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赤井從障礙後扭身開火，兩聲槍響。
“咔”的一聲輕響。
神代清嗣敏銳的察覺到那是子彈打空後，槍膛空倉掛機的聲音。
赤井使用的是格洛克17式手槍，顧名思義容彈量17發。
他找準時機猛地縱身躍起，踏在高高的機器上旋身躍下，衣襬劃過一道深黑色的圓弧。
赤井正在將新的彈匣插入槍柄，就看見一個人影從他頭頂撲下，他踏在身後借力仰身，讓開視線，左手輕動，套筒歸位。
一槍槍響，他感到手腕劇震，手槍從他手中脫身而出。
神代清嗣冷笑，落地的瞬間FN-57手槍直指赤井的面門，卻看見赤手空拳的赤井猛地躍身前踢，腿部帶著一陣勁風襲來。
他揮手格擋，肌肉相撞發出劇烈的爆響，後撤卸力的同時他連續盲射兩槍未中，卻發現赤井居然在空中踢出了第二腳，擊中了他的手腕，神代清嗣手中的手槍劃出一道弧線，飛到了不知道哪裡的角落裡。
艹，看這招數，這傢伙居然是個精熟截拳道的好手。
他猛地發力提膝，以一記兇狠的膝頂撞開了赤井的身體，這是泰拳的招數。
隨後揮肘橫格，破壞了赤井的下一步攻勢後，撤步退到安全位置後墊步揮拳。
赤井的手法深得截拳道和空手道的精髓，以靈巧的步伐和身法不斷地封鎖神代清嗣的位置，以反克攻，以攻克攻，雙手迅捷而靈動的變幻攻防姿勢，每每在屈掌拍開神代清嗣手臂的時候，施加狠辣的劈砍。
而神代清嗣則以自己最為擅長的菲律賓卡利格鬥術應對，在對招中他明顯感覺到赤井的右手攻擊比左手更加有力，這對於左撇子的他來說顯然並不正常。
卡利格鬥術講究三要素：破壞，即用靈活高效的手段破壞對手的重心和招式連貫性；安全地，即時刻保持靈活的步伐，不斷地移動和閃躲，時刻保持自己處於便於發力攻擊和格擋的安全區域，伺機一擊致命；流動，身體的所有動作必須保持流暢性，像是流水一般綿延不絕。
神代清嗣研習的格鬥術很多，比如泰拳、巴西柔術、以色列馬伽術、俄國桑博......
尤其以泰拳和菲律賓的卡利武術最為擅長，對於知名武術家李小龍先生創立的截拳道反倒了解不深，但那標誌性的空中連踢他還是認識的。
倒不是他崇洋媚外，而是因為教他格鬥的老師不會這個。
兩人在十幾秒間交換了幾十招，搏鬥中赤井的攻勢依舊迅捷兇悍，但肌肉的高強度運作也牽動著他左肩的傷勢，鮮血之間洇透了他手臂處的衣服布料，臂膀像是灌了鉛似的越來越虛弱，應對也愈加吃力起來。
在神代清嗣飛身踏在突出物上一拳砸向赤井，而後者用肩膀勉強格開他的拳頭之後，赤井跌撞著後退了幾步。
局勢看起來漸漸明朗了，眼前的FBI探員很強，可惜剛開始受了槍傷，雖然子彈擦傷肌肉後沒有留在體內，但還是在他不斷的高強度運動中持續消耗他的體能，像是一座海嘯中抵禦驚濤駭浪的巍峨堤壩，看似能夠勉力維持，但其中細微的蛀洞已經開始悄然鬆動，終將轟然倒塌。
從內心來說，神代清嗣並不想殺死赤井，相反他很欣賞這位能力極強的探員。
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絕對不能讓FBI鎖定他的身份，海倫娜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他可以透過誘導、威脅甚至軟禁讓她暫時保守秘密，但赤井秀一作為追捕他的探員，必然不會與他認定的罪惡妥協。
因此，赤井必須死。
赤井秀一慘笑著，挺拔的身軀沾滿了塵土，他挽起了襯衣的袖子，露出一雙筋節分明的手，殷紅色的血珠沿著他的手臂蜿蜒滾落，宛若蛇形。
“看來我們之間，只能有一個活著離開這裡。”他平靜的說道。
“那我希望那個人是我。”
神代清嗣挑挑眉，看著面前失去了武器的探員從懷中掏出一本記錄本，從封皮上取下一支鐵灰色的戰術筆，對一支鈦合金筆身的戰術筆來說，書寫只是它最沒有價值的功用，在一個強壯並且會使用它的男人手中，收起筆尖後鎢鋼的筆頭可以瞬間擊碎普通車輛的擋風玻璃。
對肉體的殺傷力，不亞於小口徑的手槍射擊的威力。
他沉默地摘下了自己的領帶，將一端緊緊攥住並纏繞在右手上，另一端握在手中，構成了一個臨時的武器。
赤井握住那支戰術筆，抬手將記錄本拋在他腳下。
銳利的眼神盯著神代清嗣，兩人即將做最後的生死相搏，此時的敵意卻漸漸消散。
尤其是在他查到蒂姆醫生的關鍵線索後，作為一個人他可以理解神代清嗣，作為警員他卻不能辜負自己的職責。
忠誠、勇敢、正直，這樣的信條有幾個人真正相信，又有幾個人能夠奉守。
不多，赤井秀一就是其中一個。
兩個無法相互妥協的人，一個為了復仇，一個為了職責，明明素味平生卻不得不在此刻做出選擇。
殺人，或是被殺。
“我有一個提議。”赤井秀一朗聲說道。
“不知道，你也沒有興趣和我訂立一個君子協定。”
神代清嗣皺了皺眉，隨即開口拒絕：“如你所見，我不是一個好人，更不是君子。”
“就在今天，我在蒂姆.亨特的家中發現了一本病歷，那上面記載了數年來他與一些人做的骯髒交易，他們綁架或是脅迫了很多受害者，將他們身體的器官取出來，並移植給了一些權貴。”
赤井秀一一字一頓的說著。
“我在這個筆記本上摘抄下了那些受害者和受益者的名字。”
“說下去。”神代清嗣盯著他，有一瞬間失神，眼中泛起冷色。
“看起來我猜得不錯，你果然很感興趣。”赤井揉了揉受傷的手臂。
“如果接下來是你死在這裡，我可以答應你，不遺餘力的將這件事追查下去，盡我所能將那些人繩之以法。”
這句話他說的其實沒有底氣，因為他知道那些人的能量，只能盡他所能。
“那如果是你死在這裡呢？”
神代清嗣說。“你要想讓我答應你什麼條件。”
赤井秀一想了想，他的內心同樣有著糾纏多年的夙願，他父親失蹤的事件始終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正因為如此他才加入了FBI，發誓與那黑色的組織不死不休。
如果他死了呢？
拜託眼前這個人調查那件事的念頭動搖了一瞬，就被他壓下。
因為調查案件伸張正義是他的職責，而不是對方的。
也因為，他是赤井秀一。
他面露微笑，語氣卻兇狠地像是要咬碎什麼。
“那你就走出這裡，去把那些噁心的傢伙剁碎了餵狗。”
他笑著，持續的失血，讓他的面色煞白。
神代清嗣也笑了，他用揶揄的語氣說道：“這可不是一位警官該說的話，我還以為要我幫忙照顧老婆孩子或是家中的老母呢？”
他看著赤井的眉頭皺了皺，又補充道。
“你不會是個孤兒吧？”
“......差不多吧。”
赤井撇撇嘴，想起了自己‘糟糕’的家庭，拿他們開起了玩笑。
“那你呢？”
神代清嗣彎下腰，撿起赤井秀一丟下的記錄本，拍去封皮上的灰塵。
“你把我的家人扔在地上了...”他輕聲說。
“我很抱歉，不知是哪一位？”
赤井詢問道，眼神中閃過一絲厲色。
“......”
槍聲驟然而起，神代清嗣開口說話，聲音卻被噪音淹沒，生生的嚥下了那個名字，他驚愕的看著自己的腰部，汩汩流出的血正從那裡漫出來，緊接著劇烈的疼痛襲來，如果不及時止血，生命會像是潮水般慢慢從他體內流失。
細微的腳步聲從兩人身後傳來，兩個人都以為這是一場彼此之間的廝殺，但此刻出乎意料的第三方突然強勢加入戰局。
來人手中舉著手槍對準了兩人，顯然那是一把來自神代清嗣從‘殺人魔’身上搜出來的手槍，黑克勒-科赫公司出品的MK23手槍，發射毫米的.45ACP彈藥，黝黑色的槍身對於她細弱的手腕來說有些巨大。
貝爾摩德終於逮到了她夢寐以求的機會，在兩人持槍對射的時候，她很難尋找到殺死赤井的機會。
因為在瞬息萬變的時候，即便她有機會向赤井開槍，只要不能夠立刻殺死赤井，就會立刻被標註為有危險的目標，在美國對於警官開槍的後果非常嚴重，對方可以不加警告即可開槍射殺她。
就算她運氣極佳，可以重傷或是殺死赤井，那弱小女生的偽裝就不復存在了，神代清嗣會怎麼看待她，想必也會馬上懷疑她的身份。
這對她來說也很危險。
她沒有自信和實力正面應對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但眼下兩人都失去武器並受了傷，那麼機會來了。
為了在事後消除掉她存在的證據，並便於偽裝現場，她沒有使用自己隨身攜帶的袖珍手槍，而是跑上高臺拿走了卡爾瓦多斯的槍。
令她慶幸的是，卡爾瓦多斯的身影已經從那裡消失，留下了蹣跚的染血腳印，他們在檢查這間廠房的時候找到了被雜物堆積的消防通道。
赤井的到來吸引了神代清嗣的注意力，使得卡爾瓦多斯得以順利死裡逃生。
她開了槍，並沒有直接射擊赤井，赤井已是強弩之末，她需要先行瓦解了另一個人的戰鬥力，已防止可能的反撲。
女人在身後輕聲說話，虛幻而愉悅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像是塞壬的魅惑歌聲。
“誰講過無言的死亡故事？”
“誰揭開過死後景象的帷幕？”
神代清嗣扭頭，女人的臉上帶著神秘而懶散的笑，金色的長髮被她束在腦後，幾縷蜷曲而蓬散的髮絲垂落在鬢角，彷彿挑染過似的夾雜著血跡。
這種氣質似曾相識。
她張開薄櫻般的嘴唇，面容沒有改變，氣質卻完全褪去了少女的青澀，轉而帶上了一種暗黑的美感。
“誰到過曲折廣闊的墓穴裡，把它下面的陰影向人描述...”
神代清嗣皺了皺眉，他不瞭解對方的身份，並且覺得這樣的出場方式太過中二。
這是雪萊的《Oh》。
但人家已經用子彈和詩歌正式宣告了她的存在，在他的內心已經無法用海倫娜或是女孩這樣的代名詞稱呼她了，即便手段卑劣，她也配得上獵手的稱號。
兩隻老虎在叢林裡拼鬥的你死我活的時候，一隻劇毒的蜘蛛悄然降下。
“有什麼臨終遺言要說嗎？小殺手。”
她走到兩人不遠處，寬鬆的衣物下隱約可以瞧見玲瓏的曲線。
“以及赤井秀一警官，還是我該稱呼你為黑麥威士忌，真是好久不見啦。”
神代清嗣沒有說話，他死死地按住傷口不讓血流的過快。
心中盤算著與女人之間的距離，和以他目前的速度，能夠徒手擊殺的機率。
在槍口下，他已經放棄了赤井這邊的防禦，現在兩個人雖然沒有聯手，卻不得不默契的轉向面對更大的威脅。
赤井秀一發出譏諷的笑聲，輕蔑地說道：
“離我遠點，我已經聞到你身上噁心的屍臭味了。”
女人“噗嗤”一聲笑了，倒是沒有生氣，她伸出手撥動了一下鬢角的髮絲，嗅了嗅自己的胳膊，眉頭輕皺。
“是啊，為了這一刻我可是犧牲了很多呢。”
她嘟囔道，語氣像是在對赤井撒嬌。
“不過好在，你們沒有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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