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連連唉聲嘆氣著，整個人都顯得異常無力。
“我不是不想說出真相，但是我更怕家人收到傷害。”
他說的意思，我能明白，這也是人之常情。
誰也沒有資格指責一個人一定要為了陌生人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但還是希望這天底下多一些無畏的人。
“左媛已經被高僧超度了，高僧說左媛的意思是想問問你，為什麼不救她。”
大爺放在膝蓋上的手攥緊了，深深的低下了頭，從我的角度來看甚至還在微微聳動。
“她已經走了。”
大爺連連點頭，一個六十歲的老頭突然泣不成聲。
我和蘇陽輝回來就是為了送走左媛的，但是這件事會不會在大爺的心中留下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天黑之後，我在蘇陽輝的屋子裡超度了左媛，一切都是因為屋裡的殘影而起，也應該在這裡結束了結因果。
送走左媛，我正打算離開，蘇陽輝拉住了我。
“怎麼了？”
蘇陽輝舔著一臉笑，“店主，你在陪我一晚上唄，萬一那個夢他還在……”
我笑著推開了蘇陽輝拽著我衣服上的手，“可以，一晚上三千，我計時收費的。”
“店主……”
我翻了個白眼，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怕鬼，像什麼樣子？
回到店裡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我走到店後院裡接了點水草草洗漱準備上樓睡下。
“咚咚咚……咚咚……”
店門口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半夜上門，十有八九不是人。
我想了一下，走到門邊問：“誰啊？”
“咚咚咚……”
來者也不答話，就是固執的敲著門。
“咚咚……咚咚……”
我放下牙杯，轉身去臺子上拿來奔雷尺，如果門口的不是人，我就拍死丫的。
這麼想著，我開啟擰動把手。
奇怪的是門口空無一人。
一陣冷風劃過，凍得我打了個哆嗦。
“人呢？誰敲的門？”
我在門口小聲喊了一聲，空蕩蕩的，別說是人了，連個垃圾都沒從店門口路過啊。
我想著可能是哪個搗蛋鬼做的惡作劇，也沒有多想，隨後便關上了店門。
一夜好夢。
接下來的幾天店裡的生意都是不一般的好，因為快過年的緣故，很多人上門來買祭拜所用的香燭冥錢，偶爾也有算卦問事的，問的多是明年的運勢如何，或者是想給家裡的親人捎句話的。
每天基本上都是一樣的事，但是漸漸地，我對這種生活竟然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滿足，平平淡淡的也挺好的。
但是我想見我爺。
我想見那個在這個世上我唯一的血脈親人。
老道士說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了，也許是時候回去看看了，過年的時候還是親人在身邊的時候最好。
這幾天我時常倚在店裡的桌子旁想著，我爺如果見到我會是什麼樣，他會不會笑眯眯的跟我招手，跟我說：“江流，過來，給爺看看都長這麼高了。”
還沒等我訂票回家，傍晚的時候就來了一個熟悉的客人。
崔瑩瑩。
“陳哥。”
崔瑩瑩裡面穿著一身緊身的黑色毛衣裙，外面套著一個紅色風衣，我一抬頭她就亭亭玉立的站在我的面前。
“你怎麼來了？”我疑惑的看著她，這丫頭按理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陳哥，今年過年你是一個人過嗎？”
“怎麼了？”
崔瑩瑩微微一笑，“陳哥，我們想請你去我家過年，成叔叔也想感謝你，大年三十那晚成叔叔做東，想請你吃個飯。”
“我……”
猶豫了一下，剛要拒絕崔瑩瑩的要求誰知道這丫頭竟然撅起了嘴，“陳哥，這也我想的，一直都沒機會和你好好吃個飯，上次還被成叔叔的事情給打斷了，這一次吃飯咱們絕對不牽扯其他的行不行？”
她那雙水眸瑩瑩的看著我，“陳哥，如果你不答應，就說明你是在因為上次的事情生我們的氣，我會很傷心的。”
“陳哥……”
我最怕的就是女人撒嬌了，尤其是崔瑩瑩用那種差點快哭了的眼神看我，就算知道她是有點做戲的成分在裡面，但是我也很難招架的住，最終還是點點頭道：“行吧。”
“我就知道陳哥最好了！陳哥，你最近在忙什麼？學校放假了，這幾天沒事我來陪你上班好不好？”
“不……不用了吧。”
我擺擺手，對崔瑩瑩這一套真有點吃不消，又不忍心說什麼重話。
最後也只能隨她去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崔瑩瑩這幾天也一直待在店裡纏著我給她講故事，索性也沒什麼事，我就給她講起了那些年和老道士一起在外面漂泊的故事。
那時候也不管是什麼日子，基本上是醒了就走，天黑了就睡，無論今夕何夕，我印象裡應該有好幾次過年，我和老道士都是在村裡的人家度過的，外面的煙花一陣一陣的放著，我和老道士也有幸吃上了熱乎乎的麵條。
事後老道士都會送兩個符包給家人，算是吃了一頓飯的謝意，大年初一的時候，還沒等人起床呢，老道士就帶著我偷偷摸摸的走了。
當然也碰見過一些特別的事，比如說是除夕晚上回來的先人，就因為家裡人的一句話，說是要是死去的婆婆今年也能在家裡一起過年就好了。
這話原本只是對過世之人的惋惜，以及一種願望，但是好死不死的就被死鬼給惦記上了。
語言這種東西在現在看來是最輕薄無力的，但在我們這行就不太一樣了。
用個比較標準的說法叫‘言出法隨’，古時候的人都喜歡發誓，比如說什麼若違此誓必遭天譴五雷轟頂之類的。
當然了，肯定不可能是違背了自己發下來的誓言老天爺就真的劈下來五雷那麼誇張，但因果迴圈，得失之間恐怕也就自己才能明瞭。
黃仙討封，討的就是人的一句肯定，但是要討封五百才能修成正果，這其中但凡有一次的失誤，就會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煉。
東北那旮旯經常遇見成了精的小動物打扮成人的模樣，遇到個人就問一句，自己長得想人還是像神。
討的就是人們語言中的言靈，同樣，那家主母就是一句願望。
但這願望要是成真了，恐怕人都得被嚇死了。
死鬼半夜來敲門，兩口子沒察覺出不對，進了門就附身在那家主母的身上鬧著要殺豬宰羊，那家的男人都傻了眼，求著自己老孃離開自己媳婦的身上，殺豬殺羊那還不好說？
死鬼哭著鬧著就是不肯走，說是兒媳婦讓她一起回來的過年的，怎麼轉個眼就說話不算花了？
那不是騙鬼呢嘛？
老婆婆越想越氣，說自己在地下一個人孤苦伶仃，好不容易回來過個年兒子居然為了媳婦要趕老孃走，簡直是沒了天理了了！
說著那死鬼就脫光了自己兒媳婦身上的衣服往外面跑，一邊跑一邊哭天喊地的說自己是個件貨，居然要趕自己婆婆出門簡直不得好死，兒子也是個沒良心的……
那一晚幾乎半個村子都看到了笑話。
我和老道士也是被村子裡的聲音給吸引過去的，老道士先是摁住了那家主母，隨後貼了一張符，讓那家男人給自己媳婦穿好衣服，帶回了家中。
和死鬼談了半個小時，死鬼又是撒潑又是打滾，最後被老道士嚇走了。
“啊？還有這種事？”崔瑩瑩聽得杏眼圓瞪，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那以後不是不能隨便說話啦？”
我笑了笑說：“也不全是，天底下那麼多希望過世的親人回來的，也沒見都回來啊。其實就是湊巧而已，不過有些話最好還是不要亂說。”
剛說完，門口就傳來了幾道腳步聲，崔柏生和成老闆並肩進門，除此之外還來了一個人。
蘇陽輝。
不等崔柏生二人說話，蘇陽輝已經率先跟我打起了招呼，“店主，我就知道你肯定還在上班！我今年過年不回家，就想找你一起！咱們去吃火鍋吧？”
崔柏生看了蘇陽輝一眼，我說：“這是蘇陽輝，我的一個朋友。”
“陳師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如這年夜飯就一起吃吧？”
蘇陽輝轉頭看向我，詢問我的意見。
我點點頭，“那就一起走吧。”
成老闆做東，還是在他的長安酒樓，一路上成老闆都是各種讚美，什麼我給他的飯店改完了風水之後，來往的人簡直是絡繹不絕，每天都是滿桌，而且一訂桌那都沒有少的，不僅如此就連他在長安其他的幾家飯店的生意那都是紅火的不得了。
一開始，我覺得成老闆那真的是言過其實了，可真等到我到了長安酒樓一看，才發現真的是我見識淺薄了。
飯店裡一片熱鬧非凡，基本上坐滿了人，裡面的裝飾也因為過年弄得十分紅火，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陳師傅您來了。”
萬經理等在門口，一見我這臉上的笑容就跟能堆出朵花似的。
“成總一早就說您要過來，包間都已經訂好了，你們跟我來。”
一路跟到包間，桌上已經上了不少的菜，成老闆說：“陳師傅，你嚐嚐看，有些年貨都是我家老太太自己做的。”
看著大家其樂融融的模樣，不知道怎麼的，我突然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好像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歸屬感從心底生出，這也是我這麼多年度沒有感覺過的。
當然，也被成老闆和崔柏生套了點話，無非也是想問問明年的運勢和應該如何行事，我假裝喝的五迷三道，撿了點話說，成老闆還好，但是崔柏生明年似乎會有一場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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