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是希望自己是女孩子, 還是不希望自己是女孩子?
在夏沉星這麼個猜不出情緒和意圖的表現裡,蘇秋白心裡有點囧。
——雖然、雖然如果真的需要的話,他也不是不可以偽裝一下女生, 在這款機器人本身就不分性別的情況下。
但是吧……
蘇秋白小心問說:“怎麼了嗎, 夏夏?”
——但是……這種偽裝好像有點太過尷尬和窘迫了吧。
而且在夏沉星這兩天對著他說著情感, 想要教著他做人的情況下,如果是這麼偽裝一下的話, 莫名就有了種假扮乖巧女兒欺騙空巢老人(?)的感覺。
聯想一出來,他更囧了一下,只是在問話之後,在自己已經說出那個“不是呀”之後, 小心看著隨著他的話語而睫毛扇扇,神色脆弱,又猶豫徘徊的夏沉星。
夏沉星把剛才躲開的那隻手揣在身前, 另一隻手握著它,在剛才條件反射躲開之後, 站在蘇秋白身前二十釐米左右的地方,輕輕摩挲著。
他在兩隻手交錯著溫暖的時候, 又想到自己摸著蘇秋白的感覺,說:“只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雖然想到了一一可能有他自己的情感, 可能會在將來有他自己的意識,可能能夠在自己死去之前真的像家人一樣陪伴在身邊……可是那些關於未來的可能裡,有關性別或者其他的想法, 卻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從來沒想過,一一可能存在的意識,會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也沒想過, 一一的年齡會是多大。更沒想過,一一如果不是和我一樣的話,又會是什麼樣……”夏沉星迴憶著那些冰冷的觸感,小聲而認真。
“我好像……從意識到一一可能有自己的情感,或者思維開始,就默認了,一一和我一樣,沒有想過其他可能。”
“不論是性別,又或者是其他……”
猶豫的剖白話語裡,他在睫毛輕輕地扇動很久後,隨著那些細細碎碎的話語心緒不定,又將一切說成這樣:“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很多事情都沒想過,也沒細究過。”
說出的時候,心裡竟然微微有點痛。
像是承認了自己其實有太多的理所當然,有太多的的不夠認真,然後眼睛也隨著心裡出現的歉疚而酸澀了一下。
睫毛扇下去,把那點酸澀蓋住。
夏沉星在睫毛顫顫蓋住眼神的時候,流露出一點傷感,又在意識到已經沒有劉海擋住自己的情緒後,微笑一下,很快抬眼看過去。
“只是覺得自己想的太少了。”他說著這句話,看向蘇秋白,以為自己笑了就好了。
蘇秋白就看到夏沉星雖然笑著,眼睛卻是溼溼的看過來,神色明媚,眼角卻泛著點紅,顫顫的睫毛像被風吹過的蒲公英一樣。
很脆弱的樣子。
蘇秋白揉揉他,笑一下:“沒事呀^ ^我也沒有想過這些呢~這些事情本來就應該是不需要想,也不需要多想的吧?”他對著夏沉星因為那個性別問題而衍生出來的紛亂想法與自責,摸著手下的頭髮,心裡因為那些心意而有些慌亂,只覺得這樣思考的夏夏未免太過認真,也太過可愛,那些由此而來的傷感與自責,也太過……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都是我,不都是陪著夏夏嗎?所以,這些問題其實並不重要,夏夏也不需要分散精力在這上面呀~”
慌亂裡,他拉過人,輕輕抱了一下,又很快放開:
“沒事哦。不需要多想呢。”
——那些由此而來的傷感與自責,也太過讓人憐愛。
蘇秋白抱完,微笑看向夏沉星。
那個少年就在這句話下愣了一會,然後眼睛亮了一些,眼神裡感動覆蓋自責,又在反應過來的肯定與喜悅裡,懸起來的睫毛復而落下,把眼裡的星星點點光芒扇落下去,再扇起時候,卻再次悄悄不受控制地明耀。
他帶著點鼻音:“……嗯。”
說著,又在被抱了一下後,摸了摸自己的手,在手下溫暖與記憶裡的冰冷不同的時候,卻像是在話語裡感覺到同樣的陪伴,眼睛稍微彎了一下。
“是的呢,不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是一一。”夏沉星摸了摸之後,放下來兩隻手,又在剛才避開之後,復而扇著睫毛,害羞又自然地拉起蘇秋白。
他說:“只要是一一,就都沒有分別。”
說完,才肯定一樣重複,歡快地說,“只要是一一就好了~”
眼睛徹底地笑起來,耀耀如明星,眼角剛剛的紅意還沒徹底褪去,在一邊提醒著剛才差點哭出來的自責,然後眉眼神色裡都全是愉悅,嘴角勾起幸福和後知後覺的害羞,又在反應過來的害羞裡,繼續緊緊抓著蘇秋白。
他在羞怯裡再沒有放手,即使是沒有抓好,也只是再認真看回來,抓牢之後繼續前進,臉色紅紅卻不再鬆手,沒像之前的不好意思一樣。
那個借來的小推車就在一邊慢慢跟著,在上面堆著之前選擇的商品,又在他們沒有按照售貨機器人所推薦的路線去三樓,而是去行動式光源所在地的時候,跟著夏沉星滾在身後。
售貨機器人目送他們直走一米、兩米、三米……
然後在下一位客人到來之前,直接轉彎,進入電器區。
電器區入口處的行動式人體探測儀明明白白地表示,走進去的兩道身影裡只有一個是人。
售貨機器人就兩個疑惑併成同一個問號:?
不需要大小合適的女裝?
那個被牽手的……真的是機器人?
資料再度紊亂一會後,外面像是下了雨,直讓在上課和短暫的中午休息時候很少有人來的服裝自助區,又來了新的客人。
然後新的客人在資料紊亂裡直接敲敲它,像是敲門一樣,又在敲醒它後很快掃臉支付了一杯熱飲,然後喝著飲料,很快選擇著衣服和毛巾,又在選完後直接離開。
售貨機器人對著之前的判斷,還有記載在硬盤裡的那句祝福,想著之前的牽手和剛才看到的擁抱,對著直接過來又直接離開的學生,在自己被敲門一樣敲醒後翻著資料。
——為什麼……會牽手?
——為什麼,還會擁抱?
淋雨後又有其他人過來簡易購物,售貨機器人資料庫裡找不到答案,只在夏沉星和蘇秋白已經離開後,把這件事寫在了硬碟上僅存的空間內。
***
“下雨了,一一,我們去買把傘吧。”購物完畢,準備把東西拿回去,然後躺會再上課的夏沉星,在一路繞道自助區之後,到門口附近的時候才發現外面已經下雨了,而周圍來往的人也隨之變多了一些。
似乎是因為下雨,所以即使還是上課的時間段,卻也有人在需要的時候陸陸續續來買傘或者拿些毛巾之類的。
他在露出整張臉後清晰看到周圍人流來往,並且抓緊蘇秋白,然後看了看外面的雨點大小,又看了看金屬製、確認帶電、不確定有沒有哪個細節可能在沒注意的時候漏水的蘇秋白,在周圍的人不少反多的時候,微微低頭皺眉,又舒展開了說出這句話。
蘇秋白對著雨點:“嗯^ ^那我們再進去吧~”他在夏沉星抓緊他的時候反握過去,又在那個人微微僵直,有些牴觸著走不進去的時候,拉夏沉星一下:“夏夏?”
夏沉星才抿唇微微笑,稍稍低頭地轉過來對著他,向超市裡人變多的通道向內走一步。
蘇秋白無聲跟著夏沉星走一步:^ ^
然後夏沉星走第二步。
蘇秋白跟過去。
第三步之前,旁邊有人很快跑進去,帶起外面的雨水與泥濘,並著一股潮氣,直直從旁而來,近乎貼著人。
夏沉星在潮氣裡頓了一下,忍不住蹙眉,蘇秋白還是握著他的手,看著他。
第三步就在短暫停頓了一會後邁出去。
並且在又有人走過來,並且很快離開後,在旁邊來往好幾個人了,直接走出第四步。
夏沉星微微低著頭。
進出口通道里,因為忽然的一陣雨,在這個時間段來往的人忽然變多。
然後夏沉星在走出第四步後,在邊上一直有人,而且早就知道賣傘的地方一定人不少的時候,走出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
頭還是微微低著,在沒有了劉海作為遮蔽後更加不適應和討厭走進人群,眼前的腳步與人影透過視線全部傳遞回來,身體在有雨水並著潮氣被從外面帶來的時候稍微避開,臉色因為有些牴觸而冷冷僵著,手下發緊,又在握緊蘇秋白之後,在微微低頭朝後的時候一直看著蘇秋白,看著的時候,才神色稍微鬆開一些。
蘇秋白微微站在他的身後,一隻手提著之前購買的商品的一半,另一隻手一直在他掌心。
然後身邊又有人經過,跑步之間鞋子帶來外面的雨水,身上潮氣很重,像是雨變大了一些。
夏沉星往前繼續走著。
第八步、第九步、第十步……
走到轉角的時候,是第二十九步。而他看了蘇秋白二十九步。
蘇秋白在最開始點頭贊同買傘後,安靜地一起緩慢走了這段回頭路,然後在轉角的時候,終於開口問說:“夏夏,去自助區嗎?還是去人工區?”
那個看了他一路的人神色微繃,又在對著他的時候才舒展下來,說:“嗯。我們去自助區。”
然後夏沉星轉過去後臉色有些不自然地繼續走著回頭路,在路上的人比出來的時候多了一些,在對他來說近乎算是人群的通道里,慢慢走著,慢慢照舊走到了路邊,安靜握緊蘇秋白。
手裡握得緊緊的,像是握緊了全部的力量,又像是按捺所有的牴觸。
然後慢慢終於走到了家居百貨區域,在看了幾乎一路地板後,一抬眼,從聽得到的人聲裡不出意料看到這裡人很多。
——這個時間段跑來的,本就是在附近鍛鍊或訓練,剛好被淋了一身的人。
——他們過來,大概也就是到熱飲區、服裝區或者百貨賣傘的這邊。
——所以這裡人多很正常,是最開始就猜到的。
看了會比之前購物路過時候猛增不少人的家居百貨區,夏沉星睫毛扇了幾下,在站在牆邊的時候,握緊蘇秋白,又在握緊了之後,大拇指摸了摸手下的冰冷,才斂去脾氣地慢慢走了一步。
走了一步之後,卻發現蘇秋白沒像之前的一路一樣,繼續在他身邊跟上來。
夏沉星一瞬間回頭,緊張的眼神對著蘇秋白。
蘇秋白自然地說:“夏夏,我去買傘吧~那邊人好多,擠來擠去挑選會好麻煩哦。我之前買菜的時候常和懷特先生來家居百貨區,也給喵嗚挑選過鈴鐺,所以很清楚這裡的各種傘在哪裡,不需要在人群裡和人一起選擇和慢慢挑哦~待會不是還要回去休息,下午再去上課嗎,浪費時間不好^ ^”
已經在人群邊緣走了一圈之後,蘇秋白在夏沉星一貫除了上課時候,其他時間都不和人一起後,這麼對著那邊雖然對他來說只是人多、但是對夏沉星來說大概算是過分擁擠的人群說。
“光腦給我吧,夏夏~”
他笑一下,被緊緊握住了一路的手翻到向上,示意夏沉星把能夠付款的東西給他,並且問說:“要買什麼樣的傘呢,夏夏?先選好了直接拿會快很多~”
——雖然夏夏在被排斥之後,已經習慣了遊離在人群之外,可是人生還這麼長,總是要慢慢走回人群的呀。就像從一無所有,到有了自己和作為好友的懷特先生與喵嗚,這樣身邊慢慢添上除了夏夏自己之外的其他存在。
——不論現在的夏夏是不是願意這樣。
——而今天夏夏要回來買傘,這一路上路過的人群,從程度上則剛剛好能夠作為一個主動走進人群的良好開頭。
——至於剩下的這一段,對現在的夏夏來說有些過,就讓我先接下一段吧。
蘇秋白在夏沉星現在不願意主動走回人群的時候這麼想,在陪他走完前一段後,暫時接下剩下的路程。知道夏沉星心裡和感受上不會太舒服,也心疼他,卻更心疼一直只在人群外面,永遠孤零零。
——別永遠一個人。別重蹈覆轍。
作者有話要說:夏沉星:委屈.jpg
蘇秋白:抱抱
夏沉星:……(づ_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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