是傷，好多天都沒說過話，哪怕現在，話都不多。我也只是聽這孩子提了些以前的事情。”
“說家裡養不起那麼多孩子了，只有她是女兒，又還沒到能嫁人的年紀，家裡沒法把她嫁出去換點聘禮回來，想到還要讓她白吃那麼多年糧食，就不願養了。”
“丟了她好幾次，但她聰明，都找了回去。把他們給氣著了，就開始打她，打得一次比一次狠，像是恨不得打死她似的。”
“是她覺得如果再不跑，可能真的要被打死了煮來吃了。又或者要被他們賣去勾欄了……所以才自己跑了出來的。”
杜萱聽著杜輝這些話，一大清早的，就差點沒被氣死。
“這也配當父母！？”杜萱怒道，手指忍不住攥得很緊。
杜輝無奈道，“年景不好，日子著實不好過，這樣的爹孃，估計也不止她一家，但她起碼還跑出來了，碰上了我了。”
是啊，只能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杜萱輕輕揉了揉她的頭，就往這孩子的嘴裡塞了一顆粽子糖，“姑姑給你吃糖，你告訴姑姑，你叫什麼名兒呢？”
孩子受驚了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杜萱。
本來就面黃肌瘦，再瞪著眼睛，就顯得眼睛更加大了，而且黑白分明的，清澈透亮。
杜萱忍不住心中感嘆，天吶，誰能忍心傷害這樣一雙眼睛啊。
孩子下意識想要吐掉嘴裡的糖，這種甜美的滋味兒，在她的記憶裡，有著恐怖的顏色。曾經爹孃實在對她忍無可忍了，就哄她說給她吃糖。
但她吃出糖裡有些苦味，怪怪的，就趕緊吐掉了。後來才知道，那糖裡竟是有毒的！父母下定決心要弄死她，也是這讓她徹底死了心。
所以一嚐到這甜美滋味兒，她就心驚膽戰。
可是這個年輕女子的眼睛那麼溫和漂亮，讓她無法像以前那樣防備。
杜輝在旁邊鼓勵她，“快，和姑姑說說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腮幫子被粽子糖頂出一個鼓鼓的弧度，小聲說道，“瀟瀟。”
“瀟瀟？”杜萱聽了之後，彎眼笑了起來，“小姑娘名字還挺好聽的。”
杜萱沒再看她，轉頭問杜輝，“她以前遭這麼多罪，應該也挺能幹活兒的，應該也能幫上你的忙吧，就算是小工吧，飯還是能管得起的。一起吃吧。”
金娘從灶房出來的時候，眼圈都有些紅了，顯然是先前在裡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得知了這個孩子可憐的身世。
本來覺得自家的桃丫兒都已經受了不少苦了，沒想到還有這麼命苦的孩子，和這孩子一比，她家桃丫兒簡直就是在蜜罐子裡泡大的了。
杜萱問道，“粥好了？”
“好了，好了，菜也好了。”金娘紅著眼圈，溫柔笑著衝瀟瀟招了招手，“孩子，來，吃早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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