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人第一眼，韓昀只覺得他腦袋很大，身體比例極不協調。他比林子冬矮很多，腿很短，顯得身體部分很長。林子冬湊過去在他耳邊耳語幾句，然後拉起他的手走過來坐在凳子上。見到韓昀，王柏誇張地咧嘴，露出兩排牙齒笑了笑。
林子冬並沒介紹，隨後便坐到電腦前，開啟電腦不看韓昀跟王柏了。
氣氛尷尬到了極致，王柏的笑一直沒有收回去，韓昀見這種狀況輕咳了聲，然後拿起礦泉水喝了口緩解尷尬，隨後深吸口氣問：“剛聽林子冬提到了你，所以想跟你聊聊。”
“很高興你找我聊。”王柏說話時倒還正常，只是說完又再次咧嘴保持著笑容，似乎是很怕讓人誤會他不高興。
“聽說你每週都要去心理診所？”韓昀突然間也不知從何問起。
王柏點了點大頭，他一點頭時，韓昀生怕這顆大頭會掉下來：“每週都去，醫生說我腦袋出了問題，裡面的記憶很大部分是幻想出來的，他在幫我認清什麼是真實記憶，什麼是虛假記憶。”
韓昀剛醒不久就被父親安排去看了心理醫生，當時醫生也是這麼對他說的：“那你現在認清了嗎？”
“在醫生面前認清了。”王柏笑著抬手摸了摸頭，然後說：“只有按照醫生說的做，我才正常。”
“林子冬說你跟他一樣曾被拐賣過？”韓昀扭頭看了眼林子冬，電腦已經開啟，他正盯著電腦桌面，不知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拐賣過呀，醫生說所有無法證實的記憶都是虛假的，是我想象出來的。”王柏除了說話時，只要停止說話便咧嘴笑，還是那種很僵硬的笑，絲毫不自然。
“這裡不是醫院，我也不是醫生，你也不用刻意去想什麼虛假記憶。”韓昀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你記憶裡是怎樣的，就怎樣說。”
“這樣的話我被拐賣過，拐賣我的就是前陣子跳樓那個人。”王柏笑著說：“當年我好像五歲的樣子，那個人說是我爸讓他接我的，我就跟他上了一輛車。那輛車開了沒一會兒我不知怎麼的就睡著了，等我醒來外面的天都黑了，可是車還在開，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那個人對我說快了，很快就到家了，還拿出了玩具和零食給我，讓我在忍忍。”
“你去過一個有很多狗的地方嘛？”王柏的年齡跟林子冬差不多，或許是他說話的方式，讓韓昀感覺自己在跟一個小孩交談。
“去過呀，有大狗，有小狗，有的狗很兇，有的狗很可愛。可是它們都很吵，一個叫一群跟著叫。”王柏在韓昀引導下說道。
“你在狗場呆了多久？”韓昀繼續問：“後來是被送去了養父母那邊？”
“不知道具體呆了多久，那個房間暗無天日，反正感覺好像是好久好久。後來也是那個人，說要領我去見父母，然後……然後……”王柏第一次收起笑容，抬手撓了撓大頭，表情略顯糾結。幾秒後他說：“然後我被一個有錢人家領養了，可是我記不得父母叫什麼，只記得長相。”
“那你養父母如今在哪？”韓昀問。
“出了一場車禍，只有我活了下來。我記得那場車禍。”王柏再次裂開嘴，剛要笑，緊接著又說：“很慘烈的車禍，後來我就被送去了孤兒院，父母的遺產是我從孤兒院出來時他們交到我手上的，然後我就買了現在的房。是這樣的。”
“你自己覺得這些記憶真實嘛？”韓昀若有所思試探性地詢問。
王柏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說：“我的真實生活是從那房裡醒來開始的，剛才說的那些，都是記憶告訴我的。記憶裡我的人生就是這樣。”
“你加入歸家公益網，是想找親生父母？”韓昀問。
“我不記得親生父母長相，更不記得名字，只記得一個朦朦朧朧的印象。唐明跟我說過，我這種情況找到的可能性太小了，記得越多找到的可能性才越大。”王柏咧嘴笑著說：“其實我進入這個群體，只是想找到跟我有相同被拐賣經歷的人，在這裡能找到朋友。林子冬就是我朋友。”
林子冬轉頭看向王柏，面無表情，用很小的聲音回應了句：“王柏也算是我朋友。”
韓昀不清楚私下裡，沒有外人在場時，兩人的相處模式是否也如現在這般。“聽林子冬說，你曾試著找記憶中的事來證明那些記憶不是虛假的，最後卻沒有結果，你當時找的什麼記憶？”
“養父母的記憶，我記得長相，然後讓人畫了出來，去記憶中的城市找。我想雖然養父母死了，但我記得他們活著的時候，有很多朋友，那些朋友經常會來家裡聚會。總是能找到一個朋友，證實養父母的存在，可最後卻沒找到無功而返。”王柏挺直身子坐在板凳上說：“按照心理醫生的說法是，養父母、被拐經歷，都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可是這些都是想象出來的話，那我真實人生到底是怎樣的呢？很好奇。”
“你有身份證沒？”韓昀問。
“有呀。”王柏站起身，在兜裡翻了翻，翻出身份證遞給韓昀。韓昀接過看了看，然後說：“這上面地址，是你現在所住房子的地址？”
“是的。”王柏回答。
韓昀拿出手機，拍下照片發給了於淼淼，讓她在公安系統查一查。隨後他把身份證交還給王柏詢問：“你剛醒來時，有沒有對王柏這個名字很陌生？”
“不僅名字，那個房子，包括自己穿的衣服，長相，都很陌生的。那些記憶是慢慢才找來的，我從床上起來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身份證，上面是我的照片，我的名字，然後房間裡有很多我從小到大的相片，可是奇怪的是隻有我，那些相片沒有養父母，也沒有父母，更沒有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王柏笑著說：“但是我看見身份證，一些記憶就湧現了出來，看完那些相片，湧現出的記憶就越來越多，那房間裡還有一張收養證明，只可惜父母名字那塊燒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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