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麼來了?”張遼牽著韁繩穩住馬,視線隨呂昭下馬的動作而從上往下自然移動,他試探地問道,“可是有緊急公務——”
“別瞎說,大過年的能有什麼公務,快呸掉!”呂昭把酒罈子塞進張遼懷裡,無奈地瞥他一眼,又去摘掛在馬鞍上的包裹。
張遼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夜色深沉,空氣中浮動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濁酒清香。
受限於釀酒技術,目前酒的濃度普遍很低,對大部分人來說,是完全能當水喝的程度,因此呂布竟然會喝醉這件事就變得愈發令人困惑……
呂昭上下打量了張遼一番,問:“喝了多少?”
張遼想了想,片刻後很誠實地回答:“不記得了。”
呂昭:“……”應該不是喝醉了不記得吧?我爹那種奇葩有一個就夠了!
似乎是看出了呂昭的懷疑,張遼認真補充了一句:“我沒醉。”
“喝醉了的人都會這麼說哦。”呂昭揶揄道,“你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精神病如何證明自己沒病的千古難題出現了!
這次輪到張遼陷入沉默中,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露出苦惱的神色。
這人也太好玩了。呂昭忍不住笑了起來,“別想了,怎樣都好,沒醉就接著喝。”
她倒了兩杯自己帶來的酒,將其中一杯推到張遼面前,輕輕碰杯,發出清脆的聲響。
兩人邊喝邊聊,大多數時候是呂昭在說,張遼很安靜地聽,聽她講宛城發生的趣事。
比如孝順的諸葛亮想把雞燉了給荀爽補補身子,結果被雞遛得滿院子到處跑,怎麼也抓不住,氣得小孩雙手叉腰站在牆根下,仰著頭跟雞對噴,他喊“你下來”,雞回“咯咯噠”,吵了半天架,最後還是貂蟬路過,拔|下根簪子隨手一丟,輕輕鬆鬆將站在牆頭耀武揚威的雞|射|了下來。
諸葛亮對這一手漂亮的暗器技術歎為觀止,饞得雙眼放光,也想學習,追著貂蟬磨了好幾天,被貂蟬一通忽悠,最近正刻苦練習如何將葉子飛出去擊中目標。
“其實也不算忽悠,姐姐教的沒錯。”呂昭四下張望一番,抬手摘了片發黃的竹葉,摸摸覺得硬度尚可,捏在指間找了找感覺,然後手腕與手臂同時發力,將竹葉甩了出去。
“哆”的一聲悶響,竹葉扎進竹竿內,裸露在外的尾端顫巍巍搖晃。
張遼睜大眼睛,鼓掌喝彩。
“技巧罷了,”呂昭滿意地笑道,“你多練習肯定也行。”
張遼摘了一把竹葉,按照呂昭的指導嘗試一番,頓時葉子滿天亂飛,有幾片意外擊中了正低頭老老實實吃草的白露霜,把馬嚇了一跳。憤怒的馬轉過身低下頭,快準狠地一口叼住張遼的衣領,用力往後拽。
“噗——”張遼猝不及防,被馬攻擊,勒得臉頰通紅。
呂昭哭笑不得,趕緊把一人一馬分開。
她關切地幫張遼順順氣兒,“沒事吧?”
張遼低頭咳嗽,擺擺手。
白露霜很不滿意,又叼住呂昭的裙襬輕輕搖晃撒嬌,力度跟之前報復張遼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不是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嗎?”呂昭點了點白露霜的鼻子,從荷包裡取出一塊糖塞它嘴裡。
白露霜咯吱咯吱啃糖,轉過身用屁股對著張遼。
葉子是不能亂扔了。呂昭仰頭望天,眼裡倒映著璀璨的星河,她安靜思索片刻,目光倏然一亮。
“三十晚上是看不到月亮的,”她轉頭看向張遼,眨眨眼睛,粲然一笑,“我送你一個吧。”
呂昭指揮張遼砍了一堆竹子,將其劈成等寬的細竹篾,再把細竹篾綁成十個大小相等的圓環。她挽起袖子,將圓環一個套一個,兩兩交叉,調整形狀,使其表面出現兩個端正的、相對的五角星,再用細線將交叉點緊緊固定。接著繼續往上套環,重複上面的步驟,直至出現第二對五角星,一個規整的空心球就製作完成了。
把空心球遞給張遼,呂昭又取了一片竹篾,綁成比空心球直徑稍小的圓環,再綁一個比上一個還小的圓環,最後用短竹篾彎成碗的形狀,把蠟燭插到中間固定。
將兩個圓環和碗狀竹條組合在一起,置入空心球中固定,一個滾燈就製作完成了。
滾燈,顧名思義,是可以滾動而不熄滅的燈,因為重力的作用,無論球體如何旋轉,蠟燭始終會懸掛在最下方。
《西京雜記》中記載了一種名叫“被中香爐”的爐子,其原理就與滾燈類似。
正史上滾燈誕生流行於宋代,范成大有一首描寫上元佳節的詩就提到了滾燈,詩云:“擲燭騰空穩,推球滾地輕”,短短兩句便生動形象地描繪出滾燈轉動時的特點。
如果能在燈外糊上宣紙,再將蠟燭點燃,滾燈會更像月亮。但鑑於宣紙還是很珍貴的,大家用它寫字都小心翼翼,不敢浪費一星半點,呂昭實在捨不得拿紙來糊燈,只能安慰自己鏤空的也很好看。
“給,月亮!”呂昭點燃蠟燭,單手託著燈球,將其舉到張遼面前,“好看嗎?”
暖黃的燭光隨風搖曳,光影明滅,給她的笑容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溫柔。
張遼的視線穿過鏤空的燈,落在呂昭的臉上,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第一次看了那麼久,直到呂昭的眼裡露出疑惑,他才接過燈,雙手捧著,緩緩道:“很好看。”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淌,呂昭策馬狂奔,趕在腦海中的系統提示音開始倒數前回到了溫侯府。
府內宴會已經散場了,但因為到處都點著燈,並沒有清冷的感覺。
堂屋裡間,魏夫人跟貂蟬坐在一處,手裡握著塊繡了一半的荷包,倆人正在商討配色,小老虎乖巧地窩在她倆身後,尾巴高高翹起,左右搖擺;
外間,呂布酒醒了,單手撐著側臉,跟高順下棋,下兩步悔一步,看得觀戰的賈詡和王粲眼神亂飛,實在是不忍直視。
“我回來啦——”呂昭拎著裙襬快樂地衝進來,停在呂布面前,輕盈地轉了一圈,裙襬微微揚起,如綻放的花瓣。
“你回來啦——”呂布懶洋洋地說,“還以為不回來了呢。”
賈詡嘴角微勾,明知故問:“君侯這是去哪兒逍遙了?”
王粲反應非常迅速,從袖子裡掏出紙筆——他已經更換了跟呂昭同款的宣紙筆記本——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呂昭,十分有職業素養。
賈詡和呂昭對他已經徹底無語了。
“去看望留守兒童了!”呂昭理直氣壯地回答,“爹您真的要放在這兒嗎?”
“觀棋不語真君子!”呂布抄起一枚花朵形狀的糕點,眼疾手快地塞進呂昭嘴裡,“你不許說!”
賈詡:“……”就您那水平,還指導主公吶?
高順:“……”要不你們父女倆下吧,旗鼓相當。
王粲:“……”看來君侯並不擅長棋藝,記下來記下來,這些都是現成的一手資料!
“快來!”魏夫人招招手,呼喚道,“你喜歡哪個顏色?我跟你姐姐猶豫半天了。”
呂昭叼著糕點,擠進魏夫人和貂蟬中間,“讓我想想啊……哎,是不是少了個人?”
“伯符在外頭吹冷風呢,”呂布捏著棋子,猶豫不決,“大概是想家了吧。”
高順、賈詡和王粲是三條光棍,祖籍又非南陽,在本地並沒有親戚,讓他們在自己的房子裡孤獨地過年實在是太沒有人性了,故而呂布把人留下了,人多還熱鬧。
孫策不同,他有家人,在這個團圓的日子裡,他明明可以跟家人一起過,卻因為邪惡的袁術被迫分離,暫且寄人籬下,因而愈發顯得可憐起來。
等會兒吹感冒了,大冷天的,這不是要人命嗎?呂昭嘆了口氣,“我去叫他吧。”
“……”呂布臉上又出現了跟之前差不多的奇怪表情,片刻後轉為無比佛系的淡然,“去吧去吧。”
迴廊上,孫策獨自倚柱而坐,手裡捏著孫堅寄來的信。他似乎並不覺得冷,但冷風已經將他的臉頰凍得微微發紅了。
呂昭慶幸自己帶了個披風,她將披風往孫策身上一丟,在他耳邊吼道:“發什麼呆呢?進屋了!再吹風明天真的要風寒了!”
孫策:“……”耳朵聾了。
荀府。荀彧剪掉一朵燈花,唐夫人抱著一歲的荀惲走來走去,柔聲哄孩子睡覺,荀爽跟荀攸的棋局廝殺得正凶,黑白雙方你來我往,步步緊逼;
蔡府。蔡琰一手握著衣袖,一手往小火爐裡添柴炭,釜內的茶水咕嘟咕嘟燒開了。蔡邕伏在案前,一手按糊好藍本的木板,一手握刻刀,眯著眼睛,認認真真地雕刻;
徐府。徐夫人周圍坐了一圈小孩子,嘰嘰喳喳地講話,徐庶戳在門口,發現娘身邊竟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哭笑不得;
諸葛府。諸葛女郎將盛滿糕點的盤子放在諸葛亮和諸葛均面前,倆小孩還沒來得及行動,斜裡伸出一隻手,諸葛玄一臉淡定地取走了最上面點綴著梅花的米糕。
年輕夫妻簇擁在火爐邊說說笑笑;
年邁的婦人接過同樣老朽的丈夫遞來的熱湯;
小孩子們互相追逐打鬧,滿地亂跑;
……
歡聲笑語中,漏刻中的水滴完,舊歲翩然離去,新的一年到來了。
與一片和諧的南陽不同,千里之外的益州治所綿竹,正在上演一場驚心動魄的事變。
軍隊將州牧府團團圍住,府內僕從人人手持火把,燃燒的火光將天空照得亮如白晝。
從後院傳來的哭聲時輕時重,悽愴而悲切。
身著鶴氅,髮髻高挽的美貌女子跪撲在地,白皙的臉頰上蹭了不少灰塵。她無視了四周一張張凶神惡煞的面孔,和投射在身上不懷好意的視線,手臂撐著地面,緩緩支起上半身,一雙清澈的眼眸直勾勾注視著穿白色孝服、立於臺階之上的面容蒼白的年輕人。
“鏡玄真人,你還有何話可說?”火光搖曳,將年輕人的臉色照得陰晴不定。
“郎君明知劉使君之死與我無關。”鏡玄真人冷冷道。
“我父之前還好好的,怎會突然沾染瘟疫?定是你這妖婦施法戕害於他!”年輕人悲痛欲絕地控訴道,“你不止害他,你還害了綿竹、廣漢、乃至整個益州的百姓!”
“現在街上到處都是身患瘟疫的人!遍地屍體!真人要等人都死絕了才肯罷手嗎?!”
“瘟疫乃上天降下災禍,郎君豈能將其栽贓到我頭上?!”鏡玄真人怒道,“我是在救他們!”
“哦?”年輕人奪過僕從的火把,大踏步地走下臺階,單膝跪在鏡玄真人面前。他歪頭打量著女人,輕聲說道,“敢問真人,你的符水,救活了幾個人?”
鏡玄真人目光閃爍,辯解道:“我已盡力而為了,是他們心不虔誠——”
“他們都快死了,”年輕人勾起嘴角,神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沙啞的聲音宛如妖鬼在耳畔輕聲呢喃,“他們唯一的願望就是活下去,你說他們心不誠?”
鏡玄真人用力咬住嘴唇。
“並非虔誠祈求的百姓們心不誠,”年輕人一字一頓道,“是天師道包藏禍心,故意獻祭了這許多無辜的生命,只為了能助你們的君師得道成仙!”
“你血口噴人!”鏡玄真人臉色驟變,聲嘶力竭地吼道,“你故意將劉使君之死栽贓陷害於我!為的是抹黑天師道的名聲!陷我兒於不義之地!劉使君屍骨未寒,你便要撕毀盟約,你——”
年輕人抬手一巴掌狠狠摑在鏡玄真人臉上,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把這妖婦給我拖出去,”他霍然起身,面無表情地說,“將她架在火上焚燒,讓全城的百姓都來看,告訴他們,天師道為了謀害我父,喪心病狂、滅絕人性,竟然不惜製造了一場大瘟疫,令無數無辜之人陪葬。”
“唯有將罪魁禍首之一的鏡玄真人焚燒,令其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方能徹底祛除災禍。”
“郎君,這……”僕從面面相覷,試圖勸阻,“鏡玄真人在百姓中聲望極高——”
“是我說的話不管用嗎?”年輕人冷冷瞪過去,目光銳利如刀,“聲望?她沒有聲望了,她根本治不好這場瘟疫,城內的百姓都要死絕了!”
僕從悚然一驚,趕忙拜道:“小的這就去!”
“等等,”年輕人叫住僕從,沉思片刻,微笑道,“去別院將真人的小兒子請來。”
鏡玄真人掙扎的動作微微一頓,緊接著突然變得激烈起來,片刻後她竟奮力脫開了鉗制,披頭散髮如惡鬼一般,兇狠地朝年輕人撲過去。
僕從們反應很快,衝上來七手八腳地按住鏡玄真人,粗|暴地抓著她的衣服,把她往府外拽。
“劉瑁你這個混蛋!有什麼事衝我來!”鏡玄真人目眥欲裂,悲痛欲絕地呼號著,“別動我兒子!”
“我還以為你不會在意呢。”劉瑁涼涼地說,“把她的嘴堵上,我不想再聽到她那些能惑眾的妖言了。”
“你無恥!你禽獸不如!你不得好死嗚嗚嗚——”
“我不得好死?”劉瑁挑眉冷笑,“你還是先顧一顧自己的性命吧。”
劉瑁從袖中抽出一方白淨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他隨便點了個人,吩咐道:“你帶一隊人馬去查抄張府,但不要將所有人都扣押,要不小心放走那麼一兩個……”
“一定得是身患瘟疫的,”他強調,“令他們去給張公祺報信,把該說的都說了。”
“張公祺佔著漢中太久了,該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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