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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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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楹喝了整整一盅的湯藥。

 其實她一直都很怕苦,只是因為在宮中無人問津,她知曉就算是再畏苦都不會有人在意,所以尋常喝藥的時候連眉頭都不會皺起,哪怕是再如何苦澀的湯藥,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喝完。

 傅懷硯在旁看著她喝完,將乾淨的帕子疊好遞給她。

 然後和哄幼童一般地,突然拿了一顆糖放在她的掌心中。

 “獎勵。”

 一直到明楹走在回殿的路上,手中拿著那顆用油紙包裹起來的糖,粗糙的觸感躺在她的掌心中,她還是不免會有點兒怔然。

 明楹回到春蕪殿的時候,綠枝剛巧站在殿門前,正在與一位身穿醫正官服的人交談,也只是不多時,那位醫正轉身就離開了春蕪殿。

 綠枝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藥材,看到明楹回來,面上帶笑同她道:“倒當真是稀奇,太醫院的醫正說是因著最近的天氣多變,宮中染上風寒的人多,所以往各宮都送了些桂枝、麻黃、葛根之類的藥材,想著多少能防著些,縱然是有些已經風寒的,用這些煎藥也能疏風驅寒。”

 綠枝看了看裡面的藥材,很是稀奇道:“尋常這些當值的醫正,哪裡能想到我們春蕪殿。我瞧瞧,裡面還有不少是價值珍貴的藥材,嘖,這太子殿下還真是大方。”

 明楹聽到綠枝的話時,手指在糖紙上蹭了一下,“……太子殿下?”

 “哦,是啊。”綠枝應,“我方才問那個小醫正,怎麼送藥都送到我們這春蕪殿來了,他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半天了,才說,這都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各宮都要送到的。所以我才說啊,這太子殿下還真的是大方,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是尋常人家做夢都不敢夢的銀錢灑出去。”

 綠枝說著,突然從藥包裡面發現什麼稀奇東西。

 只看到幾摞疊在一起的藥包,中間門夾著的,居然是一包用油紙包起來的蜜餞和飴糖。

 “這太醫院還挺貼心,只不過殿下想來也有點兒用不上。尋常喝藥的時候,奴婢從未見過殿下用過什麼蜜餞,不似旁人畏苦。”

 明楹眼睫稍顫,隨後突然伸出手來。

 綠枝有點兒沒明白,原本還在侃侃而談,看到明楹的動作,聲音頓住,“嗯?”

 她怔了片刻才將手中的蜜餞遞給明楹,“這個?”

 看到明楹當真要的是這袋蜜餞以後,綠枝面上還有點兒疑色,問道:“殿下尋常不是不畏苦嗎?”

 明楹默了片刻,手指繞著上面的細麻繩,輕聲回道:“大概近來突然有了些。”

 她說罷準備進殿的時候,綠枝也沒太在意她方才的話,恍然想起來件事,提點道:“哦對,殿下,八公主殿下現在正在殿中等您。”

 傅瑤?

 自從之前她前來春蕪殿之後,明楹已經有陣子沒有再見過她了,只是偶爾會聽到她的境況,聽說她已經與表兄議親,加之外祖家官復原職,雖說是從品,但畢竟也是個職官,聽聞也有不少人前往她殿中,是想著搭上這條線。

 更何況這樁冤案是太子殿下親自平反,若是能與太子殿下有些往來,就是更好不過了。

 比起自己,傅瑤一邊要備嫁,一邊要應對這些往來的人,想來也是有些分身乏術才是,今日前來春蕪殿,確實有些出乎明楹的意料。

 她手指勾住方才的細麻繩,放在一旁的桌上,隨後看向此時坐在殿中的傅瑤,“阿姐來了。”

 氣色養人果真不假,傅瑤此時絲毫不見從前那般謹小慎微的樣子,她外祖家得勢,自己的婚事又是順遂,整個人都顯得格外的光彩煥然,一眼就看得出來的順遂。

 傅瑤看到明楹走來,有點兒好奇地看了看她放在桌上的東西,“這是什麼?”

 明楹朝著她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

 傅瑤倒也沒有什麼追問下去的意思,只笑著朝著她道:“今日前來春蕪殿,是因著一件事。不知道阿楹知不知曉,過幾日就是花朝節了,今年是在天璇殿中主辦,我也收到了邀請。我思來想去,又問著能不能多添個名額。”

 “今年開春得晚,再加上聖體不寧,難得辦宴。花朝宴中有不少世家子弟都會來,能去多瞧瞧也是好的,雖說你現在婚事有太后皇后張羅著,但畢竟都是旁人,太后年事已高,皇后娘娘尋常掌管內務難免會有些顧不上,何況又並未有什麼親緣在,還是自己多做打算為好。”

 傅瑤這番話說得句句出自肺腑。

 先前她確實對明楹心懷嫉妒不假,但是畢竟也都已經說開了,現在她日後有了一條出路,還是會想著為明楹多打算打算。

 花朝節宴尋常自然不會落在她們這種公主身上,但現在畢竟是今時不如往日,明楹現在怎麼說也是從前的重臣遺孤,與過往還是有所不同的。

 所以那個前來報訊的宮婢,問了添的人是誰,隨後沒過多久就應允了。

 明楹有點兒愣。

 若是先前,有這樣的機會,她自然是會想著前去看看的,但是現在……

 她手指繞著細細的麻繩,倏然想到了傅懷硯的瞳仁。

 她默然片刻,隨後抬眼對傅瑤道:“算了阿姐,我近來有些風寒,身子不適,這樣的場合還是不去了罷。”

 傅瑤頗有些恨鐵不成鋼,“花朝宴都是什麼時候了,你就算是現在有風寒,到那個時候也闔該是好全了,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今年有些時日沒辦宮宴了,只除了你認祖歸宗那場,但那場畢竟也只是一些親眷,算得上是家宴吧,也沒有什麼世家子。”

 “咱們這樣不受關注的,婚事是唯一可以翻身的機會,是女子一生的大事,往後的日子都要緊著這一會。現今這場花朝宴是大辦,說不得會有賜婚的機會,尋常公主盼都盼不來的機會,你尋常倒是看得清,此次可莫要犯傻,錯失良機。”

 明楹自然是知曉傅瑤說得很對。

 其實也確實,之前在坤儀殿中還有不少世家子弟她只是看了看畫像,還沒當面見過,能去看看多個選擇也是好事——

 明楹思忖了下,狀似無意地問道:“那宮中的皇子也會一同去嗎?”

 “那是自然。”傅瑤應,“不然怎麼說會有賜婚的機會呢,往年裡不少皇子就是在花朝節上納了正妃,側妃也有不少,宮中未有正妻的皇子都會去。”

 傅瑤說到這裡,想了想,“哦對,太子皇兄自然是不會去的。往年就沒聽說過他會前去這樣的地方,多少有點兒不沾私慾的模樣。”

 傅瑤說著說著撐了撐自己的下頷,“也不知曉太子皇兄日後娶妻,會是什麼樣的姑娘。他這般寡情的模樣,恐怕就算是嫁入東宮,也只是相敬如賓罷了。”

 明楹垂下眼睫想了片刻,隨後回道:“今日的事情,多謝阿姐。阿楹素來極少前往這種場合,到時候宴中,還望阿姐多加提點一二。”

 傅瑤笑了笑,“機會難得,你能想通就好。日後你若是還在上京,我們一同在宮外,多少也是個照應。”

 ……

 坤儀殿外的女官遙遙地看到有人一身素白襴袍,緩步走近。

 恰巧霍都尉從坤儀殿中走出來,他身為武將,有什麼情緒都是明擺著落在臉上,說不上是欣喜,倒也說不上是失落,是個正在琢磨的表情。

 他琢磨著,連迎面走來的人是傅懷硯都沒有察覺,堪堪經過的時候,霍都尉才猛然驚醒,看到面前的人,慌忙行禮道:“臣參見太子殿下。”

 傅懷硯嗯了聲,隨後緩聲道:“霍都尉免禮。”

 他頓了下,“霍都尉出現在母后殿外,倒實在是稀奇。”

 霍都尉顯然是沒想到這個素來淡漠的太子殿下今日居然主動與他搭話,頓時有些誠惶誠恐起來,手都在身上狠狠擦了幾下,才躬身回道:“哦,回殿下,臣今日冒昧前來叨擾皇后娘娘,是為了小侄的婚事。”

 傅懷硯面上帶著淺淡的笑意,“都尉作為伯父,能為霍小將軍勞心至此,實在說得上是伯侄情深。”

 霍都尉沒想到太子殿下今日這般關心自己家的家事,受寵若驚道:“家中親弟為這個小侄的婚事頗多上心,此番進京就幾次番讓臣代為操辦,現在小侄終於有了意中人,臣這個做長輩的,自然是要多操勞些。”

 傅懷硯笑了笑,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只誇讚道:“都尉這般勞心勞力,霍小將軍想來感念於心。”

 霍都尉連著說了幾句不敢,隨後見傅懷硯並無什麼再說下去的意思,轉而告退。

 霍督尉一直走出許久,還是覺得有些不敢置信。

 畢竟他就從未見到過這位太子殿下對誰假以辭色過。

 想來是近來瞧著自己頗為順眼,又或者是有意提拔自己。

 這麼想著,就連面上的神色都難免帶著些輕快。

 坤儀殿中並無什麼聲響,女官垂首立於一旁,輕輕為皇后按壓著肩膀。

 靜得連焚香聲都能聽見。傅懷硯抬步踏入殿中的時候,皇后正以手支額,聽到有人進來,連頭都沒抬。

 他倒也沒有在意,隨意地找了個位於下首的圈椅坐下,手指撐著臉側,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殿中靜寂片刻,皇后抬了抬,默了片刻,才屏退身邊的侍女,等到殿中侍女魚貫而出以後,她才低眼瞧了瞧坐在下首的人,“你的訊息倒是靈通。”

 傅懷硯倏然挑了下眉,“不是母后派了身邊的人前去東宮嗎?”

 皇后忘了這茬,默了片刻,“那你這麼快地就到坤儀殿中,是為興師問罪而來,還是為了問問我的答覆?”

 “兒臣自然不是為了興師問罪而來,”傅懷硯在坤儀殿,身上有點兒懶散勁,懨懨低眼,“至於答覆,兒臣也不是很在意。”

 皇后覺得好笑,覷著他問:“當真?”

 “自然當真,”傅懷硯手指點了點自己的下頷,“即便是母后當真讓她嫁入霍氏,兒臣也自然有的是辦法留住她。無非被言官罵上幾句而已,兒臣並不在意。”

 皇后大概猜到了他的答覆,但還是神色一凜,隨後輕聲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道:“你素來知曉分寸,但現在……我是真的不知曉說你什麼好了。”

 她發邊的步搖很細微地晃動,“你就當真這般舍不下?你應該知曉,身後功名縱然只是後人評說,但又與你素來所願相悖,沒有人能做到白璧無瑕,但你也知曉,這將是你被人敬仰的太子殿下,身上懷有的唯一軼事,免不得要被人翻來覆去地拿過來說。”

 “這些,兒臣自然知曉。”

 傅懷硯輕聲,“母后為兒臣與她聲名著想,所以母后無論對霍都尉說的什麼,兒臣都並不介懷。”

 皇后沒好氣地罵了聲,“我就知曉。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性子,我又何必做惡人,今日那霍都尉那般情真意切,我也只是應了句這孩子還小,又是剛剛認回明氏,且讓她再緩緩再談婚事。”

 “但這畢竟也只是權宜之計,我這平白無故擾杳杳婚事,實在說不過去,現在還能用用這些理由,等日後入了夏,就實在是有些荒唐了。”

 傅懷硯手指頓了頓,輕描淡寫地道:“兒臣打算娶她。”

 他這一句話無異於石破天驚,皇后原本以手支額,現在聽聞傅懷硯的這一番話,手肘險些從椅上滑下來。

 “娶?”皇后驚問,“你打算怎麼娶?重新給杳杳換個身份?讓她用明氏女的身份嫁入東宮?”

 “歷代借了身份的其實也不在少數,其實你若是做的乾淨些,倒也是無妨,就是難免還是會有些野史之中記著,但……這種境況,倒是也難免。”

 “不。”傅懷硯語氣隨意,“她是明楹,是從前明氏嫡女,是從前國子監祭酒明崢之女,無需借旁人的身份。”

 “兒臣說娶,就是光明正大的娶。”

 傅懷硯面色平淡,“不過下手快些罷了。王氏與顯帝近來有些動靜,等處理乾淨了,不會影響到什麼。只要將從前的明夫人遷出宮闈,去了宮妃這層身份,她作為從前恩師之女,又是遺孤,兒臣娶她,並無什麼不妥。”

 他說得輕鬆,但將宮妃遷出宮闈,又哪裡是這般輕而易舉的事情。

 免不得被人說是其心昭昭,由來已久的心思。

 後世罵名又如何,他大權在握,從來都沒想過讓自己不得所求。

 總會有她心甘情願的那日。

 他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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