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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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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上帶著笑意,卻沒有人敢質疑他究竟敢不敢。

 傅懷硯出身時就被卜為兇命,此時即便是腕上繞著象徵慈悲的手持,卻也絲毫不斂凜冽的殺意。

 即便,殺了李福貴,不亞於當面打顯帝的臉。

 李福貴自以為不過只是當面挑撥幾句,算不得什麼。

 至少這是在皇后面前,坤儀殿內,傅懷硯即便是再如何,怎麼也不敢在這裡妄為。

 卻沒想到不過才說了幾句,自己就險些被嚇出一身冷汗。

 李福貴毫不懷疑,若是自己當真說下去,自己也會如傅瑋一般被送進慎司監。

 他畢竟不過一個奴才,遠不比得六皇子那般還有容妃在外奔波著。

 他面色慘白,原本比旁人稍小些的瞳仁此時更為縮小了些,手中還拿著拂塵,尾端也輕輕顫著。

 李福貴身後站著的那些姬妾也俱是花容失色,她們原本只知道是進宮中來侍奉貴人的,原本見到是素有聲名的太子殿下,還忍不住生出一點慶幸,可是現在的場面,卻又和她們想象的截然不同。

 “是奴婢……奴婢一時失言,還望殿下恕罪。”

 李福貴一時間顧不得擦拭自己額上的冷汗,只面色倉皇道:“公主殿下金枝玉葉,奴婢這閹人的嘴自然是提不得。”

 傅懷硯輕嗤了聲,沒再應聲。

 檀木珠串在手腕間摩擦,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

 他剛剛一番話一出,袒護的意味幾乎連絲毫掩飾都沒有。

 可是他們此時這是在坤儀殿,甚至在不遠處坐著的,就是皇后。

 明楹心下突然好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銀線輕輕扯了一下。

 她幾乎不必抬眼,就可以想象到殿中各人面上的詫異。

 傅懷硯素來懶得管這些事情,即便是自己的皇妹。

 更況且上面坐著的人是皇后,就算是李福貴說了什麼話有失妥當,也當是皇后先行出口訓誡才是。

 而且他剛剛開口時,縱然是姿態隨意,可是話意外的殺意卻又是昭然若現。

 “看來李公公一直跟在御前,卻也是越活越回去了,”皇后溫柔的嗓音從上方響起,“杳杳是什麼身份,也是你一個奴才可以妄自開口議論的?”

 李福貴訥訥應是。

 片刻後,他又試探著開口道:“那這些姬妾……陛下的意思是,既然太子殿下忙於政務,那麼這些姬妾正好用以為殿下排憂解難,是以,都應當留在東宮。”

 李福貴朝著皇后躬身:“不知道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抬起茶盞,開口道:“東宮的事情,本宮不插手。”

 李福貴此時最怵的人就是坐在一旁的傅懷硯了,他頓了片刻,卻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對上他,頭壓得很低,“那殿下是如何想的?”

 一旁站著的數位美人俱是稍垂著首立在一旁,面色平靜,皆是並無什麼其他的神色。

 此時被討論的是她們未來的命運,而從進入教坊司的那日起,她們的命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此時皆在面前的人的轉念之間。

 是可以留在東宮,還是繼續回到教坊司。

 殿中落針可聞,傅懷硯卻倏地看向明楹。

 他手指撐著下頷,目光越過面前的數位美人,“皇妹怎麼想?”

 “東宮的事,阿楹不敢僭越。”

 傅懷硯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孤可以給皇妹這個權利。”

 明楹抬眼與他對上視線,她向來很會察覺人的情緒,此時也不例外。

 她其實知道傅懷硯想聽的答案。

 可是那又如何,天理倫常在上,她曾是他的皇妹是無可辯駁的事實,更何況皇后還在這裡,他可以隨性妄為,但她不可以。

 現在宮中還會為她打算的人大概也只有對她心存善念的皇后娘娘了,她不能這般不知好歹,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明楹不退不避地看著他,輕聲道:“皇兄久未成婚,太子妃之位空懸已久,即便是為了萬民福祉與社稷安定著想,也的確理應早日成家。”

 這些美人或許對傅懷硯而言算不得什麼,可是他日後總要娶正妻的。

 與他人共同求帝王的片刻垂憐,從來都不是她所願。

 傅懷硯與她對視,眼眉間的情緒淡漠,手腕上的檀珠滑落至掌心。

 他隨手撥過一顆,轉開視線,淡聲開口道:“……皇妹還當真是識大體。”

 “只是可惜,孤不是。”

 傅懷硯緩緩起身,他極為高挑,此時居高臨下地看著站在原地的李福貴,“還望李公公回去替孤轉告一聲父皇,父皇的好意兒臣心領,只是東宮內素來不留底細不明的人,除了――”

 他頓了頓,才接著道:

 “死人。”

 殿中的數位美人聞言頓時面色慘白。

 李福貴此時脊背發涼,哪裡還有膽子再問下去,匆忙告退以後,就帶著這幾位美人退出了坤儀殿。

 皇后見李福貴走後,對著明楹笑了笑,溫聲道:“杳杳方才也在,倒是讓你看笑話了。今日我也有些乏了,現在外面天寒,我也不多留你了,早些回去歇息罷。”

 皇后召來女使,女使手上的木質托盤中放著一件大氅。

 “雖說是天氣日後要轉暖了,但至少也要冷上幾日,來時我見你穿著單薄,回去莫受了涼,披上這件大氅再回去吧。”

 明楹輕聲謝過,跟著女使一同往外走去。

 傅懷硯原本懶散地坐在一旁,此時也剛準備起身時,忽地聽到皇后在上方肅聲道:“你先給我坐下。”

 傅懷硯面上並無什麼詫異之色,依言坐在原處。

 皇后屏退侍女,女使嬤嬤依言魚貫而出。

 整個坤儀殿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暖爐正在發出細微的燃燒聲,除此以外,再無其他聲響。

 皇后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沉默許久以後才開口問道:“說說。”

 傅懷硯抬眼,“母后想讓兒臣說什麼?”

 他稍掀了一下唇畔,“母后不是早已有判斷了嗎?”

 “自然是你什麼時候起的心思。”皇后似乎是現在還有些難以置信,“我竟不知你居然存了這樣的心思,難怪之前每次我講起杳杳的婚事的時候,你都有些懶散。”

 皇后細細回想起來,這段時日傅懷硯的反常都有理可循。

 “所以你這段時日時常來坤儀殿,覺得她和霍小將軍不般配,還有剛剛對李福貴的話,都是因為杳杳?”

 傅懷硯不置可否。

 “所以之前你說起的那個中意的人選,也是……”

 皇后面露遲疑。

 “嗯。”

 皇后之前以為傅懷硯對於明楹那點兒關注,只不過是因為明楹是從前的明崢之女罷了。

 畢竟這個兒子素來冷情,她也從來都沒有往這個方面想。

 若是尋常家世不出挑的貴女倒也沒什麼,可偏偏是明楹。

 她自然不是不喜歡明楹的,性情乖巧又知進退,生得又出挑,幾乎樣樣都挑不出錯處。

 若是明楹仍然是明崢之女,她自當早早地就與明氏議親。

 可是現在的明楹,曾是傅懷硯名義上的皇妹。

 縱然是並無任何親緣關係,但明楹畢竟在玉牒上曾被喚作傅明楹,若是日後史官述起這件事,功過後人評說中,旁人不會在乎明楹是不是後來認回了明氏,只會說這是從前就有的不容於世的私情,是不堪為人說起的風月事。

 “本宮從前教你,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行無愧於人,止無愧於心。她生長於宮闈,往日是你名正言順的皇妹。你應當知曉,對她起了心思,若是執迷不悟的話,日後即便是青史有名,在後世人口中,你也會有個行事不檢的汙點。”

 “母后也說了無愧於心。”傅懷硯稍頓了頓,“少時戒訓兒臣一直都熟記在心,明大人在兒臣少時告誡兒臣勿要鋒芒外露,兒臣也熟稔在心。畢竟羽翼未豐之時就自露軟肋,是家禽所為。”

 “但母后也應當知曉,大權在握卻又不得所求,從來都並非兒臣秉性。”

 他輕描淡寫地轉了轉自己手中的檀珠。

 “至於那些身後功名,兒臣從來都沒有在乎過。贏得生前身後名又如何,不得所求,照樣毫無意義。”

 傅懷硯自年歲初長時就一直從容內斂,從前也曾有過意氣風發,鋒芒畢露的時候,只是隨著年齡漸長,就越來越變得喜怒不形於色。

 這本是上位者熟稔於心的本領,可是皇后作為一個母親,卻還是希望獨子能如從前一般有鮮活的少年意氣。

 他理應有自己的想法。

 若不是當年顯帝強娶了明夫人,杳杳作為明崢之女,原本也應當與他般配,順理成章嫁入東宮。

 只是可惜陰差陽錯。

 皇后輕聲嘆了一口氣,突然知曉到底為什麼他才剛剛把持朝政,就以雷霆手段掃清了朝中的阻礙,手持權柄。

 只怕是由來已久的心思。

 “你想清楚這些,我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

 皇后頓了頓,“只是今日我瞧著,杳杳倒也不像是屬意你的模樣,還催著讓你成婚。”

 她沉思了一下,“說起來,那位霍小將軍樣樣也都說得上是過人,畢竟是精挑細選進坤儀殿的。除了身份,其他倒也並不遜色於你。”

 傅懷硯難得沉默了下。

 撥弄檀珠的手指都頓住。

 他避而不答,斂容道:“……兒臣告退。”

 *

 明楹身上披著一件大氅,走在回殿的路上。

 還是忍不住回想之前在東宮的場景,想到自己在殿中應答傅懷硯的話。

 其實她的話也並無什麼錯處,傅懷硯想來也聽到過許多次,即便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也只是一兩句官話,他應當並不會在意這些。

 只是話雖如此,她還是覺得他那時神色淡淡地說她識大體時,慍意實在是明顯。

 東宮裡從來不留底細不明的人,只除了死人。

 大概她也只能慶幸自己是從前的明氏女,後來又長於宮闈,這才能從東宮之中平安無事回到春蕪殿吧。

 明楹又想到後來皇后將自己支出坤儀殿,想來也是察覺一點兒不對勁了。

 皇后為自己思慮良多,只是若是知曉這件事以後,多半也要對自己心生厭惡了。

 畢竟,傅懷硯是她的獨子。

 明楹沒有再多想,攏了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卻倏地看到自己的面前映入一片白色的袍角,上面是疏朗飄渺的捲雲紋,檀香味也隨之浸入她的感官。

 她抬起眼,正好對上傅懷硯稍低下來的瞳仁。

 仍然是如尋常一般並無什麼情緒。

 明楹略有愣怔,忽地聽到傅懷硯慢條斯理地開口。

 “之前的事情,皇妹考慮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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