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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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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帥帳外,荊善已等候多時,急得是來來回回直踱步。

 眼下,皇后娘娘派來接美人進宮的轎輦已侯在營門口,未央宮的太監總管李公公更是親自來了一趟,此刻就等著和將軍見上一面,正式做下交接,之後便要帶著美人啟程回宮了。

 可將軍卻不知在帳內忙著什麼,晾了人家李公公半響還不肯現身,不僅將近身守衛全部都撤了,就連他這個親衛副將也不可無召進帳,實在怪異得很。

 可李公公畢竟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紅人,荊善怕如此再耽擱下去,恐有拂娘娘顏面之嫌,於是糾結過後,還是決定冒著違令風險,前去對將軍稍作提醒。

 行軍之人,慣以練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敏銳覺察力。故而當下,荊善邁步過去,位離主帳尚存十餘步時,就聽到裡面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動靜傳來。

 聲音細細弱弱,仿似姑娘家委屈含嗔的低泣聲。

 荊善腳步立刻頓住,目光盯向將軍的營帳,當即警惕豎耳細聽,可那聲音卻又消失不見。

 荊善心道自己應是聽錯了。他自認了解將軍,知曉將軍向來眼高於頂,矜貴自端不喜女郎近身,帳中又怎麼有那靡靡之音。

 再者說,如今隊伍駐紮處如此臨近京都,營中的女官僕婢們早已於前兩日就陸續進了宮,眼下,除去施姑娘還在此處作等,營中又哪還有其他女子。

 而他,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往施霓身上去作此猜想。

 思及此,荊善自顧著搖搖頭,又重新向前走近,直至到了帳門外,他略作猶豫,而後還是決定躬身謹聲提醒道。

 “將軍,請容屬下僭越進言。眼下李公公還等在營門口,我們是不是……”

 話沒說完,就被霍厭忽的厲叱打斷。

 “誰給你的膽子近帳,滾遠點!”

 外露的威凜將情動的喑啞全部藏住,語氣只顯警懾,荊善嚇得當即腿一軟,背脊都僵了僵。

 他擦了下汗,硬著頭皮再次言說:“將軍,李公公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紅人,咱們千萬怠慢不得,而且眼下酉時已到,施姑娘那邊應是也已做好進宮的準備了。”

 聽到後半句,霍厭嘴角幹扯了扯,

 他眯起眸,帶著情緒故意發難道:“荊善說,你已做好進宮的準備了,眼下還在我身側,霓霓何時分出的心?”

 聽出他是故意逗弄,施霓哼聲不肯言語。

 簡直壞透了。施霓輕輕吸了下鼻,又嗔著推了推他的胸口。

 待手心碰到他齊整端矜,就連一絲褶皺都少見的衣身上時,施霓指尖頓了頓,他倒是衣冠楚楚的可以維繫體面!

 再看此刻自己情狀,一時只覺委屈更甚。

 而此刻,候在帳外心急焦等的荊善,完全不知主帥帳中正一片旖香不可視。

 當下他是實在為難得緊,李公公在宮裡也算是一號人物,多年來在皇后娘娘的身邊盡忠盡職,旁人若遇見他,任誰也是要給幾份面子的。

 像這般不把人放在眼裡的,除了將軍,恐怕全上京都沒有幾人。

 背靠皇后娘娘,那身後可是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撐腰啊。

 思及此,荊善憂慮地又側耳仔細聽了聽,最後還是忍不住,再次關切問詢:“將軍當真安好,需不需屬下進帳幫忙?”

 霍厭戾聲再現,“不必。你還不走,在等什麼?”

 施霓實在受不了他與旁人說話同時,還對她做這種事,當下又哼又求著,才叫他勉強停了手。

 霍厭眼眸暗著,口吻兼帶不耐,稍直起身後,衝外嚴詞吩咐道:“把宮裡來的人迎進偏帳,先叫等著!”

 聞聽後,荊善不敢再言,只好忙恭敬領命。

 只是當下,他也實在不免好奇裡面究竟了發生什麼,才叫將軍聲音啞得這樣厲害。

 他腦筋轉得快,很快深做聯想。

 方才將軍聲音那般異樣,脾氣更是比平日裡更顯暴躁些,此等情狀,好似與他每次陰毒發作時的表徵一模一樣,甚至自控難抑更甚。

 於是,荊善立刻了然,怪不得將軍遲遲不肯視人,原是那歹毒箭傷又發作了。

 原本將軍最初受的箭傷已快痊癒,可將軍為護施姑娘周全,前幾日又再次冒險遇襲,崇毒加重,陰毒發作的次數也頻繁起來。

 他知道將軍在此事上極為好強,每次都是靠著驚人的意志力在強忍,更不屑找來女子尋做緩身紓解,思及此,他大概猜出了此刻帳中情狀如何,於是當即生出幾分心疼和欽佩的情緒來。

 他揖禮抱拳,立表衷心:“將軍放心,屬下這就去將宮裡來人安置妥當,定會盡全力將人拖住!”

 如此,便能給將軍留下足夠的自我紓緩時間,抵抗那作祟陰毒。

 說完,荊善立刻躬身告退,當即只覺自己身負重任。

 ……

 縱溺一把,施霓只覺實實痛快。

 只是,既知這是一場爭尋自由,自我淪沉的夢,她便不會痴心想要一個結果。

 荊善方才的催促提醒,便是為夢醒敲響的一次警鐘。

 於是,幾番欲言又止,她終於還是開了口:“將軍,別叫宮裡來的人等得急了,我……我該走了。”

 說完這話,她如釋重負,可心頭同時蔓延幾分出旁落的,無法言明的情緒。

 今夜是她第一次為自己做主,擇選的更是威猛無雙的少年軍侯,除去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強勢,要得更兇外,一切體驗都很美妙圓滿。

 能與這樣世間無雙的男子短暫痴陷,以後就算長久困鎖於深宮高牆,她想,自己也不會再有任何的遺憾了。

 聞言,霍厭額頭抵著她,落吻在她的眼睛上,語氣發沉:“送你進宮,只是暫時。”

 他在安她的心,可施霓卻是聽過太多男子的誓言,因此,她從不輕信承諾,尤其還是在塌中纏綿中的情話,更是不可信。

 “將軍該知你我身份之隔。”

 施霓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是第一次當著他的面,點明這些。

 “那我的傷呢,你也不管了?”

 霍厭盯著她又問,此刻情動已然微斂,語氣認真了許多。

 聞言,施霓目光定在他手臂上,紗布包裹嚴實,她無法辨認傷口的癒合情況。

 略微沉吟後,她幽幽地說出自己的心中所想,“進了上京城,依將軍的盛名,哪裡會愁尋不到貌美的女娘侍奉,那些京中女公子怕都要趨之若鶩了,既如此,將軍找別人紓解毒火,效果也是一樣,何必再另冒風險。”

 她這點心裡話,卻是差點沒將霍厭氣個半死,霍厭起伏著喘了幾口氣,忍了半響,才沒罵她沒心肝兒。

 他從她身上起來,抬手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其仰身,“我中毒一事,事關重大,不想再叫旁人知曉。”

 霍厭板著臉,言辭認真,頓了頓後又補了句,“而且,我不想換藥。”

 他曾說過,她是他的藥……

 “既效果無異,將軍又何必執拗,平白為自己惹禍呢?”

 施霓是真的在為霍厭著想,他是大梁外臣將軍,與她尋歡本就是在做違逆聖命之事,怎可一錯再錯?

 他的任務只是將西涼進獻的美人貢禮護送回京,可他卻先於皇家蕭姓一族,肆無忌憚地提前做了享受,這是實實的大不敬之罪。

 施霓不想自己成了那害人性命的紅顏禍水,故而不會因與他有過肌膚之親,便痴心枉做糾纏。

 路上發生的事,就當夢了。

 可她的這番好心,聽在霍厭耳裡卻成了薄涼。

 見施霓如此絕情,處理和他的關係時乾淨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霍厭心頭髮澀,直覺悶堵到不行。

 原來這幾日,只他一人被勾得魂不守舍,陷溺無法自拔,而施霓卻輕輕鬆鬆隨意抽身,迅速轉身簡直瀟灑得很。

 進了京城,就想舍了他,去尋更好的靠背,他絕然不許!

 他冷下態度,將人推倒榻上,不再願碰她。

 “你倒是撇的一乾二淨,要進宮了,就這般翻臉不認人。”

 施霓茫然了一瞬,想了想卻並未反駁,他這樣看自己也好,關係斷開,總不會繼續害了他。

 見施霓無動於衷預設下來,霍厭惱火更甚,他前幾日私自出營,冒著殺頭風險,未經許可提前潛進城內運作,都是為了誰!

 他千方百計思量著想要她的法子,哪怕違了天命也在所不惜,可她呢,卻想著一別兩寬,與他縱容慰藉過後,還能毫無揹負地去擇選別人。

 他是咬牙忍著,才沒叫她立刻滾出去。

 “怎麼,被我摸了身,還想裝作冰清玉潔去迷蠱聖上?簡直痴心妄想。”

 諷刺的話脫口而出,眼底厭惡之色,仿若在軍營初遇時,他得知她獻降女身份的那一刻。

 那一次,他也以為她是故意欺騙。

 “將軍既看清了我的面目,那便該及時止損的。”她溫聲言語,轉身避了避他的視線,抬手將自己的衣衫攏好,胸口處盡是指痕,她方才不覺,眼下細看才知有多靡靡,她不由輕嘆了聲。

 霍厭自然也注意到,於是視線不自然地向旁一瞥,方才纏於榻上,歡好縱溺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他現在就算再鬱惱,也發不出真正的脾氣了。

 “你就不怕今日之事曝露出去,到時,我若揚言是你蓄意勾引,你說他們是信你還是信我?”

 施霓怔然抬眼,認真問道:“此事向外曝露於將軍百害而無一益,將軍又何必為自己尋覓麻煩?”

 霍厭冷哼一聲,只想給她尋不痛快:“給你帶來的麻煩不是更多?”

 施霓意外眨眨眼,實在不知該怎麼辦了,她本以為將軍會很快和自己達成共識,畢竟涉及官運亨達,他完全沒必要再冒風險,卻是不想,他竟生起了報復心。

 僵持半響,霍厭漠然轉過身去,聲音強硬完全不是商量的語氣:“我要你和我做個交易。”

 施霓困惑問:“什麼交易?”

 “我手臂箭傷是為救你所受,若是陰毒再次發作,你要負責到底。等我傷好,陰毒殘留盡是被除,到時你想和我撇清關係,我不會再阻。”

 施霓認真想了想,道:“不是我有意推脫。只是將軍居於侯門府院,而我在宮裡,就算我答應,也不能常與將軍見到,更別說這毒祟發作時毫無預兆,我恐怕無法及時……”

 她還未說完,霍厭就已轉身過來,凝眸蹙眉,顯出幾分不耐,“我只問你答不答應。”

 聞言,施霓幾分猶豫,這毒不比尋常的,她若是真的答應負責,自不會只是為他熬汁煎藥,到時他毒勁犯了,只怕兩人糾葛會更深。

 可眼下看他陰鷙神色,恐怕她若不點頭,定會真的惹惱他。

 於是,她只好硬著頭皮暫且應下,心想著,反正兩人所處有著宮牆之隔,他又哪裡有那通天的本領,還能隨意進出後宮不成?

 “去收拾行李。待進了宮,記得行事低調,別惹麻煩。”

 他冷冷交代,而後轉身要走,只是臨於門口,又駐足頓了腳步。

 他厲聲言道:“太子殿下和宣王最近常於宮中走動,你進宮後,不許去招惹他們。”

 將軍被她氣到,眼下還真把她當作隨意攀附的菟絲花了,施霓心頭輕嘆,心想這些皇室之人她自是躲都來不及,又怎會主動湊近。

 她還奢想著,最好大家都把她遺忘在宮中角落,這樣便能容她一人輕鬆自在地過活。

 霍厭還在原地,執意等她親口表態,他目光威戾而下,甚至還帶著凜凜的警告。

 施霓視線和他對上,氣勢莫名就弱下一節,於是只好順著他的話點點頭說:“好,我都聽將軍的。”

 聞此言,霍厭緊繃的發沉臉色,這才稍稍緩了些。

 ……

 在荊善給李公公接連倒下第五杯茶時,李公公嘆息著伸手一擋,面露幾分難色。

 “荊副將,我知營中好物不少,這龍井茶也是上等的精品,可這一會兒,我茅廁都跑了兩趟不止,實在不能再喝,副將就莫要再熱情了。”

 荊善乾笑著扯著嘴角,迎承的話張口就來:“李公公是我軍貴客,豈能有絲毫的怠慢,因著今日將軍軍務纏身,無奈耽擱了時間,公公莫怪便是給我軍最大的面子了。”

 李公公在宮中伺候多年,又深得皇后娘娘信任,駕馭最熟練的大概就是為人處世之道,聽著荊善迎諛,他自是要回給相應的面子。

 此番,霍家軍大聖凱旋,軍營上下受賞,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巴結。

 更何況,霍將軍自來威戾在外,可是他不敢惹的厲害人物,除了當今聖上,恐怕連朝中皇子都有不少對他心生畏敬。

 於是他忙殷笑著表達理解:“荊副將說的哪裡話,將軍若不勞神,哪有如今我大梁重創西涼,捷戰連奪數城的盛況,咱家就算在此等上一夜也絕不會有二話!此番將軍大勝,還給陛下帶來了西涼進獻的絕色舞姬,這好比天大的功勞和榮光,想必定是少不了再進爵一等,成我大梁唯一的三珠軍侯。”

 少年英雄,絕代驕子。能在弱冠之年走到這個位置的,霍厭算是大梁建國以來的第一人。

 就連他父親霍晟,往昔間都不曾這般鋒芒畢露過。

 一盞茶飲畢,霍厭理好衣裝,終於姍姍來遲。

 見主帥入帳,李公公忙恭恭敬敬起身相迎,荊善緊隨其後,當下看到將軍神色已然恢復如常時,他心頭直覺奇怪。

 之前陰毒每次發作,將軍備受折磨,怎樣都要耗費一個多時辰才能勉強緩解,而這次卻如此釋緩迅速。

 思及此,荊善很快寬心作想,大概是將軍體內餘毒存滯不多,身子已經開始初步好轉,於是他慢慢放下心來。

 霍厭進帳後,便擺出歉意姿態,這些表面關係他向來處得好,在人後,他雖是多些輕狂,但在人前,他絕對深諳為官之道。

 於是,剛一對上李公公的面,他忙抱歉道:“怪我安排欠妥,才叫李公公白等如此之久,公公千萬莫怪。荊善,你速去倉庫將那件在西涼新得的銅胎畫琺琅疊色鼻菸壺給公公獻上。”

 “是!”荊善立刻領命。

 將軍征戰四野,自是得寶無數,凡是出手定為不俗之物,李公公早已對此略有耳聞,卻不想今日自己也能攤上這個大便宜。

 聞言後,他皺巴巴的一張臉上都快笑開了花,眼睛更是笑眯眯的成了一條縫,嘴上接連逢諛:“軍侯大人這說的哪裡話,真是折煞老奴!你是我大梁的功臣,縱是聖上在此,恐怕也不能收將軍之歉啊,如今,將軍可是有天大的尊面。”

 話至此,荊善已用一剔紅精雕花梨盒裝著那鼻菸壺進帳。

 送禮都來了,李公公卻又笑著擺手,假意推拒著,“將軍辛苦得來的好物,咱家哪能就這麼佔了便宜,將軍快快收回。”

 霍厭不在意的示意荊善將禮送上,而後淡著口氣,言衷道:“公公就莫拂我的面子了,眼下天色不早,我便不多留公公敘話,自西涼來的……貢禮,便就此交由公公了。”

 李公公坦然受了禮,又賊目道,“將軍放心,我等定會好好伺候著,這將來都是要做皇家小主的,咱家會看這個眼色。只是太后娘娘近日染了疾病,聖上無心美人,不然是否冊封,或是另賜與誰,幾日內也會有個結果,可眼下,倒是都說不準了。”

 聞聽此語,霍厭並沒有絲毫意外,當下不鹹不淡隨意應了句,“確實,一切都還說不準。”

 她想做皇家小主,可他偏不許。

 ……

 施霓早已另換了身精緻服飾,妝容也重新描補了遍,當下由阿絳扶著,提裙上了進宮的轎輦。

 而霍厭站離的位置雖離她不遠,卻全程未在她身上施以任何的目光,彷彿他來到營門口相送都是迫不得已,面色也是極為不耐煩。

 見他真厭了自己,施霓心頭微微不是滋味。

 又想方才在他帳內,他執意要與自己做交易,要她為他的傷負責,大概也只是一時氣不過在賭氣吧。

 待氣消了,明白與她繼續糾纏無益,將軍應會很快釋然。

 至於解毒療愈……施霓唯獨不想深思這個。

 當下,腦海裡莫名浮現出些香豔畫面,那些下流事,他也會對別的姑娘做嘛,施霓驚訝,她居然會下意識排斥,可她哪有這個資格。

 闊別軍營,她到底沒再和霍厭說上一句話。

 華輦向上京內城行進,待走遠了,她聽不到霍厭其實是幽幽出了聲的。

 “真是,該罰。”

 ……

 進了內城,臨於居民鬧區,肉眼可見街景盛明繁榮。

 華光映皎月,燭火照千屋。沿著主街越往裡走,就見花燈結綵,販商圍簇,光亮愈明,幾乎無異於白晝。

 相比西涼的原野蒼茫,橫闊邊蕭,上京氣派向榮,繁奢熱鬧,全然為另一番都城景象。

 阿降坐在轎輦側位,亦覺得處處新奇,於是小心翼翼掀開簾帳,抻著脖子往外瞧看。

 正好當下,轎輦與一江湖耍藝之人相匯,只見對方帶著彩釉面具,手舉發黑木棍,緊接喝下一口酒往那棍上一噴,頃刻間,那人口中驟然生成一團喧騰烈火,焰苗張揚舞擺。

 圍觀眾人紛紛拍手叫好,自是卻嚇得阿絳失態出聲,躲閃著慌忙把布簾關合。

 李公公見狀一笑,解釋說:“姑娘別怕,那是江湖雜藝,只是圖個熱鬧錶演,傷不到人的。”

 阿絳臉紅著點了點頭,察覺自己該是給姑娘丟人了。

 既已開啟話頭,李公公便沒再吝嗇,沿著街景開始為她們稍做講解。

 先說說哪家樓館的飯菜經典美味,又談談何處的胭脂首飾最為流行,遇見牌匾明顯的布莊,也會伸手指一指,反正每句話都是挑著女兒家愛聽的去說。

 怪不得能在皇后娘娘身邊多年伺候,還深受信任,真是處處都顯著精明。

 轎輦又往裡走便上了橋,視野漸寬,施霓看到岸旁有不少百姓在放花燈,順著人多的方向再往遠處看,就見河岸中央有一艘裝點異常華美的船舫,畫舫掛燈通明,映於粼粼水間如夢似幻。

 而船頭正尖處,站著位一身白衣輕然,迎風飄飄欲仙的女子,施霓心生好奇,於是盯看得稍久了些。

 李公公有所察覺,在旁笑著說明:“那是秦姑娘,雲香閣的頭牌雅妓,在上京城裡算是頗具佳名。”

 阿絳年少口無遮攔,聞聲驚訝道:“這樣風光.氣派,竟是妓……”

 施霓蹙眉立刻扯動阿絳的衣角,避免她無心失言。

 在西涼,的確只是犯下重罪的女子才會受罰成妓,她們大多蓬頭垢面,被人輕賤不當人地對待,可大梁卻顯然不是如此。

 那位秦姑娘翩然若仙,一點沒有為妓的狼狽,反而於畫舫間提著花籃,時而抬臂漫灑,在她周圍圍簇著的男子也盡數對她痴心追捧,怎麼看都算得風光無限。

 轎輦往前行進,與船舫漸近,她避免照面,於是便打算將布簾放下。

 可她還未動作,就見李公公凝著目光,不屑輕嗤了一聲,“再風光都如何呢,到底還是不入流的賤坯,待年老色馳之日,自會有被人如敝履捨棄的一天,貪得那一時的榮寵又有何用?”

 聞言,施霓身子一僵,她不知李公公這話是真的在對秦姑娘不恥,還是指桑罵槐,藉此來提點她呢?

 像他這樣伺候人前,眼神都透精的人,又怎會意會不出此話含義深深,施霓目光平和與他相視,卻見他恭敬謙和並不見絲毫輕慢和異樣,可施霓就是確認,他那話絕不是無心之失,他心裡明確看不起她,甚至將她比同了妓。

 一個下人又何至於此,不用細究也知道,定是他背後的主子對她暗存芥蒂,頗有微詞。

 她斂了下目,只當對此並有所覺,如今還未進宮,便已感受到明槍暗箭虛實試探了。

 “姑娘,她,她在看你……”

 阿絳拉扯了下施霓,驚訝地輕聲提醒。

 聞言,施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忘記拉下簾帳,此刻轎輦與船舫臨橋相遇,那秦姑娘在下仰頭對目而視,之後斂裙衝她淺淺施了一禮。

 李公公見狀,惡劣直言:“下等醃臢之人,姑娘不必理會。”

 換作平日,她或許會聽,可李公公那高高在上又暗含鄙夷的口吻,叫施霓聽了直覺異常反感。

 他有多幹淨,她們又有多髒?未經人之苦楚,怎可肆意嗤鼻輕賤。

 於是她不顧勸阻,用手撐著幔帳,探出頭去回以明媚笑容。

 而她一經露面,人群間驟然哄聲喧鬧起來。

 不論遠近,議論聲起,“秦姑娘臨遊於此,已令這棠湖桀熠生輝,卻不想橋木闌珊處,還有藏一傾城佳人,今日我等真是不妨此行!”

 “這位姑娘看著實在眼生得很,應不是上京人吧,不然我這遍芳覓花的眼睛,怕是不要也罷了!”

 眾人嬉笑不止,大多是乘了酒興的醉話,沒什麼惡意,施霓頷首示意了下,準備放下帳簾。

 可這時,就聽遠處不知是誰大聲言道。

 “等等你們看!這轎輦蓋頂上有鳳型圖案,這是宮裡娘娘的轎輦。霍將軍如今大勝而歸駐軍在外,這驕子又是從外城方向來的,想畢裡面坐著的,就是那位自西涼遠道而來的美姬了!”

 此話一出,起鬨聲當即歡呼更甚。

 西涼戰敗,以向大梁皇室獻上絕色美姬而求和,此舉對西涼來說是不可抹除的恥辱,而對大梁人來說,無論士族還是黔首,都會覺榮光無限。

 施霓將身份預設下來,眾人打量的目光也愈發肆意,其間有驚豔感嘆,更有輕蔑不恥。

 而施霓將手心攥緊,當下並未選擇用簾布遮擋去逃避。

 她不覺自己該為此感到羞恥,她是受害者,也並沒做錯過任何事,又何懼旁人目光?

 於是她堅持露著面,在過橋的整個全程中,都和善的笑意融融,眸間風情萬種。

 她自認自己這副皮囊有時的確有用,就是此刻,她映目展顏,自處大方,方才那些還只關注她西涼女身份的一眾行人,輕易便將重點轉移到她的傾麗無雙的姿顏上。

 而那些混雜的目光裡,施霓只記住其中一道。

 是那位秦姑娘。在所有人目光肆意,皆露玩味輕視時,只有她在暗暗鼓勵。

 大概是同樣經歷過多舛命運折騰的可憐人,彼此才會惺惺相惜,願意設身處地去為對方著想。

 見施霓輕易化解臨眾的譏嘲,李公公垂了下睫,於人群遠處意味不明地望上了一眼。

 施霓看在眼裡,並未說什麼。

 她又怎會不知,普通的尋常百姓怎敢隨意枉議宮中貴人的行蹤,方才刻意將她身份點名的行人,大概是早已設好的安排。

 她若畏畏縮縮,臨眾失了體面,才是真的叫有心之人得了逞。

 ……

 因在軍營耽誤時間不少,故而轎輦進入宮門時,已近亥時。

 這個時辰,各宮都已熄燭歇息,李公公蹙眉猶豫了下,腦筋轉轉,到底是沒敢去擾皇后娘娘清夢。

 於是他便招手,臨近叫了幾個宮女太監,幫施霓搬拿著行李。

 而後,便低調著帶人走進內宮,住進了萍芳苑。

 到達住所,施霓率先環視了下院落,這殿院雖不大,但裝橫鋪設都還顯新。

 她心想著,饒是皇后娘娘對她不喜,也不會像馮昭一般蠢笨,會在明面爛刑苛責。

 僕婢退下,李公公又衝她交代幾句,說明日面見娘娘該如何如何,她在西涼王殿之時,規矩學得不少,這些尋常的禮節她不會出錯。

 只是在李公公走前,施霓稍使眼色,叫阿絳將早就備好的一隻竹葉鎏金鎮紙拿出捧手送上。

 眼見李公公面露詫異,施霓笑意盈盈走近兩步,避著人悄悄將備禮塞進李公公手中。

 用於疏通關係的錢,她向來不會小氣吝嗇,即便她對此人不喜,但想在宮中長遠生存,這些收攏人脈的手段,自來無可避免。

 “今日,著實是辛苦李公公專門跑這一趟,眼下半夜才回,又佔了公公的休息時間,施霓心底實在過意不去。這方紋黃紙鎮我從西涼帶來,又聞公公喜好臨摹,故而也算給它尋得個有緣人,這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公公千萬莫推脫。”

 李公公常年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著,見過的寶貝自是不少,也算得識貨,此刻探手往裡一摸,便知這是西涼的少有古物,簡直價值連城。

 李公公頓時覺得燙手,實在有些不敢收。

 可到手的肥肉放掉,他又實在做不到,他這人為僕忠心,又有能為主子解憂的玲瓏心思,可唯有一點總是繞不過去,那就是他實在貪財。

 施霓也是試探,沒想到還真如此,於是當下,就見他若無其事地把東西揣進懷裡,而後拿人手短地交代兩句。

 “娘娘是心思慈悲之人,只是對陛下痴心一片,姑娘來前,陛下曾無意間在娘娘面前唸叨過你兩次,娘娘若說真不介意,那定然是假話。不過近來,太后她老人家突然臥床不起,陛下的心思都在那邊,姑娘你多與娘娘走動,把話說開,以後應會好過很多。”

 施霓扮作模樣無辜,忙應道:“多謝公公提點,施霓定會謹記。”

 李公公點點頭,拿著鎮紙,開懷地往外走了,這一趟下來,他實在收穫頗豐。

 待人走後,阿降臉色幽幽地開口道:“那鎮紙,是前年除夕過節,稷王子知曉姑娘喜歡上了練字,特意千辛萬苦為您尋來的生日賀禮,眼下姑娘就這樣送人了,倒是叫那閹人得了個天大的便宜。”

 施霓抬眼,聲音沒什麼起伏地對阿降說道:“我從不喜歡練字。除了前年中秋,你何時還見我拿起過紙筆練習過?不過是旁人喜歡,我便也要跟學罷了,如今送了人,我心裡反倒輕鬆。”

 阿降卻不解:“可姑娘都把舊物帶來上京了,難道不是因為心存掛念?還有先前那金線織就的流仙裙,也是稷王子給姑娘送的生辰禮物,記得來京路上,姑娘和將軍先行一步去找出路,那裙子無意沾了汙泥,當時姑娘可是心疼得緊呢。”

 施霓完全沒想到阿降會這樣想,她心疼那裙子,完全是因為心疼布料上面的金線,如果衣物沒有出現破損的話,將金線抽離出來,也會值不少價錢。

 跟是不是拓拔稷所送,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她知道阿降素來心思單純又執拗,估計此時還痴心妄念地將盼想記掛在拓拔稷身上,盼望他能來搶回她們,甚至在她心裡,依舊同先前一樣,還是把她與拓拔稷視為一對。

 思及此,施霓只好言辭打消她的念頭,不然恐留更多的未知禍患。

 “阿降,你要聽好。對我而言,這些只是拿著輕便,遇事又好傍身,所以我才將它們帶上,至於稷王子,自我出離西涼的那一刻起,我們便註定無緣了,我知道你是想為我尋條最光明的出路,但是阿降,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的良人不會是他。”

 聞言,阿降垂下目來,眼淚都要掉了,“姑娘命苦,若是稷王子都不行,良人又去何處尋覓……”

 “我的身份,早沒這個資格了。”

 ……

 阿絳替施霓放好洗澡水,便苦悶著一張小臉,應吩咐退下去休息了。

 房門閉嚴,避諱人時,施霓這才敢脫下衣衫。

 今日離營匆忙,她又只顧閃避,當時並未垂目細看過。

 故而此刻,她將外衣褪落,入眼一瞬便覺觸目驚心,羞晦不可直觀。

 恍惚間,她模糊憶起昔日在濰垣王殿時的那段年少時光。

 她是罪臣之女,只是因家道中落得太早,自她有記憶起,身邊只一個奶孃伴在左右,故而她對自己的親生父母,從小便是沒印象的。

 奶孃去世後,她又機緣巧合之下被雲娘娘看中,住進了華麗宮殿,還與五六個俊俏姐妹同吃同住,她們享著宮宴佳餚,穿著從未見過錦衣華服,不用愁銀錢,更不用擔心生計。

 而她們唯一要學的,便是撫琴習舞,鍛演風情,施霓因天生長著身軟骨柔腰,算得天賦,於是很快被雲娘娘看到。

 經過一輪篩選,六人中只留下三人。她們可繼續享著榮華富貴,可同時也開始了日日要服苦藥的漫漫長日,留在她們身邊的嬤嬤,沒隔五日便會對她們的身量進行圍測。

 而她算得明顯的表現突出。當時,連雲娘娘這樣情緒不顯面的主,見了都不忍驚訝地嘆了聲。

 實際,她自己也解衣看過,相較之下,她倒一直覺得其他姐妹纖瘦著更美,可嬤嬤卻說,她這身子的好,待她長大經事時便都懂了。

 對此話,她當時完全不以為意,可現在,她不知自己算不算已經經了事,但她確實已有幾分實感。

 在荊善未出聲打斷前,將軍那樣倨傲慣端姿態的人,居然會因這個求她。

 施霓眼睫顫顫,收回思緒,慢慢將身子整個沒入進水面,強迫自己不要再想。

 既進宮門,那些風月往事,便該忘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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