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晴御對於禪院直毘人忽然熱切起來的目光莫名其妙，對方接下來的話語更是讓她不知所云。
在對方的後話中，她知道了那群被自己打到重傷的小鬼似乎還在養傷中，不過話裡話外都是透漏著他們不可能再有繼續戰鬥的能力了。
晴御微微垂眸，看向自己寬大袖口外小小的手，上面的凍瘡還十分明顯，神情略顯複雜。
那群傢伙，現在也變成了從前的自己的模樣啊。晴御的心底閃過一絲悲哀，這樣爛的家族的爛事，真是一刻也不想聽了。
似乎是看出了禪院晴御臉上顯而易見的不耐，那張明明繼承了母親柔美的臉龐上此刻做出宛如街頭混混一般桀驁的表情，卻絲毫不顯得突兀。
禪院直毘人也收了話茬，在接下來的交談中，她知道對方似乎是給自己找了教導咒力運用的老師，還有訓練體術的老師。
禪院晴御眉毛一掀，雖然是意料之中，但是不得不說，這傢伙還真是不怕自己成長起來後，第一個將利爪伸向他啊。
她自認沒有什麼演父女情深，冰釋前嫌的戲碼，始終用不是很放在心上的目光看著對面的中年男人，對方似乎也猜到了自己的反應，並沒有多說什麼。
在對方簡潔的話語中，禪院晴御讀到了一個比較重要的資訊。
“至於那個禪院未來……不是我派去的。”禪院直毘人的聲線平靜，即使感應到了禪院晴御終於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臉上也沒有絲毫的波瀾，他面色沉穩的繼續道：
“不用過多顧及她。”禪院直毘人微微垂眸，看著眼前放置在自己桌上的命令檔案，冷硬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一抹煩躁的神色，聲線驟然冷下來：
“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如果你真的可以承擔起禪院家的大任，我自然會解決掉一切不和諧的東西的。
可惜，禪院晴御聽不懂禪院直毘人話中的真實意味，對於對方這沒頭沒尾的話語微微皺了皺眉。
不是他派的……？而且看起來，他和“那個人”的關係還有些微妙？這禪院家難道還有什麼事情是他這個家主不能做主的事情嗎。
禪院晴御墨綠色的雙眼閃過一抹警覺，將對方的態度暗暗記下。
對方沒有詢問自己術式的詳細內容，這禪院晴御也猜到了，畢竟就連她自己都是剛剛醒來，具體的內容還沒有整理，況且對方不是已經在自己的身邊安插了“老師”了嗎。
在對方說完話的一瞬間，禪院晴御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一把推開門，臉上始終表情冷漠，大步朝著屋外走去，身後的禪院未來亦步亦趨。
嘁。晴御的臉上顯現出不耐的神色。
不是安排老師了嗎，你想知道就知道吧，老子也就盡情的利用禪院家的資源。
禪院晴御的腳步不再像來時的沉穩，她的腳步快捷，一方面是習慣了木屐，另一方面則是想要趕緊離開這個到處都是“殭屍”的地方。
走出了院子，她急促的腳步才一點點減緩了下來，直到恢復了正常的速度。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她微微轉頭，看向身後的禪院未來，對方在自己目光投過來的一瞬間頭立刻規矩的低了下來。
墨綠色的眼眸中帶著些許的打量和試探，如果真的像那個老傢伙說的那樣的話，恐怕此時此刻盯著自己的人，數量不少。
微風吹過兩人的臉龐，黑色的長髮和深藍色的短髮隨風而動，露出下方那兩張截然不同的臉龐。
晴御的心情略微有些煩躁，就當她打算開口的時候，那邊的禪院未來率先搶下了話頭，她微微躬身：
“晴御小姐，家主大人為您安排了的教導知識的人員，此時正在演武場等候您，請問是否要先去更換衣物？”
對方的態度一如既往的畢恭畢敬，聲音宛如機器人一般，沒有任何的情緒波瀾，彷彿一切都只是被設定好的程式一般。
安排好了？
禪院晴御眯了眯眼睛，初顯美貌的小臉上染上了一抹盤算的神情，片刻後，微微頷首。
“嗯。”
————
目送著禪院晴御的背影，禪院直毘人的眼神深邃，對方的黑髮微微晃動著，迅速離開了自己的視野之內。
他招了招手，原本立於門外的下人立刻靜悄悄的回到了房屋內，畢恭畢敬的站在原地，低垂著頭沉聲道：
“晴御小姐用過術式後，原本那所庭院的所有生物都在一瞬間死去了。”
下人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如此清晰，禪院直毘人的表情一凝，果然，不出他所料，從她身上能夠嗅到濃厚的野氣。
明明是剛剛覺醒咒力的人，卻能在一瞬間湧現出如此龐大的咒力，果然是有一定的代價的。
他單手摸著自己的下巴，雙眼看著眼前的檔案，內心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個念頭：
——如果，耗費的代價是從周身事物身上汲取的話，如果安排幾個咒術師在她身邊，供她汲取生命的話，又會造成怎樣的影響呢？
禪院直毘人眯了眯眼睛，他的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大拇指，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又一個不合常理的想法。
每個想法單拎出來似乎都有些違反倫理，但是在禪院家，在咒術界，似乎也就變得稀鬆平常了。
——不，先別這麼早的下定論。
禪院直毘人搖了搖頭，將腦海中越擴越大的思維漸漸收攏，畢竟一切都還未可知，那孩子的真正術式，他們都還未可知。
他緩緩撥出一口濁氣，神情複雜的向後一靠，抿了抿嘴唇，不自覺的開始思念起酒的滋味了。
況且現在來說的話，那孩子對自己的抗拒和厭煩可不簡單啊……
他單手支著下巴，聽著眼前的下人講述著禪院晴御小時候的經歷，神情若有所思。
“……你是說，她以往張口說話的情況，屈指可數？”禪院直毘人神情有些怪異的抬眸看向身前的人。
“是。”感受到前方人的目光，下人立刻更加謹慎的弓著腰，絲毫不敢僭越，“即使是面對自己的母親，晴御小姐都不願意開口，相比於交流，她更喜歡獨自一人望著天空度過時間。”
和自己的母親都不願意交流？禪院直毘人眉頭微皺，他感覺自己越來越摸不透那個女孩的真實性格和想法了。
果然……是個怪胎吧？
禪院直毘人頭疼的想著，不過想到五條家的那個六眼的更加怪異的性格後，不知為何，這個嗜酒的中年人竟然升起了一股同病相憐的想法。
“讓禪院西原結束後儘快來找我彙報。”
禪院直毘人下了命令，眼前的下人立刻應聲退下。
雙手支在自己的下巴上，禪院直毘人凌厲的雙眼中帶著一抹連他本人都沒意識到的期待。
腦海中不住地浮現出那日面對那個漫天血雨之後，宛如惡鬼一般可怕的少女時，自己那由內而外散發的膽寒，簡直就像被蔓延到整個世界的惡意死死的盯住了一般。
他怪異的掀了掀眉毛，難不成，五條家出了個六眼的神之子，禪院家也有了個被世界“寵愛”著的孩子了？
不過，沒有覺醒禪院家的“十種影法術”術式，反而是誕生了一種簡直像是從地獄而來的恐怖術式啊……
到底是被世界寵愛，還是——
——地獄……？
他不知道。
……但他有一種預感。
靠在椅背上，禪院直毘人輕嘆一聲，微微仰頭，看著眼前的天花板。
——他們禪院家，似乎要出一個特級咒術師了。
————
空曠的室內訓練場內，卻詭異的空無一人，讓人懷疑這裡的真實用途到底是什麼。
陽光透過床照射進室內，在乾淨到反光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道光明的印記。
場地中心，一個身穿紅白色劍道服的少女盤腿而坐，黑色的長髮披散著，前方的兩綹卻被綁成了麻花辮，露出後方那與柔美的外表不同的懶散表情。
禪院晴御搖了搖手裡的袖子帶子，臉上略帶不耐的看著眼前臨時放置的桌子上的石木頭紋路。
這就是大家族嗎……連訓練場地都是單人的。她掀起了一條眉毛。
——對面，一個高大的男人端坐於身前，他身穿黑色休閒款西裝，但無論款式如何，到底還是符合大家族死板的風格。一頭黑色的長髮在後方挽起了一個小辮子，臉上笑容溫和，雙眼眯起，戴著一幅金絲眼鏡。
身上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一股狐狸一般的奸商氣息，明明長著一張絕對稱不上友善的臉龐，卻奇怪的讓人討厭不起來，這大概就是這種人的厲害之處了。
……啊，真好啊，要是現實中的我也能做到就好了，這樣未來會在社會上很能吃得開的吧……？
禪院晴御雙手按在盤著的雙膝之上，毫不掩飾的歪頭打量著對方，那天真中帶著幾分好笑的目光直直的看著眼前的禪院西原。
喂喂……話說回來，眼睛不是眯著的嗎？能看見嗎？都近視眼了還要眯眯眼嗎？是很鬼畜的角色嗎？
短短几秒內，禪院晴御的腦海中浮現出無數吐槽的話語來。
而被打量的禪院西原顯然沒有禪院未來那種訓練過的麻木與死板，在這番“視線進攻”下，嘴角抽了抽，額頭滑下一抹冷汗。
他看著禪院晴御大剌剌的坐在地面上，一雙墨綠色的雙眼像是毒蛇一般不容忽視，從對方的身上總是不自覺的顯露出來的咒力外放著。
……雖然知道晴御小姐恐怕是因為還沒學過如何控制咒力的緣故，但是不管怎麼說，現在眼前的畫面，也太給人壓力了吧。
難道……她剛剛也是這種狀態和家主大人談話的嗎？禪院西原的笑容有一瞬間險些維持不住。
——雖說這對於初學者十分常見啦，而且也頗有些不羈……但是畢竟不是誰都能一覺醒就有晴御小姐這樣濃度的咒力外洩的……
不知是否是她的咒力過於霸道的緣故，禪院西原總將眼前的畫面幻世成當眾遛鳥，在展示自己“雄偉”的“資本”的畫面……
於是，場上的兩人，男人坐姿端正，女孩卻反而坐的無比豪放，簡直就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不過不管內心如何波濤駭浪，現在空曠的訓練場內，無論是他禪院西原，還是已經自覺走到另一側站立等候的禪院未來，二人都絲毫沒有矯正禪院晴御那過於豪放的坐姿的意思。
禪院西原整理好自己的笑容，那張彷彿商人一般精明的臉讓人懷疑他到底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教導者。他推了推眼鏡，聲音溫和：“晴御小姐，在下禪院西原，是家主大人派……”
“哦，知道了。”
禪院晴御顯然沒有繼續聽他重新解釋一遍的耐心，隨意的打斷，停止了自己的打量，身子微微向後，單手拄著下巴，另一隻手拿起了面前被安置的桌子上的茶杯，眉眼低垂，輕抿了一口。
她似乎對這個家族的所有人都不是很耐煩，但是實質上，她只是面對這種麻木的遵循規矩的人不耐煩罷了。
——這會給她一種她正在和機器對話的錯覺。
被打斷了話茬，禪院西原也沒有顯露出絲毫的不滿，他只是表情微微一頓，下一刻表情恢復正常，開始為禪院晴御講解著有關咒力的知識。
禪院晴御墨綠色的雙眸一凝，一邊細緻的聽著對方的講解，一邊與自己在漫畫中看到的內容相對應。
不得不說，雖然禪院家像是個牢籠一樣死氣沉沉的，但是裡面的人物也確確實實是有真才實幹的，如果說最開始透過漫畫的講解，她只是大致瞭解了一下世界觀的話，現在的她就已經進一步瞭解了有關咒力的更加詳細的知識。
耳邊聽著對面人的話語，禪院晴御表情若有所思，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倏然間，一團燃燒著的墨綠色的火焰一樣的事物在她的掌心出現，熊熊燃燒著，可禪院晴御本人卻沒有絲毫的不適感。
禪院西原看著面前少女掌心的咒力，瞳孔微倏然一縮，他看著對方沒有絲毫波瀾的面部表情，似乎還因為輕易的展現出來而露出了些許的輕視表情。
雖然禪院晴御可能意識不到，但是經驗豐富的禪院西原在看到這團咒力的一瞬間，就發覺了它那不同尋常的純度和操控度。
他表情微微一肅，推了推臉上的眼鏡，眼底閃過一道精光：
“晴御小姐，你……還能用一下那天的那個術嗎？”
“——你瘋了？”
對方話音剛落，對面原本面無表情的少女忽然一下子表情變得鮮活起來了，她一臉詫異的看著對面因為自己的反應過於激烈而露出茫然表情的男人。
“有什麼必要嗎？”禪院晴御不解的看著對方，墨綠色的雙眼帶著誠懇。
雖然那天的心情很憤怒，但是毫無疑問，禪院晴御還是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攻擊的強度的。
在她打響響指的一瞬間，一股奇妙的寒芒流通她全身，她幾乎看見了地獄的顏色，雖然只是微秒之間，但是那股寒意讓現在的她想起來，都會感覺無比的膽寒。
況且她親眼看到，在她打完響指的那一刻，那些下人們幾乎是被肆虐的力量從身體內部撕碎了，那血腥的場面足以讓人留下陰影。
想到這裡，禪院晴御忽然挑了挑眉，她想起來了，當時禪院直毘人那傢伙，似乎是正面見證了那群人被撕碎的全過程了吧……？
嘁，活該。
禪院西原看著對面的少女精彩的表情，對上對方那詫異的目光，他清晰的從中讀出了“你在找死嗎”一類的情感，眼角微微抽動。
——自認見過無數天才的他，這次還真的被一個小女孩的這個眼神傷到了。
他苦澀一笑，無奈的看著對面的少女：“……不是對著我用，晴御小姐。”
在後者挑眉的表情下，原本端坐著的禪院西原起身，向身後緩緩走去，忽然間打開了一道暗門。
禪院西原向門的方向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不言而喻。一直笑著的眯眯眼表情不變，溫文爾雅的聲音緊隨其後：
“請移步這裡。”
禪院晴御一手撐地，乾淨利落的起身，她瞟了一眼笑容不變的禪院西原，腳上的木屐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響，一步一步的跟著他的腳步，立於另一側的禪院未來猶豫了一秒，下一刻緊隨其後。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最後，兩人走到了一扇緊緊關閉的大門前。
在禪院西原彎起的雙眼中，禪院晴御明白，自己真正的攻擊物件，應該是在這裡。
她雙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的房屋，黑色的長髮被窗外的冬日寒風、亦或者，只是被眼前隱隱抑制不住的磅礴的咒力吹得微微飄動，墨綠色的雙眼中閃過一道光芒。
在她的視野中，看似普通的房屋，剎那間洩露出無比磅礴的咒力，宛如熊熊燃燒的業火，像是帶著要吞噬盡一切，從縫隙間散發出的咒力洩露，濃度巨大到簡直讓她嗅到臭氣。
——那屬於咒靈的獨有“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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