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墨喝完薑湯,抿抿唇。
辛辣的感覺瞬間在整個口腔炸開,同時一股暖流湧入腹腔,漸漸充盈滿整個身體。他把壺碗還給蘭溪羽,說:“謝謝,正覺得身上涼,現在好多了。”
蘭溪羽點頭:“抓緊時間休息,下午我有些事情需要離開一會兒,就不等你開拍了。”
“好。”齊墨再次道了謝。
身後王軒把一整壺薑湯接了過去,跟著齊墨一起進了休息室。
蘭溪羽眼瞧著休息室的門閉合,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駕車離開了劇組。
他一路開到郊區臨近高速路口的位置,在一家賽車俱樂部換了跑車,走進VIP包間。包間中還有一位穿著及膝風衣的年輕男人,坐在沙發上。
“你倒真會選地方,知道我人在劇組,一腳油門來回超不過兩個小時,量我沒法推辭是吧,秦總。”蘭溪羽開口就是調侃,聽上去跟男人關係很熟稔。
這位被蘭溪羽稱作“秦總”的人,全名叫秦月明,是這家全省聞名的賽車俱樂部代理人,同時也是阿森圖公司15%持股的第三大股東。
“你吩咐的事,我敢不盡快辦麼?”秦月明示意蘭溪羽坐下,從懷裡掏出幾份檔案來。
朝上露面的幾份檔案隱約能瞧見“股權轉讓協議”等字眼。
“這幾個月我遊說了幾位小股東,他們同意把手上的股份交換轉讓,零零散散能有個百分之七八,只要簽字就即刻生效。”秦月明纖長手指被白手套包裹著,一下下劃弄著資料夾光滑的套皮,“這樣再加上你手裡的23%,差不多夠數了。”
阿森圖公司主要控股人是蘭溪羽的父親,手中股份佔比超過40%,擁有對公司的絕對話語權。想要真正控制阿森圖公司,必須要讓自己手中的股份大於這個數碼。
桌上這些“股權轉讓協議”,正是會讓整個公司的股權歸屬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存在。
蘭溪羽目光沉下,他伸手捻起一張檔案的紙頁,輕聲道:“不急,還沒到時候。”
秦月明:“你這陣子又是舞臺首秀,又是參加綜藝的,你爸根本想不到你還有心思放在公司上。”
蘭溪羽唇角帶笑,眼神卻冰冷:“他還以為咱們兩個已經決裂,他的第一股東位置極其穩固無法動搖。我進娛樂圈,他比誰都開心。”
“那齊墨呢?”秦月明問,“這位影帝先生是你用來遮掩的幌子麼?”
聽秦月明提及齊墨,蘭溪羽的目光瞬間柔和下來。“他肯定不是。”
秦月明瞧著蘭溪羽的模樣,瞧著瞧著便笑起來。“這幾天我也聽說了好些個版本的故事,不知真假。說實在的,我真以為你會在齊墨那裡吃閉門羹。沒想到進展出人意料地順利。”
蘭溪羽點點自己胸口:“真誠,你這種虛偽的心機老闆肯定不懂。”
“得了吧,誇你兩句你就翹尾巴。”秦月明把那些協議整理好遞給蘭溪羽,“拿好,這可都是我的心血,千萬別弄丟了。我好歹也是阿森圖的主要持股人,可不想看到公司被交到你家那個不成器的小崽子手上。”
……
此時,劇組下午的拍攝正在進行。
【定山河第一集第三幕】
【畫外音報幕:永元三年,夏至。】
這一天,大周王朝南部的汴州衙門在事件簿上記了件不起眼的小事。寥寥幾筆,寫著崇仁太子紆尊降貴,到監獄裡接出了一個本該秋後問斬的死刑犯。
月色耀目,竹林中人影婆娑。一襲赤色紗袍的太子身後跟著幾名侍從,還有一位穿著灰色囚衣的少年。少年的身上滿是傷口,手腕腳腕皆是鐐銬留下的痕跡,唯有那一頭及腰的白髮,在夜裡極為顯眼。
少年瞧著崇仁的背影,想起方才在獄中,汴州知府對崇仁太子所說的話。
“太子殿下萬不可小瞧此子,前年良鄉大火,連燒三日,只有他從村裡走了出來,其他村民無人生還吶。他是災星,是罪魁禍首啊!”
罪魁禍首。
這個詞,少年從小到大聽過了無數次。因著這一頭白髮,他被父母厭棄,被村民視為妖物。家中親人待他尚不如貓狗,行至街上更是被人遠遠躲開。他活得十分艱難,早已習慣了旁人冷漠厭惡的眼神。村子裡一旦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人們就會把怨懟一股腦發洩在他身上。
前年良鄉遇了大荒災,糧食幾乎顆粒無收。憤怒的村民們便將矛頭齊齊指向了他,只因他那一頭白髮。
他是妖的象徵,更是不詳的代名詞。
村長下令將他綁在木樁上燒死,那一年,他十五歲。
深秋,滿月,瑟瑟風起,熊熊火烈。
村民們舉著火把站在高高的木樁周圍,他一眼望去,那些人的臉上或是欣喜或是冷漠。火漸漸燃起,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涼涼的淚水劃過臉頰,他驚恐、害怕,隨之瀰漫上心頭的,是無盡的恨意。
明明沒有做過一件壞事,明明沒有害死一條性命,他弱小、卑微、謹慎,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想讓他死――原來,他的存在這件事,本身就是錯的。
他不知道那場大火究竟是如何燒起來的,他只知道自己清醒過來的時候,整個良鄉都成了一片火海。捆著他的繩子皆被燒斷,而他毫髮無損。
他震驚地撕扯著自己的白髮,似乎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輕語――“瞧,你殺了人,這都是你害的。”
他慌張地踢開擋路的村民屍體,踉蹌著一步步走出良鄉。他透過火光望天,月色如血。那是他記憶裡最後一次見到滿月,隨即他便被汴州衙門以“殘害鄉民”為由押至牢獄,再不見半點光芒。
而今,手腳鐐銬皆除,月光清冷,夜風沁涼,少年站在開闊的土地上,過往凡事,如同夢影。
他倏然停住了腳步。
鐐銬的碰撞聲霎時消散,太子殿下微微側身。少年咬著唇,忍了許久方開口道:“你是那群人的頭兒?你救我有何目的?我乃災星,你帶我在身邊,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嚓啷!”
侍衛們紛紛拔刀指向少年,崇仁太子笑了一聲,按下了隨侍的刀柄,轉身道:“為官一任,當造福一方。良鄉災荒,不辨禍首卻責寡,不尋緣由卻欺孤。出了事情,找弱者抵罪,算什麼父母官。”
少年聽到這番話,卻是愣住了,他聽不懂話中的大義,但能隱隱感覺到面前人向他傳遞來的的善意。
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件披風,少年回過神來,只見崇仁太子站在他面前,眼神中流露出關切與親近。
少年想要用披風遮住自己的白髮,被太子阻止。崇仁太子緩緩道:“三日前,司星夜觀天象,道有將星現於汴州。我沿著星盤的位置一路尋來,這才尋到你。來人,為他更衣。”
侍從上前為少年套上早已備好的錦衣,太子親手將他的白髮束起。
“甚好。”太子瞧著他打扮一新的模樣笑道,“少年意氣鴻鵠志,自今日起,你便叫鴻鵠。過往種種不必再提,你只需記得,你是我大周百年難尋的將星。”
鴻鵠……
少年口中喃喃,咀嚼著這個名字。
這世上,生他之人為父母,但賜他姓名、予他希望的,是太子崇仁。
……
“好,停!”胡青眉導演從椅子上站起來喊停,同時補光的燈板、鼓風機等道具也紛紛撤開,讓出一條路來。
飾演“崇仁太子”的沈拓伸手將齊墨從半蹲的姿勢扶起來:“齊老師辛苦了。”
齊墨微微蹙眉,伸手夠著假髮的位置。
兩名場務走上來檢視,原來是沈拓給齊墨束髮的時候手法不太對,把假髮的掛鉤和束帶綁到一起去了,那個位置剛好擦著鬢角頭皮。
姿勢保持了那麼久,齊墨不知道得多疼。
旁邊人趕緊幫忙把束帶解了下來。
胡青眉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光顧著給沈拓不願其煩地講戲:“崇仁的眼神不太對,你要表現的不是太子殿下的尊貴和高高在上,而是要傳達出親切。現在鴻鵠剛剛被救出來,人生最萬念俱灰的時刻遇見了太子崇仁。因為這次會面他被崇仁感動,後期才對太子殿下心存感激……”
沈拓耐心地聽胡青眉說完,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好,那我們再來一遍。”胡青眉示意大家各就各位。
在溫柔白光的映照下,沈拓重複了束髮的那段劇情,待束好頭髮後,他退後一步端詳著面前的齊墨,開始說臺詞。
“自今日起,你便叫鴻鵠。過往種種不必再提,你只需記得,你是我大周百年難尋的將星。”
但,這次唸到“將星”這句臺詞時,沈拓突然抬手觸及齊墨的臉頰。
這是劇本上沒有的動作。
齊墨驀地抬眸,瞧見沈拓充盈著淡淡笑意的雙目。
胡青眉沒有喊停,齊墨便也沒當場反對,古裝寬大的衣袖垂下來正好擋住了他的表情。
……
這幕拍完後,當天的拍攝就算正式告一段落。
臨散場時,齊墨叫住了正欲離開休息室的沈拓。“沈拓。”
沈拓回身,面帶微笑:“齊老師,有什麼事?”
齊墨說:“關於今天的戲,我有些想法跟你談,你只當是我們對劇情理解的合理探討,有什麼就說什麼,不用避諱。”
沈拓點頭:“好,請講。”
“崇仁的親切是浮於表面的,他骨子裡依舊是個冷傲天家人,從後續幾期的劇本中就能很明顯看出,他對自己揹負的身份命運和責任看得很重,所以行為舉止也應當符合人物定位。”齊墨耐心解釋,“對於肢體接觸和情緒外顯,崇仁都應該是剋制的。”
言下之意,“崇仁太子”在那種情形下,不該對“鴻鵠”有額外的舉動。
沈拓若有所思地垂頭片刻,又笑道:“齊老師說得很有道理,但如果是這樣,這部劇還有什麼意思呢?”
齊墨動作一頓,神色微沉。
“在人物設定上,君臣組合本來就很曖昧。而且,這部劇隨著播出宣傳,肯定也會把君臣組當成戀慕關係引導。大家想看什麼,我們就迎合什麼。你看我這麼演,胡導也是同意的不是麼?”沈拓依舊笑意盈盈。
齊墨音調下降:“表演不是為了迎合觀眾。”
沈拓乾脆輕笑出聲:“齊老師說這話是認真的?你在戀綜上面表演地那麼到位,怎麼放到劇裡就覺得不行?角色之間可以守禮剋制,也可以氛圍曖昧,當然要選效果最明顯的一種方式來表現吧?”
……
剛剛回到劇組的蘭溪羽把車停在了停車場,拎著鑰匙往劇組休息室的方向走。
臨近門口的位置,他聽到裡面似乎有人在跟齊墨說話,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齊老師,你既然可以接受戀綜那種程度的CP炒作,為什麼劇中人物的反而接受不了?按理說,這都一樣吧,套上人設不是更好演嗎?”
蘭溪羽臉色一冷――這聲音是沈拓。
他將手放在門把手上,剛要往下轉。
“當然不一樣。”
蘭溪羽動作頓住。
這是齊墨的聲音,清清冷冷,清晰可聞。
“劇裡演的是人物,綜藝我做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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