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琅在一旁羞慚道:“大兄, 這帕子……與, 與漪漪姑娘無關,是我,是我無意所撿,大兄你別怪她, 這次我和漪……皆是被人所設計, 她是無辜的,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眼前的兄長, 人人皆知是位芝蘭玉樹的翩翩君子,他甚至從未見過他發怒的模樣。
即使是在一向不假辭色的父親齊王面前, 他都始終雲淡風輕,置身事外,優雅從容, 可是今日……
不論他如何解釋,換來的都是他狂風驟雨一般暴戾的凌虐與打罵, 他像是瘋了一般……不不, 他本來就是瘋子,他早該看出來的!
魏玹聽了這話拎著魏琅的頭皮又是往前一緊,溫柔陰毒地笑,“好啊我的好弟弟,這帕子你能解釋清楚了,那你和別的女人上床, 嘴裡怎麼喊著兄長女人的名字, 別告訴我你也是喊錯了名字!”
魏琅臉上徹底失了血色,他怎麼可以當著她的面這樣說, 他慌亂地看向沈漪漪, “漪漪姑娘你聽我解釋, 我以為那女子是你,我只想要你趕緊離開,我對你從無褻瀆之意!”
少女單薄的身子一直在打顫,這樣炎熱的天,她平素嫣紅明潤的櫻唇竟透著淡淡的青色,對上她那雙清澈哀傷的剪水雙瞳,魏琅一時羞愧得無以復加,只得狼狽地掩面避開她的目光。
沈漪漪見他此狀,便知魏玹所說為真,溼潤的眼底漸湧上一股疲倦之色。
她實是不知該如何解釋了,若魏玹非要懷疑她對他不貞,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
至於魏琅……
她當真是不懂男人的心思。
沈漪漪苦笑一聲。
腦中的暈眩之感越來越強烈,眼前忽而一黑,沈漪漪閉上眼睛,任由身體向後倒去。
“姑娘!”
朦朧中,她似乎聽到春杏驚慌失措的喊聲,聽到刀劍落地的清脆聲,聽到腦海中的嗡鳴之聲……旋而再度墮入了那片深深的、無盡的黑暗之中。
……
春杏喊了一聲,慌忙上前扶住暈倒的沈漪漪,哭道:“世子爺,姑娘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明白嗎!她身子這麼弱,又剛剛受了驚嚇,求求您別逼她了!”
魏玹緊抿著唇將沈漪漪抱起,這一次她失去了意識,柔弱的身子無所依靠地躺在他的臂彎裡,面若金紙,再沒有如上一次那般緊緊地依偎著他,將臉深埋入他的懷中的依戀繾綣。
走到門口,魏琅在身後忽極壓抑地喊了他一聲,嗓音觳觫低沉,“大兄……”
魏玹扭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魏琅立時噤聲,眼睜睜看著兄長抱著懷中的女子大步離開。
幸而先前來看病的大夫並未走遠,讓吉祥慌忙騎馬給追了回來。
老大夫一進門看著病人原先蒼白的面色不過短短几刻鐘的時辰竟又泛上幾分青灰,纖細的手腕到手背連著一片高高腫起,登時就沒好氣地對著身側那面色冷峻的世子爺斥道:“病人剛服下藥,你們又惹她勞動作甚?這嬌滴滴的小娘子身底子本就比旁人要弱,你們要取她性命直說便是!”
魏玹冷冷地看著大夫,再也沒了往日優雅的風度,寒聲道:“這病你看是不看?”
老大夫倒也不懼權貴,同樣是臭著臉給那人懷裡的小姑娘重新把脈看病,在原先的方子裡又添了三四味藥。
昏睡中沈漪漪感覺到有人不僅在往她口中強行喂藥,還捏著她的痠疼的手腕反覆揉捏。
疼得她委委屈屈地淌出一包淚兒來,一會兒吸著鼻涕喊著阿爹,一會兒癟小嘴兒喊著阿孃,剛發過一次洪水的大眼睛再度不講道理地洩了閘門。
既當爹又當孃的世子爺看著滿手的鼻涕眼淚臉黑沉得幾乎要滴下水來。
不過此刻顯然也不是講究的時候,忙活完一切用巾子擦罷,才讓人把春杏叫到書房來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問了一遍。
春杏出去之後,正巧遇見在門外站著的二郎君魏琅,忙道:“二郎君你怎麼……”
魏琅已重新換了一身衣裳,又給頭臉的傷處上了藥,面色蒼白地對春杏搖了搖頭道:“我無事,回去告訴你們姑娘,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我已無顏再見她,還望她日後能……”
“二郎君。”吉祥微笑著喚了他一聲,“莫讓咱們世子爺久等了才是。”冷冷地斜了春杏一眼。
春杏不敢多問,慌忙離開。
魏琅進了屋,長兄魏玹正跽坐於上首淡然飲茶,魏琅抽出腰間的刀,一閉眼一狠心,當著魏玹的面將自己右手的小指斬了下來,鮮血濺了一地,魏玹神情依舊不鹹不淡,面不改色。
“今日之事皆因弟不夠謹慎而起,與旁人無關,求大兄繞弟一命,日後弟必定小心謹慎,絕不會再行差踏錯一步。”
見識到了兄長溫文爾雅表皮下的陰鷙狠厲,魏琅自知不是魏玹的對手,尤其是三弟魏璉遠走長安之後,他心中愈發懷疑是兄長魏玹所為。
如今看來,怕是八.九不離十。
為了保命,他只能自斷一指證明清白,倘若兄長不信,那他便是前途盡毀,此生再難有出頭之日!
魏琅神情惴惴,極其忐忑地低著頭,魏玹見狀嗤笑一聲,“魏慎遠,你就這點出息?”
魏琅面色愈白,眼底慌亂。
魏玹遂興致索然,冷冷道:“一個月後,自己想個理由離開長安,別讓我再見到你。”
魏琅心神巨震,跌倒在地,痛苦地哀求道:“大兄,求你不要……”
魏玹毫無憐憫之色,魏琅還欲再說,被紀乾強制趕了出去。
數日之後魏琅便會知道,與他的三弟魏璉相比而言,兄長對他這個二弟,算是夠仁慈了。
*
傍晚的微風緩緩吹動著青緞彈花的軟簾,窗外細碎昏暗的光暈落在人的臉上卻並不刺眼,似乎天色已是不早。
屋裡飄蕩著濃郁的藥香,比起飲下去時那股子令人慾嘔的味道少了幾分刺鼻,多了幾幽遠淡雅的清香。
沈漪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坐在昏暗光影中的魏玹。
即便是在夢中他這張陰沉如水的俊臉依舊揮之不去,沈漪漪痛苦地蹙起眉頭挪動著身子,只想離他這瘋子遠一些。
手腕雖已被人包紮上藥,可仍然刺痛無比,僅動了一下就疼得她冒出一身的冷汗,輕呼一聲又躺了回去,宛如砧板上待宰的兔子一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他卻只無聲無息地冷睨著她。
沈漪漪便不再做徒勞之功,只倔強望著頭頂的承塵,有氣無力地說:“你再問我多少遍我也是同樣的回答,我和他清清白白,從未有過逾矩之舉……”
魏玹聞言便冷笑一聲,沈漪漪頓時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聲音驟然拔高,從床上坐起來指著他道:“你、你該不會真的傷了他?你真是個無情無義之人,事情都還沒查清楚你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傷人,他是你的親兄弟,你竟然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肯放過!”
“你這蠢婢子,”魏玹鉗住她的肩骨,制著她完好的那條手臂也不能亂動,怒聲罵道:“說你蠢你還真是蠢,我若是真把魏琅如何了,你以為你還有命活到明天?”
沈漪漪同樣是怒上心頭,梗著脖子回敬道:“我沒命活到明天不正合你心意了嗎?你給我安的那些罪名哪一個能讓我活到明天?!”
“你還敢犟嘴?”
魏玹被這膽大包天的小奴婢氣得心肝肺都要炸了,戳著她的腦子就罵:“你這沒長腦子的蠢東西,都怪我平日對你太縱容養成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脾氣!你若不蠢又為何會被一個面生的賤婢就騙出去著了人家的道兒?你若不蠢又怎麼會以為我能一氣之下要了魏琅那狗東西的賤命跑過去攔著?”
他冷笑道:“我魏玹若真想殺一個人,那便要讓他死得悄無聲息身敗名裂,讓任何人都懷疑不到我的頭上!”
“記住了,倘若你真膽敢和魏琅那廝有私情,我便將你那對白嫩的手腳一齊斷掉和他扔到甕裡做成人彘,對外就說齊王庶子被仇家追殺掉落懸崖,又有誰會懷疑?至於你,你個沒用的蠢東西誰管你!”
這個薄情寡義的瘋子!沈漪漪嚇得抖如篩糠,含著淚瞪他道:“你……你敢,你這混蛋你草菅人命!”
“我不僅草菅人命還欺男霸女強搶了你這良家女子,你今日才知道?”
魏玹捏過她光滑的的下巴陰惻惻道:“沈漪漪,你下次再這麼蠢,我還真想試試把你這漂亮的臉蛋兒做成人彘是什麼感覺。”
沈漪漪一口差點沒上來背過去,憤恨地捶打著他道:“你胡說八道,我才不蠢……你放開我!這天底下只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我又怎麼會知道那婢女就是旁人叫過來專門害我的!”
“那你不會先讓吉祥過去看看?我把他留在府裡是給你當擺設的?臨碧軒那是什麼地方,你敢帶著一個婢女就去一個外男的居所,你自己不長腦子還滿肚子苦水,我看我是罵你罵輕了,就該打你五十個板子叫你這蠢東西長長記性!”
他這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擺明了是來吵架,偏沈漪漪被他罵得啞口無言。
她知道自己有錯,可那時關心則亂,一心想著不能委屈了蘭蕙,左右阿鸞也在不會出什麼事,哪裡會想到這麼多?
她差點被魏琅欺負了不說,回來還要挨他的冤枉和一頓臭罵,手腕疼心裡更難受,一時心力交瘁,原本那點微薄地所剩無幾的自尊心更是雪上加霜。
想著想著淚水就跟斷了線的珠子嘩啦啦往下掉,委屈得幾乎要六月飛雪,索性破罐子破摔大聲喊道:“我就是蠢我就是笨,你是天底下第一大聰明人不還是每天賴在我床上不肯走,咱倆誰又比誰高貴!”
魏玹涼颼颼地反唇相譏道:“要不是你這張臉和這身子還勉強能看,我早就像丟腌臢一樣把你丟出齊王府了。”
沈漪漪氣得杏眼通紅,脅肋脹痛,唇瓣幾欲被她咬破,險些一口氣沒上來過去。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說她……
這混蛋,這瘋子,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迅速又變得霧濛濛一片,一番爭執下來,把小奴婢原本泛青的小臉都氣得粉白交加,猶如白嫩的梨花瓣中沾著溼潤的春雨往下滾落,黑白分明的杏眸無限委屈地閃動著淚光。
魏玹面無表情地看著沈漪漪,他倒要看看這蠢婢子要鬧到什麼時候才肯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突然,沈漪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鼓作氣扯了被子蒙到臉上將自己裹成了個蠶蛹。
繼而被衾裡傳出一聲聲悶而傷心欲絕的哭聲縮到被子裡哭去了。
作者有話說:
女鵝:破防了破防了
解釋一下,女鵝其實知道自己錯了,但是狗子一點不溫柔罵的傷了她自尊心,所以才很難過~
二更還是晚上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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