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斐然頭回這樣受他歡迎，不由得稀奇：“沒料到你這嘴裡，還能吐出象牙呢？”
若是放在往常，東六早就告她的狀，說她不懂規矩的、沒有王妃風範了。
今日他卻像是轉了性子，聽了這話也不生氣，歡快地道：“府裡的飯菜都是您愛吃的，冰盆也一早就備好了，主子們先吃著，我去收拾房間去！”
他一溜煙的去了，熱情到有狗腿的嫌疑，楚斐然被領到飯桌前時，還有些目瞪口呆：“你對他幹什麼啦？”
杜孤庭也不太明白：“許是經歷了些事情，也長大了些。”
東六乃燕殺江湖中結拜好友的幼弟，是天下平定後才被燕殺塞到暗衛隊伍裡頭的，武功天賦高，性子卻極跳脫。
杜孤庭嘴上不說，心中卻明白，多半是自己前幾日狀況不佳，嚇著東六了，因此他才這麼急切的想要王妃回府。
滿桌菜餚色香味俱全，楚斐然提了筷子，杜孤庭才肯夾菜。
這些日子在大漠雖沒餓著肚子，但總歸不如飯菜香，她添了兩碗飯，才滿足地問道：“這手藝怎麼像是咱們府裡的廚子？”
杜孤庭吃飯的動作變慢：“阿璟把你慣愛的廚子都遣了過來。”
“不愧是阿璟，想得就是周到！”楚斐然誇道，“只是我失蹤這麼些時日，他怕是又要耗費心力，不知病情有沒有加重？”
杜孤庭語調難得溫柔：“你先吃，不必替他操心。”
雖然眼前人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楚斐然莫名覺得，自家夫君心事重重。
她火速幹完飯，問道：“怎麼啦？”
杜孤庭放下筷子，摸了摸她的肚子，問道：“可帶了安胎藥？”
這話，讓楚斐然意識到了事情嚴重性。
她默不作聲的拿出懷中藥丸，示意自己已經做好準備。
只聽杜孤庭微嘆道：“你聽了先別生氣，那些匪徒之所以能相互勾結，從王府之中將你擄走，與阿璟脫不了干係。”.
“什麼？”楚斐然縱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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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調卻也猛然拔高，“杜璟乾的？”
“他並非有意！”杜孤庭握緊她的手，有些艱難地解釋道，“出事之後，我們追查的步驟屢被打亂，以致錯過營救你的最好時機，而阿璟拖著病體奔襲百里，將奸細名單交於我手中。”
只需仔細一想便知道，杜孤庭既能一舉蕩平科爾部，又怎麼可能抓不到小小匪徒，必是有奸細從中作梗。
“可阿璟為何會知道哪些是奸細？既然知道奸細會搗亂，又為何不一早就把名單交給你？”楚斐然眉頭緊鎖，“難道他也看我不順眼？想讓我吃苦？”
杜孤庭眉眼中滿是複雜神色：“我一開始，也以為是他擅作主張，他卻說，那些奸細不是蠻族的，而是朝廷的人。”
“是朝廷的人，在阻撓你救我？”楚斐然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腦海中的幾處疑點霎時連成了線。
朝廷忌憚已久，甚至不惜聯合藥王谷，命慕容信、清察司兩次使用瘟疫這種下作手段，拼著數萬萬百姓的性命不要，要將杜孤庭按死在恥辱柱上。
匪徒作亂髮生的時間點，恰恰是慕容信等人失敗之後。
她喃喃：“朝廷無法把你弄死，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因為我不但是你的枕邊人，更是陛下曾經派出的奸細？”
邏輯通順，她卻仍有一處不解：“可科爾答那邊說，抓了我去，是要以我為人質跟你交換軍備。”
杜孤庭聽著她的分析，縱使心情沉重，也對她的聰慧刮目相看。
他解釋道：“蠻族地處荒涼，向來缺兵少糧，科爾答野心勃勃，與朝廷合作，販賣給敵軍軍備之物乃是大罪，若是被朝廷抓到把柄……”
“便可以以通敵之罪，將你賜死？”楚斐然想通前因後果，不禁冷笑，“咱們這位陛下還真是賢明，想弄死人，給個莫須有的罪名不就得了？為了自己聖德的名聲，非要把功臣身上潑滿汙水。”Ｅ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百姓們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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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敬愛的人，卻是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刺！
兩相對比，何其諷刺。
她看向杜孤庭：“杜景鑠在北境官場之中安插如此之多的奸細，必定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為了扳倒你，又不知許給了他多少好處。”
杜孤庭垂在身側的手，早已攥得指節發白。
楚斐然閉了閉眼，問道：“若是我真被他們抓去了，你會用軍備換我嗎。”
“會。”杜孤庭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楚斐然又問：“那若是陛下將你賜死，或將你削職流放呢？”
看著眼前沉默的男人，她繼續逼問：“若是他們的條件不是拿我換軍備，而是要你一命換一命，喝下毒酒呢？”
杜孤庭驀然抱緊了她，聲音沉穩堅定：“若我們之中只能活一人，我會讓親信照顧你終身。”
楚斐然忽然想落淚，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不論自己怎麼受苦都沒關係，將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還重要！
若她沒有重生，如今的北境便是瘟疫遍地，民不聊生，百姓無辜慘死。
他是不是已經接了那封賜死的密詔，被潑滿髒水，守著曾經被施捨的那半點親情、忠心，死在曾經敬愛他的百姓的唾罵聲中？
她很想罵這個迂腐的蠢人！告訴他，杜景鑠根本就沒拿他當親弟弟。
可回想起燕殺曾對她說的，杜孤庭成長的經歷，更多的卻是心疼。
這個人，早早的就沒了生母，被囚在狗籠之中，當做取樂的工具。
親爹與殺母仇人坐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裡，在他的籠前調情嬉笑。
後經太后溫氏教養，與杜景鑠兄弟相稱，才將他從暗無天日的生活裡拽出，成了如今名動天下的戰神。
他又如何能夠對昔日手足下手？
在世人眼裡，那是薄情寡恩的帝王，可在他心中，卻是昔日裂縫中照進的陽光。
“若是有一天大師兄背叛我，要殺了我，我會為了把恩情還給他，乖乖受死嗎？”
楚斐然在心底拷問著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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