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陸雲嶢對燕青說：“高太尉那廝，埋伏了人，盯著青瓦舍，我們這樣過去，必定會吃捉了。”於是把那日逃離東京府刺殺高俅之事說了一遍，燕青笑道：“你不知道君皇帝為了私會李師師，挖了地道？”
陸雲嶢道：“聽樂和提起過。”
燕青道：“他只是提起，我卻沿著李姐姐家的出口探查過哩。來，跟我走。”
兩人走了二三里路，到了宮牆之外，卻是雜木纏繞，蛛網塵結，非常僻靜，那高高的硃紅宮牆上面，還有兵士在不斷巡邏。
燕青小心翼翼的扒開樹枝，鑽進去，挪開一塊木板，說道：“這是我悄悄打的豎井，下面就是地道。”
陸雲嶢撇嘴道：“原來你從杭州一路跑來東京，也沒做什麼正事兒，卻當起了土撥鼠。”
燕青道：“切莫高聲，聽我說，挖洞的學問可大了，我費了好多氣力。”
陸雲嶢道：“直接挖進去不就得了。”
燕青道：“哪有這麼簡單，挖進去還得不讓人發現，要不然道君皇帝一走，發現地道變樣了，那還了得！”
陸雲嶢笑道：“說的那麼玄乎，我倒要看看有什麼打緊處。”
木板下面，埋著個木橛子，上面繫著繩索，沿著下去三丈有餘，眼前一個闊洞，燕青折向左邊，卻又是道斜坡，鑽進去爬行了二十餘步，是個上坡，燕青聽了一回，拖住斜上部的一隻蓋板，往邊上一挪：“這就到了。”
陸雲嶢嘖嘖稱奇：“你這哪來的盜墓手法？”
燕青笑道：“梁山泊上，也有些古墓，那鼓上蚤時遷盜墓賊出身，夜裡經常偷偷前去盜寶，被我察覺，因此學了這一手挖洞本事。”
爬出洞口，卻是在地道轉彎的地方，燕青點亮火摺子，陸雲嶢才發現，那蓋板上塗滿淡綠色生漆，嵌在洞壁，繪作苔蘚，與周圍一般明暗，不由得讚歎道：“小乙叔叔，你這畫工端的厲害，足以以假亂真。”
燕青合上蓋板，嚴絲合縫，不見一點破綻，說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陸雲嶢道：“你為了見你的乾姐姐，真是費盡了心思。”
燕青道：“你以為我為了私會她，才做出這等努力？我是想著，她在東京城裡，陷在娼籍，過的並不快活，如同籠中鳥、釜中魚，已經失了前半生，後半生也可落個自在，否則終老妓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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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落個淒涼。”
陸雲嶢道：“你要帶她私奔？”
燕青道：“燕小乙不是那等棄恩負義的人物，必然有恩必報。現在為她排設一條退路，讓她多一種選擇罷了。”
陸雲嶢道：“你或許不知，她為了孫提轄家小以及我和月瀆的安危，先斷了貴胄結交，冷落了門戶；又被康王捉拿入府，幾乎被活活打死，單看這一點，也是個不讓鬚眉的巾幗好漢子。”
燕青嗟嘆不已，說道：“我潛伏東京，晝伏夜出，也聽坊間議論，早已知曉。這一節，你無須掛懷，偌大恩情，都記在燕小乙賬上便是。”
兩人邊走邊說，走了一袋煙的功夫，到了出口，有個蓋板，陸雲嶢去託舉了一回，只是託不動。
燕青笑道：“你沒看蓋板有個孔兒，孔裡有條繩？那一頭，卻是一串鈴鐺，只要拉動繩子，那邊自然會撥開地道。”
陸雲嶢只是稱奇：“莫非，你已經見過李姐姐？”
燕青說道：“我被她使出媚術勾了一回，差點發起火來把她按倒在花雕床上，至今心有餘悸。我怕我獨自見她，把持不住，做出禽獸之事，才拉你壓制食色本性，那日若非吳用那廝在門外窺探，我早就淪為裙下之臣了。”
陸雲嶢道：“你號稱浪子，歷來風流，倒比不上那康王，不被魅惑，反而辣手摧花，幾乎活活杖殺。”
燕青搖頭道：“她若是不苟言笑、端正矜持，自然沒什麼可怕處，只讓人不忍褻瀆；若是使出媚術來，能躲過去不親近的，除非是沒根的太監，否則道君皇帝怎麼會棄了三千絕色佳麗，為了親近她花那麼大心思？”
陸雲嶢笑道：“你自己把持不住，反而誣賴康王不舉，真是好沒道理！”
燕青搖了搖頭：“或許，我還是定力不足罷。走，我們上去罷。”
拽動紫金鈴，房內李師師正在房內刺繡，驚得針紮了手，對婢女說：“爾等出去，躲得遠遠的，即便聽見動靜，若沒有召喚，不要進來。”
婢女屈身行禮，退出去關上了門。
扭動機關，開啟蓋板，跪地道：“賤妾李師師，恭迎聖駕。”
裡面傳來一句：“平身，快拉我出來。”
李師師從間壁內拉出梯子，豎在地道內，迎面爬出陸雲嶢，剛露出個腦袋，倒不吃驚，扯了耳朵，笑罵道：“你這小廝，裝作皇帝，騙
M.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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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拜，來取笑我不成？偏偏又不會說個‘朕’字。”
陸雲嶢半邊身子陷在地洞裡，只是無處躲，被扯得齜牙咧嘴：“好姐姐，你放了我，我保管教你歡喜。”
李師師嘆了口氣：“還有什麼歡喜事？你就會騙姐姐開心。”倒是鬆了手，別過頭去，怔怔的望向窗外。
陸雲嶢探出手臂，在地道口一撐，就躍了出來。
陸雲嶢見她神色黯然，只知道是自己騙她跪地，惹得不開心，不敢大聲說話，但聞身後一聲：“義姐，見了小乙，為何這般厭惡？”
李師師不回頭：“你這小廝，再裝你主人說話，我饒不了你。”
陸雲嶢著急：“好姐姐，你不能回頭看一看？”
李師師下意識的回了下頭，淚水如斷珠般流了出來：“小乙弟弟，姐姐莫非在做夢？”
燕青唱個喏：“見過姐姐。”
李師師只是不動。
陸雲嶢著急：“李姐姐，討把水洗洗臉行嗎？一路鑽過來，都成土耗子了。”
李師師說道：“你莫說話，若把我的夢驚醒了，卻是可惜。”
陸雲嶢不敢再吱聲。
李師師望著燕青，燕青望著李師師，相對無語。
只是淚水，不住的從李師師香腮滑落，妝容都花了。
燕青歷來乖巧，但身處此情此景，也如鯁在喉，只是默然。
直到淚水滑入嘴角，再沿著嘴角滲入口中，觸碰到味蕾，李師師皺了皺眉頭，鹹鹹的。
五感還在。M.Ι.
不是夢！
雙膝跪地，抓著雲鬢：“小乙弟弟，你活著回來了？你果真還肯來看我一眼？”最初是啜泣，後來是大哭，最後變成嚎啕。
陸雲嶢見她垂淚，心都揪了起來，如同萬把鋼刀戳在心窩，萬般不忍，只是憐惜，卻知道她是燕青的義姐，燕青與自己的師父平輩論交，也算個長輩，不敢逾禮，只是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心裡卻想：“這般梨花帶雨，果然攝人心魄，尋常男子誰能打熬得住？”
果然，燕青也不過是個尋常男子而已，終於忍不住，輕輕去扶，替她擦拭著淚水：“讓姐姐掛心，小乙罪該萬死。”
李師師順勢撲過去，把頭埋進懷裡，燕青伸手一推，卻又無力的垂了下去，竟然也流出淚來。
陸雲嶢見狀，低聲說道：“我，我看我還是迴避下得了。”
燕青一把揪住他的衣緣：“千萬莫走，千萬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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