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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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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後,霍厭面上情緒不顯,只神情淡然地落了座。

 而後將容珩從府庫裡取來的那瓶昔年瀛玉酒拿起,自顧自地也給自己斟上了一杯。

 他執杯品了品酒釀醇香,方才開口道:“那失迭香並非歹毒之物,除了叫人沒精打采總犯睏意外,於身體並不會有實質性的損害,我要的,也只是將時間暫時拖住,以便我之後行事。”

 容珩走過幾步於他面前坐下,臉色算不得多好。

 饒是這般情形,我們玉面書卷氣的容公子,在落座時也不忘煞有其事地將身上所著的月白衣袍廣袖往裡收了收,以致不沾染到桌下絲毫浮塵。

 見狀,霍厭落杯睨了下眼,冷目夾帶幾分嫌煩地直直掃過。

 這麼多年來,容珩這點愛潔癖的毛病當真是一點未變,堂堂一七尺男兒,行事起來竟是比個女子還要翼翼復冗。

 他那一身酇白衣袍雅潤如仙,彷彿只一粒揚塵著上,都是在玷汙公子的高潔。

 霍厭將目光冷淡收回,當即想的是,若是將容珩送到軍營裡去鍛鍊一兩個月,每天與兵士們通鋪而眠,武槍操練到溼汗浸透衣衫,到時渾身都散著汗臭,豈非是要了他的命不可。

 如此,倒算有趣得很。

 而當下並不知霍厭此刻心事所思為何的容珩,此刻還正一心為兄弟憂心著,略微沉吟後,他困疑著發問。

 “還有一事我一直未想明白。太后娘娘幽居深宮,長春宮可謂戒備森嚴,而這失迭香也並非只一次沾染,便能立竿見影,顯現成效。既如此,你又是如何將這藥下得叫任何人都毫無所察,同時又能嚴控太后娘娘攝入的分量和次數,來確保娘娘鳳體安康,只表面顯露萎靡倦態?”

 霍厭為二人重新添酒,後而開口道:“你記不記得龍口街巷口,有家賈氏糕點鋪?”

 容珩不知他為何突然尋述這個,不過聞言後,還是如實點了點頭,“年初街裡新開的菓子鋪,招牌剛起不久,不過因其重金聘請來的廚娘,擅做一手南方小食,獨佔了份口感新鮮,而致名聲逐漸打響。如今,不僅京內的老百姓們喜歡吃,不少朱門大戶的貴婦小姐們也會差遣下人去排隊購得。”

 說到這,容珩只覺奇怪,又問了句:“就這一普通民間果子鋪,和我方才所問,有關太后娘娘的突發病情又有何關係?”

 霍厭言簡意賅,解釋明瞭:“太后娘娘嗜甜,私下裡,常譴長春宮的下人出宮,扮作尋常人家來這賈氏糕點鋪前排隊購買碧玉糕。”

 聞言,容珩一瞬恍然,“所以,你並非進宮下藥,而是在這些糕點裡提前動了手腳?點心大小固定,所以用藥的分量也可把控。”

 見他反應這般大,霍厭只姿態隨意地點了下頭,彷彿此刻倆人正討論的全數是旁人的事,與他毫無關係一般。

 容珩直嘆說:“我們堂堂的軍候大人,為了能早日抱得美人歸,當真是把這麼多年來從戰場上苦苦思研出的排兵佈陣之道,盡數都用在此事上了。”

 聽他如此調侃,霍厭也並不惱。

 色令智昏,君子亦難免,他就是徹徹底底痴迷上了施霓,也不覺這算什麼羞恥之事。

 現已為自己心中的困疑尋得答案,容珩卻不知自己該是安心,還是要為好兄弟的一意孤行而提心吊膽。

 若他是於戰場掣肘,容珩都定然相信以他的英勇無雙自會化險為夷,可與皇權相爭,他本身就犯了身為臣子的大不敬之罪。

 容珩略微沉吟,卻也並未掃興,於是他自顧自地斂袖又添了酒,連飲過兩杯後,頭腦燒熱得只感覺出幾分明顯的暈漲來。

 霍厭看了他一眼,提醒說:“別忘了你三杯就倒的可憐酒量,過會若是醉了,我可不負責送你回去。”

 “無妨無妨,不是方才還說,這將軍府是我的一所別苑,我全當是在自己家歇了。”

 許久未見,見容珩的酒當真半分沒長進,只說了兩句話身形都開始晃了,霍厭不耐地掀了下眼皮,把他手邊的酒瓶給收了回來。

 而容珩卻還想貪杯,伸手找了半天沒有尋到,遂才作罷。

 當即,他也忘了自己那套衣袖不可沾塵的規矩,眼神微散著抬起,又忽的伸過手去,用力搭在霍厭的手臂上。

 霍厭雖沒潔癖,卻不喜被男人挨近觸碰,只是剛準備將人推開,就聽他口吻分外憂患地含糊出聲。

 “序淮,莫庭兄如今不在了,你可不能再出事,萬事……萬事切記要小心應對。”

 酒酣酩醉,言落,容珩便臉頰帶著酡紅,徹底軟身趴倒在案几上沉沉睡了過去。

 而霍厭半壺入喉,卻依舊眸光清明,他指腹反覆摩挲著舉杯,目光也漸生凜寒。

 也不顧容珩能不能聽到,霍厭聲線繃緊,自顧自明言著。

 “放心,他們都不會白死,背後主使就快要藏不住了。”

 ……

 香雲堂。

 伶貴人將身邊的下人們盡數譴到一邊,而後伸著柔荑一樣的手,親自剝著盤裡的蓮蓬,準備為陛下沾手做一碗清心解熱的蓮芯糖水。

 待一切準備完畢,身邊宮人忙面上帶笑,順勢過來討媚兩句。

 “為剝這半盤的蓮子,娘娘這如蔥段般的手都給傷得紅了,陛下要是知道了,定是會心疼到心尖上的。”

 伶貴人被人伺候著淨了淨手,而後愁眉喟嘆了聲,“我哪有那個本事,恐怕如今陛下心裡,早就惦記著別人了。”

 下人們更屬機靈,聞言當即立駁道:“娘娘不會是指前些天,在陛下那兒剛吃過閉門羹的西涼女吧,那狐媚子就連陛下的面都沒見著呢,又何成威脅?依奴婢看,在陛下眼裡,自是誰也比不過娘娘的。”

 伶貴人眉梢挑著,揚聲又問:“聽說那西涼女面貌生得像仙女一般招眼,甚至連皇后娘娘都對她讚賞一二,你們常在宮裡走動,可有見過她本人容貌,又當如何作評?”

 對方恭聲回:“雖長相也算得招眼,但若是和娘娘的華容天姿相比較,則實屬黯然失色,且她這般輕賤的西涼外族身份,更實在不配與娘娘相提並論。”

 聞言,伶美人那副妝畫精緻的面容上,忽的閃過一瞬不易被察覺的苦澀意味。

 不過那股情緒很快消失,之後,便只剩餘被恭維後的得意與滿足。

 就當這時,外面突然傳來聖上駕到的傳響,於是伶貴人忙點妝收整,確保自己此刻姿顏完美,無懈可擊。

 待見著梁帝進來,伶貴人便熟稔地眼波一挑,細腰豐臀擺著迎上前去,略微屈膝施了個不怎麼端正的禮,而後便彷彿如沒骨頭一般,嬌纏纏地就往梁帝身上貼了過去。

 對此,周圍伺候的一幫下人都早已是見怪不怪了,伶娘娘素有手段,也向來不端著什麼名門淑女的架子,一套嫵媚嬌娜作風,可謂是將聖上迷得神魂顛倒,挪不動步。

 若是今後這後宮不添出色新人,就伶貴人這一支豔牡丹,恐怕還能仗著陛下這獨一份的寵愛,獨秀上好幾年。

 “陛下都兩日沒來我這兒香雲堂了,可是把憐兒都忘在腦後了?”伶貴人媚眼瞥過去,而後開口,語氣嗔怨帶著嬌。

 她將款婉婉拿住,也清楚聖上很吃她這扭扭捏捏的一套。

 “嗯,這幾日朝中的確政事繁忙,寡人便未留宿後宮,只在北宸殿尋近歇息了。”

 陛下反應平常,神色也淡淡,並未給伶貴人她想要的回應。

 伶貴人迎面得了一盆冷水,笑容跟著微僵,她緩了緩神,忙回身去把剛才親手做好的蓮子水,恭敬端來獻殷勤。

 “天熱氣幹,陛下先喝些蓮子水來消消暑吧,這些蓮子都是臣妾方才親手剝的。”

 說完,她仿若不經意地將泛紅的雙手往前伸了神,又抬手狀似不經意的,去摸髮髻上的點翠朱釵,簡直是想不被旁人瞧見都難。

 可皇帝卻依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落座將蓮子糖水喝了之後,便再沒別的表態,甚至連句關切的話都沒有。

 身側這麼多下人看著,伶貴人面上過不去,這回是真不滿意了。

 在這宮裡,若說有誰敢明面對皇帝怨惱幾句,除了伶貴人這個性格跋扈又愛犯作的主,還真找不到第二個。

 於是當下,她哼了聲氣,又照平常一樣,沒什麼顧及地嗔聲直言著不滿。

 “陛下,你來了我這香雲堂,可進門後卻是連個笑意都吝嗇,該不會是身子進了我的門,可心裡卻還惦記著其他宮裡的姐妹吧。”

 都把話說到這了,她乾脆故意夾帶上醋意道,“臣妾知道了,陛下是有了新人便忘了舊人,如今恐怕是浮芳苑新來的妹妹,已將陛下的心勾弄了去,若真是如此,陛下只管去尋人家就是了,還來我這香雲堂做什麼?莫不是,陛下也怕吃人家一回閉門羹?”

 伶貴人平時是犯作慣了,話中故意帶著些別樣意味,目的也是想叫陛下軟下態度來哄哄她。

 卻是不想,她今日一時口無遮攔,不知是哪一句話竟真的忤到了陛下的逆鱗。

 只見他剛聽完此話,臉色驀地一沉,當即勃然大怒。

 而那置於紅木圓桌上的裝著蓮花糖水的白瓷碗,此刻更是被梁帝拊手猛地摔落地上。

 刺裂一聲,瓷碗瞬間四分五裂,沒喝完的糖水也隨之鋪撒一地。

 伶貴人頓時傻了眼,平日裡她就算真的犯些錯,也不至於會被陛下這般對待,縱是從進宮到現在,陛下連句重話都很少對她說。

 故而當下,她實在無措,只得腿軟著跪伏認錯。

 而其身後的一眾奴僕,見狀也滿目驚詫地跟著跪倒一片。

 一旁端立的梁帝,此刻冷目微凝,心頭同時翻著不甘心的湧浪,他睥睨著眼,隨之厲聲言道:“來人!現在便傳口諭去浮芳苑,就說今晚寡人要御駕過去!”

 聞言,伶貴人慌忙跪挪幾步,抱著梁帝繡著明黃龍紋的衣袍,含著哭腔淚言著不肯鬆手:“求陛下別走,方才……方才是臣妾一時無腦說錯話,臣妾認錯了。”

 梁帝眉頭並不見一絲舒緩,聞言只垂目冷嗤:“簡直笑話,寡人是大梁的九五至尊,到底有何不敢?要你們一個兩個都在寡人面前提醒!”

 伶貴人當即懵怔不減,抬眼茫然,其實直到現在她也沒徹底搞明白,自己到底是錯在了哪句話上。

 梁帝並不留給她任何挽回機會,直接甩袖而出,上了御用轎輦,而後又在香雲堂門口,當眾揚聲吩咐,準備起駕前去往浮芳苑。

 此舉,無異於是當面打了伶貴人的臉面,可此刻,他哪裡顧得上這些。

 他只覺若再這般被人提醒下去,他為天子的威嚴恐怕也要蕩然無存。

 這幾日,他因著那西涼女一事,心裡一直難以舒快,可伶貴人卻是自做聰明,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先前因為霍厭的提醒,叫他多疑而心生警戒,遂將那西涼女視作了身側威脅,並立即取消了當晚的食筵。

 可事後細想,此乃大梁皇城,他又為這裡唯一的尊主,豈能被一獻降而來的女子身上暗藏的威脅而懾服恐嚇到,若傳揚出去,自己的帝王威厲何在?

 而伶貴人的話,則是無意起了激將作用。

 梁帝偏是不信,身側有這麼多宦官護衛在,施霓能有幾個膽子敢直接施加毒害?

 無論對方是神是鬼,還是披著人皮的怪,他都要親自去會上一會!

 ……

 梁帝在雲香閣大怒一事,很快傳得沸沸揚揚。

 無論是其他宮苑的小主們,還是各宮伺候的奴僕婢女,皆是好奇心難擋地紛紛想將眼睛插在浮芳苑,好將情況查明個徹底。

 這光景實在太過難得。自伶貴人得寵後,都是別人忍著她的氣,受她跋扈專橫的欺負。

 而像如今這樣,陛下當眾不給她留絲毫面子,甚至直接將巴掌打在臉面上,實在過於少見。

 伶貴人在宮內樹敵不少,如今出了這等熱鬧之事,恐怕任誰都想趕上前來,吐一口唾沫星子。

 ……

 而此刻,處於話鋒漩渦之上的浮芳苑,可謂氣氛凝重到了極致。

 旁人暫且不看,只施霓這個事件主人公,當下得了信後,頭先凝目想的,便是該如何避過去。

 她實在思索不明,怎麼梁帝先前還對她心生厭惡,百般避諱,今日就又忽的換了主意而主動身臨了呢?

 只是,她沒來得及差遣阿降,去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打聽明白,梁帝的御用轎輦就已經臨於門口。

 她手心緊張而握,隨即便聽到院外不小的動靜陣仗。

 而其中最為響亮的一聲,便是張公公的細聲傳呼,“皇上駕到!還請施小主,出殿跪迎。”

 小主?施霓聞言蹙緊眉頭。

 此稱呼由皇帝身邊的宦官喚出,含義非凡,似乎已認定她是皇帝的女人。

 當下,看著外面漸暗的天色,施霓背上不由浸出一層冷汗來。

 此夜不見月光,夜幕也似比以往更加濃暗。

 ……

 霍厭的眼線早已佈於宮內,而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幾乎人盡皆知,自不會逃過暗處的眼睛。

 當霍厭自軍營演訓完畢後,策馬晚歸之時,密信正好由人隱秘送至了將軍府。

 他因思念施霓,所以這信平日裡也會照常送達,無論是她衣食住行上的小事,還是她平常無聊時,閒倚花窗,拿著玉如意挑花逗蝶的場面,事無鉅細,他方方面面都想著瞭解。

 故而今日密信傳來,他還心情舒悅地好奇她今日過得如何漫散。

 結果,卻見展信只八字:御輦夜至,姑娘危乎!

 橫眉現凜,拳心緊握。

 那指尖碎紙屑,當即被震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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