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是秋季時令水果,到了深冬,還能吃上柑橘的都是些達官貴人。
放在清溪這等天災不斷的地方,柑橘更是稀罕。
不過今天,黃安輔就懷揣著幾個柑橘進入縣衙,他一瓣一瓣的送入嘴中,閉上眼睛細細品嚐,彷彿山珍海味。
耳畔縈繞著莊定迭等人對陳逢的各種預測,宛若冬日裡的天籟之音。
如果要在李知風和陳子時之間選一人留在清溪,那麼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李知風。
因為李知風更好操縱掌控,陳子時這種心狠手辣,心思狡詐之人,他看著都有些毛骨悚然,州伯遷的死至今他依然歷歷在目。
不過對於他來說,州伯遷死了也是極好的一件事,否則自己那裡有今天的日子。
應付李知風可比應付州伯遷要簡單的多。
“自作孽,不可活,”
黃安輔眯著眼睛,享受著水果,心裡如是想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陳子時啊陳子時,我的計劃都還沒有開始實施,你居然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哈哈...”
他在心裡狂笑,但不敢笑出聲來,他依然在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真正開懷大笑的時候。
“黃主簿,今天遇到什麼好事情了,這麼開心,”
突兀間,他的耳畔傳來刺耳的聲音,這道聲音令他的聲音瞬間就緊繃起來,不只是身體還有靈魂。
他睜開眼睛,看到距離自己只在咫尺的陳逢,心想要是這傢伙看出自己的心思,氣急敗壞之下拉上自己墊背那可就完犢子了。
“大人何出此言,”
黃安輔當即起身,請陳逢入座,說道:“我剛才只是在笑某些井底之蛙。”
“井底之蛙?”陳逢疑惑詢問。
於是黃安輔瞥了眼後面已經閉口的莊定迭,說道:“就是剛才莊稅課說,大人您今日就是不死也會被貶為庶民,我實在忍不住,笑他無知。”
“原來如此,”陳逢笑呵呵的看向後面的莊定迭,“莊稅課,最近挺悠閒的哈。”
莊定迭臉頰上的肉可見的在抽動,不過他依然保持足夠的鎮定說道:“陳大人,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就事論事,您將御史大人下獄,不是我不看好您,實在是這件事太大了,那般說也是想提醒陳大人,儘早思考對策才是。”
“是是是,”
陳逢友好拱手,“多謝莊稅課提醒。”
說完這句話,他又看向教諭向智成,問道:“向先生,最近縣學裡那些學生沒給你搗亂了吧。”
向智成捋須道:“說起此事,還要多謝陳大人鼎力相助,相信明年本縣能出一個秀才了。”
清溪本就民風彪悍,在學堂進學的學子亦是如此,無論上課還是下課,多有擾亂課堂,尋釁滋事之人。
於是陳逢本著結交的心思,隨便制定了一些課堂規矩,並將周扶借給向智成用了一段時間,凡有鬧事者,嚴格執行課堂紀律。
半個月下來,那群不聽話的學生也被周扶打怕了。
即便現在周扶已經沒在縣學之中,但看到周扶留給向智成的教鞭依然瑟瑟發抖。
黃安輔看著如沐春風和向智成聊起來的陳子時,心裡頭不免不自信起來。
沒辦法,當初他自信的以為陳子時已經被燒死在黑雲山,結果卻突然出現在縣衙,狠狠的扇了他們一耳光。
很多時候他也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可到最後依然被陳逢扼殺。
這個明明還不及弱冠的年輕人,比混跡官場數十年的人還要讓人難以捉摸。
正想著。
前方,縣令李知風同樣攜著一身春風,面帶三月笑容走了出來。
他今天一身官服穿得極正,帽子沒有絲毫偏差,他是這麼認為的,昨天晚上他連夜讓自己夫人熨過官服,保證官服上一絲褶皺都沒有。
他明亮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到陳逢的身上,看著陳逢和向智成談笑風生,心道到了現在還在裝,等會兒有你好看的。
於是輕咳一聲,道:“陳縣尉,如此場合,注意規矩!”
“是,”陳逢毫無規矩的應下。
李知風咬牙,壓低了聲音說道:“陳子時,你好大的膽子,將御史大人下獄,古往今來你還是頭一人。”
聞言,陳逢卻是不卑不亢的說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還肩挑朝廷重任,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下官不過是依律法辦事,有什麼錯呢?”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
皆不可思議的看著陳逢,心想這傢伙是真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嗎?
即便你有來萬春作後臺,也不過一介知府,見到高澈然也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兒。
在無數驚駭的目光裡,只有向智成不畏的走出,正色說道:“陳大人此言甚善,今日方知,數萬黎庶,為何稱呼大人陳青天。”
“不知死活的東西,”
李知風覺得兩人是瘋了,說道:“等著御史大人的審判吧,希望等會兒你們也能這般侃侃而談。”
“縣尊大人,不要怪下官沒有提醒,”
陳逢好心說道:“做人要保持理性和剋制,生活才會平安。”
坐一旁的黃安輔聽見這話,心猛地一跳,用餘光小心翼翼的看著陳逢臉上自信的神情。
忽然之間,他原本心裡的得意化作了無盡愁意。
陳逢的態度,讓他直覺的感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況且,昨日在陳府中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他其實並不知道。
想到這裡,他更愁了。
李知風可沒有他想得那麼多,依然笑道:“陳縣尉,拭目以待吧。”
他昨晚去牢房中拜見高澈然,隨後便將高澈然接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並向高澈然彙報了近年來自己在任上的種種作為。
當然,他沒有忘記重點。
他向高澈然稟明原縣丞州伯遷的死因,承認州伯遷的確和山匪有所勾結,也提出殺害州伯遷的真兇奚虎至今未曾捉拿歸案。
究其原因,是因為陳子時在包庇奚虎。
他用了畢生所學來闡述陳逢如何在清溪縣稱霸,並列舉出陳子時私自抄家,貪墨髒銀等不爭的事實。
另一方面,也沒有忘記陳逢身為朝廷命官,卻染指商道,和蘇家聯合壟斷驛路生意,壟斷琉璃生意,乃至全縣的糧食發放,以至百姓不得不為陳逢說盡好話。
李知風確信,從昨夜高澈然的態度來看,他已經成功煽動高澈然心中的不滿和怒火。
今日,便是陳子時的死期。
很快,他就可以真正掌控清溪,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一縣正印。
“諸位,”
李知風看向眾人,中氣十足,“今高御史奉陛下之命蒞臨本縣,按察不法不公之事,無論諸位同僚是有冤屈還是有建言,都可以向御史大人陳奏,”
“只要於百姓有利,於朝廷有利,都有可能被採納,這等機會,諸位可萬萬不要錯過啊,那麼現在,請諸位同僚與本縣共請御史大人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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