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了回話，月瀆從馬背上解下牛酒，就灶下打火，配上幾樣時蔬，搭配做一個席面，四人坐定，鋪下四隻陶碗，只是快活吃酒。
酒過三巡，都有些醉意，話頭也多了起來，陸雲嶢和月瀆談些舊事，陸雲嶢說起要去暹羅救李俊之事，武松微微搖頭：“長兄自小撫育我，待我如父，我發願為他守廬三年，不能與你同行。這把戒刀，贈予你，做個防身器械，也算為結義兄弟略盡心力。”
陸雲嶢道：“地面上不甚太平，武都頭留著防身罷。”
武松道：“我有兩把戒刀，如今廢了一臂，留一把足夠。你莫聒噪，顯得做作。”
陸雲嶢只好收了，把鯊魚皮刀鞘束在腰間，再三感謝贈刀之情。
水月尊者問道：“吾徒為何來此？”
月瀆道：“卻是求法。”
水月尊者道：“法不在求，而是在悟。”
月瀆道：“我隨師尊在此悟法，日夜聆聽教誨。”
水月尊者道：“我在這裡種菜灑掃，連佛案都沒有設，一日勞作下來，頗覺勞累，倒頭便睡，也未曾打坐誦經。但日復一日，心中寧靜，反而比之前佛前靜修，更勝了幾分。吾徒，歡喜禪是生活禪的一種，你若想受我衣缽，成為傳經弟子，當由生活禪修起。”
月瀆道：“弟子不懂。”
水月尊者道：“智慧如佛陀，修行之時也少不了吃喝作息，更離不開兩條腿走路、兩個鼻孔出氣，如何在這些尋常煙火小事中進行禪悟，便喚做‘生活禪’，目的在於把禪的精神、禪的智慧普遍地融入生活，在生活中實現禪的超越，體現禪的意境、禪的精神和禪的風采。中原百丈祖師崇尚農禪，自給自足，免了託缽，也成一門宗師，便是前鑑。歡喜禪法門，歷來應著‘食色’中的‘色’字，與農禪注重的‘食’字同為尋常生活中的重要之事，故而同為‘生活禪’的一部分。”
月瀆合十，認真思悟。
陸雲嶢藉著酒勁兒，嚷道：“我去過暗宗，許先生養病之處，一溜兒竹寮，僧尼雙修，卻是什麼歡喜禪法門？衝著中原俗見，倒是淫亂。”
水月尊者微微搖頭：“淫者，過度也。佛雲戒淫，乃是戒‘過度’，奈何後人牽強附會？比如我與你們吃
：
肉喝酒，漢人眼裡又不是出家人行徑，但中原若沒有梁武帝以詔令強令天下出家人吃素，漢人出家人吃酒肉，豈不是尋常之事？佛陀本意，被後人扭曲，面目全非，所謂‘知見障’，故而生成。”
陸雲嶢問道：“什麼叫做‘知見障’？”
水月尊者只顧喝酒，不再理他。
月瀆卻道：“師弟，知見障的意思，通俗來說，‘夏蟲不可語冰’，也就是見識短淺的意思。”
陸雲嶢鬧了個大花臉，起身道：“出家人罵人都這麼拐彎抹角嗎？得了，我說不過你們，我去給武大伯拈香。”
武松道：“我引你過去。”
兩人出門去了。
水月尊者與月瀆喝了杯酒，說道：“你俗緣未了，不必留在我這裡。我累日勞作，誦經事佛的事情，早已沒有心力去顧及。如果你一定要拜入我的門下，不過也是躬耕農禪，最終與顯宗法門越行越遠。”
月瀆道：“顯宗法門，不過門戶；佛陀立教時，有過門戶之別嗎？”
水月尊者道：“固然沒有。各大佛宗，不過是佛陀法門中擇取一種，精研開宗立派而已。我一路走來，先修苦行禪，再研歡喜禪，如今漸進至生活禪的一脈，也該是終途了。”
月瀆道：“弟子不懂，‘歡喜禪’為何要從絕情斷欲開始，而最終的歸處卻是‘生活禪’？”
水月尊者道：“苦行也好，食色也罷，吃飯睡覺走路，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最終歸處，自然是人間煙火。而這‘歡喜禪’，有個別名喚做‘無情禪’，無情到心如死灰，若有機緣，再生世情之心，方知真情之可貴。佛門不納無情之人，即便佛陀，亦懷悲懺苦情，留下色身舍利在塵世間。”
月瀆道：“若無機緣，又該如何？”
水月尊者道：“畢生無情，佛門不納，不得正果，再入輪迴受苦。自古皓首窮經者多，證得圓覺者少，亦有千百世修行不輟，亦未解脫乾淨者，此乃佛緣未至，人力苦求，陷入‘我執’，碌碌無果。”
月瀆又問道：“師尊尋到過自己的‘佛緣’了嗎？”
水月尊者道：“昔日於黃帝陵中，前任法尊佛識自色識中現世，曾替我開解：‘若一日遇到真羅漢，那是你的佛緣，也是你的正
：
果’，便生了尋找佛緣之心，但塵世間哪有羅漢存在？由是陷入迷茫。前番亦曾開悟我道：‘修來世莫如修現世，役使佛陀，不如現世相報’，於是意外見到恩人缺失一臂後，情願為之右手，現世相報而已，能否證得正果，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現世報恩，心中寧靜，即便來世再墮輪迴，亦無悔也。”
月瀆反而聰慧，雙手合十頌道：“比起苦求千百世解脫而無果者，師尊放下了解脫心，才是真正的大智慧。沿路走來，雲嶢跟我說起一些事，昔日在雲南柴王府時，前任法尊於師尊面前證得菩薩道、跳脫六界前，曾借用頭陀寺舍利頭骨佛氣，強壯佛識，再開緣纏井，武都頭色身緣纏而來一丈二羅漢，凝滯時空，拖延至柴進來救，足見武都頭本丈二金身羅漢色識輪迴所化，或許前任法尊早已窺知前後因果，留下佛讖，於今日應驗。師尊日後必然解脫，修得正果。”
水月尊者道：“正果與否，並不重要。有恩報恩，乃是為人之本分。若連人都做不好，怎麼可能做好一名出家人？”
月瀆合十致敬：“希曇無量。”
水月尊者道：“我與你言談偌久，所思所得，你領悟了多少？”
月瀆道：“如當頭棒喝，如醍醐灌頂。”
水月尊者合十道：“希曇無量，我已無法可授，稍後你便離開吧。”
門外聒噪起來，一併陽穀鄉紳，都來相見，武松與陸雲嶢正在閒話，皺眉道：“爾等為何又來聒噪？”
鄉紳耆老們道：“自從打虎英雄回來，附近的盜賊，都望風而遁了，一方地面安居樂業，都懷尊敬。聽聞紫石街的鄆哥傳說，有客僧尋訪武都頭，特地送些酒肉過來，幫助武都頭待客。”
武松道：“僧尼同住，倒是傷了風化，仰賴各位高鄰未曾驅逐，已是恩重，何勞破費。”
鄉紳耆老們告道：“武都頭這出家，都是被奸賊害的，為了躲避追捕而已。若是真出家，必然心無掛礙，怎會回來守墳廬？我等未曾把武都頭當作出家人看待，一直是打虎武二郎，是陽穀縣為民除害的英雄。咱作為縣城稍微有點頭臉的人物，有事相告。”Ｅ
武松摸向鯊魚皮刀鞘：“但有不平事，儘管說來。”
：
如果您覺得《我的師父是欒廷玉》小說很精彩的話，請貼上以下網址分享給您的好友，謝謝支援！
（ 本書網址：https://www.51du.org/xs/345483.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