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青年站在原地又哭又笑,這場景乍看有些滑稽。
然而,鷺山府掌教的肉身殘骸尚且散落在血泊中,空氣也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道,再加上充滿壓迫性的強烈濁氣——
觀眾們大多噤若寒蟬。
待到回過神來,已經有人跌跌撞撞地逃跑了,御劍而去的身影都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了。
也有與之相反的。
“他用了那種邪門功法,此刻必然虛弱,我等趁機出招,誅殺此獠——”
一個金丹境修士猛然出劍,人劍合一,化作一道紅光激射而來,鋒刃指向了蕭天煬背後的要穴。
後者頭也不回,只揮了揮手,澎湃的靈力噴湧而出。
這速度遠遠超出尋常修士的反應,那飛過來偷襲之人,根本來不及閃避,就被一道青紫的雷光貫穿了腰腹。
他的金丹在瞬息之間碎裂。
那一道道雷光在四肢百骸間蔓延,他整個人一邊慘叫一邊顫抖著,體內的雷光轟然爆開。
鮮血紛飛如雨,碎骨與肉末四處飛濺,在半空甩出一片殷紅的濃霧。
蕭天煬依然沒有回頭,也並不想欣賞偷襲者的死狀,“該怎樣讓你死得更痛苦?”
遠處的鷺山府修士們望見這一幕,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有幾個原本想衝上去的,也猶豫起來。
此時還有人源源不斷從遠處趕來,四面八方的靈壓越來越多。
“怎麼辦呢?”
蕭天煬頭痛地道。
他看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語。
沒有人敢回答他,因為他方才展現出的力量,也因為他看上去就像個瘋子。
“要不用這個吧?”
在一片死寂之中,忽然有人開口說道。
蕭天煬回過頭。
他身邊出現了一道高挑瘦削的漆黑身影。
七殺星手裡攥著一塊墨綠色的晶石,“我聽說被這東西消化的人都格外痛苦。”
蕭天煬才想說話,卻發現手中的元神劇烈掙扎起來。
他其實沒有舜華仙尊那種手撕元神的本事,或者說很難短時間內將其徹底毀掉。
所以他覺得考慮一下這個提議。
“魂晶?”
蕭天煬一邊擦眼淚一邊疑惑地道:“但這個……要畫……獻祭陣吧。”
七殺星輕輕嘆息一聲,“你要不哭夠了再說?”
“我已經好了!這只是,嗯,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算了,我會佈陣。”
七殺星舉著那塊魂晶沉默片刻,“給我吧,你先殺完再說。”
蕭天煬從善如流地將元神交給她,“我看過你用手‘吃’別人的元神,要不你吃了他?”
七殺星搖搖頭,“那不怎麼痛苦。”
蕭天煬轉身走了一步,又忽然回過頭來,“呂燕是你轉化的?”
“……她誤打誤撞到了我教的營地裡,那裡恰好是我的人駐守,我只因她是地眼才幫她。”
七殺星淡淡道,“只可惜她失敗了。”
她停了停,忽然又笑了一聲,“還好遇到了蘇仙君,你那師妹當真是個人物。”
蕭天煬也笑了,“那當然,師妹比我厲害多了。”
他轉身走向了遠處的鷺山府修士們。
這些人最差的開光境,最強的元嬰境,之前還有化神境,一看七殺星出現就跑得無影無蹤。
蕭天煬倒也不在意,反正跑掉的那些人,都算不上他的仇人。
他抬手指了幾位,“除了這幾個,其他人都可以滾蛋,若是不走,我就將你們都殺了。”
鷺山府修士反應各異,有當場逃之夭夭的,也有鐵骨錚錚準備拼命的,也有滿頭霧水不明就裡的。
“敢問蕭仙君。”
其中有個膽大的道,“可是與令師一樣?前來找王師伯尋仇的?”
“若是論人頭之數,我與王喬的血海深仇,比我師尊與萬劍宗那些人還要多得多……”
蕭天煬輕輕一哂,“我犯不著像師尊一般,向世人展示前因後果,使得萬劍宗名聲掃地,畢竟你們都投了群玉宮,門派都沒了。”
他只要仇人去死。
蕭天煬平靜地道,“你們若是好奇,那便是王喬為了一己私利害死我全家。”
他並不準備說出喬松亭的事。
那是她痛苦黑暗的過去。
她曾親手挖去自己的眼睛,曾以魔物之身在泥沼中掙扎,歷經無數艱難險阻才重獲新生。
如今她在祭星教位高權重,也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些過去皆已是秘密,知道的人極少。
所以,他是絕對不會主動說出去的。
蕭天煬不耐煩地道,“最後一次逃跑的機會。”
方才那些面露迷惑的人,此時悉數離開了。
剩下的人並不多,卻都是因各種緣故留下的,要麼是為報恩於王喬,要麼是忠於門派,要麼是厭惡魔修,絕不會在魔修面前投降。
蕭天煬滿意地拎起槍,“來吧。”
其實真正與他有仇的,無論是當年的兇手,還是背後的策劃者,大多數都死了,如今也只剩下兩個。
恰好都在這裡面。
至於其他的,既然他們想送死,他就成全他們。
反正他也從來不是什麼好人。
那些修士前仆後繼地湧來。
重陽洞穿了第一個人的咽喉,爆發的靈力將其腦袋炸碎,然後橫向一劃,撕開了第一個人的身軀,大片鮮血潑灑在地上。
焦黑的土地已被徹底染紅,血液一層一層澆築覆蓋,又有火焰燃起,凝成無數利爪,將第三個人拖入火海之中。
剩下的幾位也很快淪陷,一具一具屍體在烈火中焚燒著,最終只剩下了灰燼殘渣。
“其實這和我想象得復仇場景不太一樣,我以為我不會如此冷靜。”
紅衣青年站在血泊裡沉思道。
“你一邊炫耀自己一邊又哭又笑,究竟哪裡冷靜了?”
七殺星似乎有些迷惑。
接著又無所謂地道,“不過在我面前,你可以隨便說。”
蕭天煬回頭看了她一眼,“嗯?”
“我在數十年前就修成了濁神之境,所以我對你的自吹自擂並無感覺。”
蕭天煬皺眉,“…………你這混跡魔域秘境的,時間和這邊也不同吧。”
七殺星:“怎麼?你沒去過魔域和秘境?”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那法陣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蕭天煬走到旁邊圍觀,重新接過了王喬的元神,“他其實並未消化黑星給予他的力量吧?這都一百多年了。”
“你猜他為何要費盡心思找天賜之體?難道是因為他悟性絕佳?”
“不是,呃,我還以為能修至化神境,好歹也是有點子悟性的。”
七殺星微微搖頭,“丹修和你們這些法修劍修是不一樣的,他們可以熬日子積攢靈力煉出一些僅供自己使用的靈藥,在進境時可以強行突破,但進了化神境之後,就無法這麼做了。”
“就要比悟性了?”
蕭天煬不由有些好笑,“我雖然也認識幾個丹修,卻並不知道這法子。”
“很多丹修其實也不知道的,有些材料極為難尋,大多數人也沒有掌教師尊。”
七殺星站起身來,指了指法陣中間的魂晶。
蕭天煬一把將元神塞過去,“魂晶獻祭的物件不是黑星,那是什麼?”
“其實獻祭只是詭畫宗的說法,嚴格來說並沒有獻祭物件,只是一場會被靈核審查的交易。”
“交易?”
“這個法陣會引來靈核的‘注視’,看你想用魂晶裡的東西換取什麼,倘若它認為公平,它就會滿足你。”
譬如說給你一山濃郁的靈氣。
蕭天煬已經被告知了黑星和靈核的存在,“那我們該換什麼?”
七殺星表示無所謂,“都行,而且王喬的元神……他已經算是大半個魔修了,其實換不了什麼好東西。”
魂晶裡的元神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
那聲音聽著當真極為恐怖,彷彿在遭受某種酷刑,其中透露出無盡的痛苦絕望之意。
蕭天煬看著那金色的光團在晶石裡蠕動,臉上露出笑意,“要不我問問師弟和師妹,看他們有什麼想換的。”
七殺星表示無所謂,順手將一條芥石項鍊遞給他。
蕭天煬接了過來,“幸好放你那,否則剛才又炸沒了。”
他以為她可能會覺得他硬接威光一擊也要毀去王喬肉身的舉動頗為冒失。
然而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站著。
七殺星看向魂晶裡不斷顫抖的元神。
那封印顯然已經穩固,除非有人毀去魂晶,否則他再也不可能恢復。
夕陽西下,黃昏時殘霞如血。
金橘與赤紅在天際肆意塗抹,燒灼著散碎的雲團,投落下悽豔的光輝。
一身黑甲的魔君抬起手,緩緩摘掉了臉上的護面,露出了被遮擋的上半臉。
晶石裡的元神陡然一凝,然後更加劇烈地掙扎起來,還發出了模糊不清的淒厲喊叫。
七殺星低頭看著元神。
蕭天煬卻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那些有實力有見識的正道修士們,對祭星教的十四星君多少都有些瞭解,而這些人其中大半都不曾在人前展露過真容。
剩下的即使露臉了,人們也不知道那是真的還是幻象。
在這種前提下,其實沒有人去懷疑,七殺星的護面之下,掩藏著異於同事們的面貌——
她的側顏十分完美,如同山川般起伏的輪廓,鍾靈秀麗,稜角分明,若是遮住眼睛,稱得上是毫無瑕疵。
或者準確地說,她其實沒有眼睛。
她只有一雙空洞的眼窩,讓人聯想到骷髏頭骨,而裡面充盈了兩團不斷翻湧的黑霧。
“你認得我對吧。”
七殺星一手捏著護面,那隻手掌上的甲冑倏地裂開,露出了光潔的手背,接著手背上又浮現出一隻轉動的眼球。
“你看,我親手挖掉我的眼睛,換來了你想要的一切。”
她一邊說一邊微笑,“其實很少有人知道,若是動真格的,除了顏韶之外,從魔域到北域,所有的濁氣修煉者,無人能與我抗衡,若是再給我些時間,我與他孰強孰弱也未可知。”
魂晶裡的元神瘋狂顫動著,像是不甘,像是憤怒,也像是在祈求,像是在試圖辯解。
然而在場的兩位觀眾都不在乎究竟是什麼。
“曾經每個人都告訴我,我不能修煉,我不能擁有你們那種力量……”
七殺星用手背上的眼睛注視著他,“但當年我就相信,總有一天,你們對我而言,將會變成不堪一擊的東西。”
那團金光逐漸消停了。
因為他的力氣已經在折磨中耗盡,再也動彈不能。
蕭天煬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這般修為,居然不能讓眼睛再長出來?”
七殺星用護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能長在這裡。”
“代價?”
“嗯。”
“有件事我頗為好奇。”
蕭天煬歪了歪頭,手邊紫紅的熾光一閃,重陽已經握在手中,“在我師弟和師妹回我訊息之前……”
他手腕輕輕一抖,丈八蛇矛向前探出,那黑紅相間宛如泣血的曲刃,好似出洞的遊蛇,猛地襲向前方的魔修。
七殺星就面對他站著,見狀不閃不避,手腕一翻,指間泛起黑霧。
——當!
金戈交錯之聲響起。
七殺星單手提著漆黑的長杆,架住了迎面刺來矛刃。
她手中是一杆九曲槍,槍尖曲纏,頂端鋒銳如劍,兩側彎刃似刀,從頭到尾都是光潔無暇的漆黑。
看上去樸實無華,卻又蘊含著一股沉甸甸的凝重力量。
半空中,一槍一矛強硬地撞在了一處,都是長逾丈許的武器,都是暗沉的色澤。
甚至他們持著兵刃的姿勢都是相似的,宛如能夠對摺的映象。
蕭天煬笑了一聲,“你果然還是使槍啊。”
“如今這些年用不著了。”
七殺星隨手一擋,震開了重陽的矛杆。
蕭天煬後退一步才穩住,“它有名字吧?”
七殺星似乎不太理解他為何要問,卻也還是答了,“貫日。”
蕭天煬有些懷疑地看著她,“你不會是抄襲我吧。”
“你的仙器才做出來多久?我這一百年前就有了,你抄襲我才是吧。”
蕭天煬有點委屈,“什麼?我做仙器的那會子都不知道你是哪根蔥。”
“哦?都結丹了還如此孤陋寡聞,看來這些年你也沒什麼長進。”
蕭天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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