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杖斃”二字,宗政瓔再也坐不住,徑直走到顧皇后跟前跪下。
“母后,至少、至少讓人查一查,佩蘭姐姐她不可能拿御膳房的東西。”
顧皇后看向她,語氣裡滿是諷刺地開口,“這賤婢自己都承認了是因為想報復你,你卻還處處護著她,莫非她是受了你指使?”
聞言,宗政瓔只覺得跪在地上的膝蓋陣陣發涼。
哪怕年幼,她也明白過來了。
就算佩蘭姐姐是被冤枉的,顧皇后也會把這件事給坐實。
顧皇后不允許她身邊有個忠心耿耿的礙眼婢女。
如果她不忍犧牲佩蘭,後果便是她們主僕要一起受罰。
“呵,看我說什麼來著?”
旁邊傳來佩蘭的一聲嗤笑,“在落霞閣唯唯諾諾了十年,到了未央宮,照樣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啪——”
顧皇后的大宮女宛玉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佩蘭的半邊臉頰很快便高高腫起。
宗政瓔跪在地上,她沒去聽佩蘭說什麼,腦海裡只剩下顧皇后高高在上的冷漠嘴臉。
片刻後,她出聲承認道:“是我指使佩蘭做的。”
原本還想繼續詆譭的佩蘭驟然瞪大眼,先前倔強著沒掉的眼淚包裹著絕望,就這麼滾了下來。
顧皇后直視著宗政瓔,這場“主僕情深”在她眼裡不過是個幼稚的笑話。
她全然當做沒聽到宗政瓔的話,繼續吩咐自己的人,“本宮再說一遍,把那賤婢拖出去杖斃!”
宗政瓔小臉慘白,她沒想到自己都主動承認了,顧皇后還是不肯收回成命。
顧皇后冷冷看著她,“你身邊除了佩蘭,還有個太監吧,今夜之事,本宮大可再治他個護主不力之罪,你若是想連他的命也拿走,只管再求情。”
言下之意,不求情,只死佩蘭一個。
再求情,連小五子一塊兒死。
宗政瓔全身的血液彷彿凝固住,涼意從腳底一直攀升到頭頂。
她不敢回頭,只能保持著跪地的姿勢,聽著她們把佩蘭拖出去,再聽著那一杖比一杖更重的聲音敲打在佩蘭的身上。
直至皮開肉綻,血腥味從殿外飄了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負責監督杖刑的大宮女宛玉進
:
來稟報,“娘娘,已經沒氣了。”
“處理了吧!”
顧皇后輕描淡寫的四個字,為這場無證據無過程無真相的“偷竊案”定了論。
佩蘭的屍體被草蓆一裹拖了出去。
在北齊,沒有地位的普通宮女老死病死之後,只有一個去處,便是阜成門外五里地的靜樂堂。
所謂的靜樂堂,其實是口枯井,宮女們的屍身要經過火化,再扔到枯井裡蓋起來。
幾個負責把佩蘭送去靜樂堂的太監嘴裡罵罵咧咧,直道晦氣。
宮裡不留死人,因此即便阜成門已經落了鑰,太監們也得去跟守城士兵溝通,請求放行。
出了城,經過一條暗巷。
暗巷裡沒有燈火,一眼望去幽深寂靜。
負責打燈的太監走在後面,手裡燈籠散發出的光並不強烈,只勉強能夠照明。
這時,一陣陰風颳過,隱約間能見到不遠處有鬼魅身影閃過。
幾個手無寸鐵的太監頓時嚇得肝膽俱裂,手一軟,裹著佩蘭屍身的席子砸在地上。
席子散開來,露出裡面血淋淋的佩蘭。
打燈的太監見狀,燈籠落沒提穩,滾落在一旁,被風吹滅。
他壯著膽子問:“誰?誰在那兒裝神弄鬼?”
無人應答。
天色本來就暗,燈籠又滅了,什麼都看不見。
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先前的鬼魅身影似乎越來越近,伴隨著讓人脖子發涼的陰風。
幾個太監嚇得屁滾尿流,壓根顧不上佩蘭,忙不迭找地方躲。
可宮女送到靜樂堂火化是要進行登記的。
完了還得回去覆命。
這件事一旦辦砸,他們所有人的腦袋都將不保。
幾人沒敢走遠,抖著身子縮在拐角處。
不知過了多久,陰風終於停歇下來。
負責打燈的太監從暗處摸出來,重新點亮燈籠。
那幾個抬草蓆的太監根本不想去看滿身是血已經死透的佩蘭,匆匆將草蓆裹起來,幾人加快腳步,飛快朝著靜樂堂而去。
……
離著此地不遠的一處破廟內。
佩蘭在一陣火光中幽幽醒來。
她虛弱地張開眼,被杖刑後綻開的皮肉彷彿被烈火炙烤,疼痛難忍。
她動彈不了分毫,只能稍稍側頭,便見旁邊
:
燃了火堆。
火堆旁,一身黑袍的男子坐在一堆乾草上,手裡翻烤著剛殺的魚。
火光映在他眉眼,明明溫柔而專注,卻偏偏透著一股讓人心裡發寒,不敢靠近的危險。
“你、你是誰?”
佩蘭開口,嘴巴里還有著苦澀的藥味。
她聲音嘶啞地問道:“是你救了我?”
她記得很清楚,顧皇后的人下手完全沒留情,直往死裡打。
她最後是活活疼死過去的。
能把一個雙腳都踏入鬼門關的人給救回來,這人好厲害的醫術。
“我是誰不重要。”
江喻白沒看她,繼續翻著手裡的魚。
“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救你的主子?”
佩蘭眼底露出幾分狐疑。
江喻白沒管她,自顧自地說著:“保護一個人,不一定非得面對面,你在她身邊,她會永遠都長不大。”
佩蘭抿了抿乾澀的嘴唇。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更不知道他為何會清楚那麼多宮裡的事。
但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在理。
當時被顧皇后質問究竟是誰指使她的時候,她反咬了小公主一口。
一來是為了把小公主摘乾淨。
二來,她想用自己的‘背叛’,來逼著小公主成長。
可是,小公主太傻了,關鍵時刻竟主動承認是自己指使的她。M.Ι.
往後在顧皇后手底下,小公主還不知有多艱難。
想到這些,佩蘭的眼角落下一滴淚。
“宮女‘佩蘭’已經被火化丟入了靜樂堂。”
江喻白的聲音徐徐傳來,“往後你是自由身,但我需要你在宮外為我辦事。”
佩蘭還是有些遲疑,“敢問,恩人怎麼稱呼?”
江喻白唇角輕牽,“蕭晏禮。”
佩蘭頓時瞪大眼。
蕭晏禮,南涼來的八殿下,他怎麼會在宮外?
佩蘭想問他為何救自己,就聽對方繼續道:“你的死救不了宗政瓔,但外面的輿論可以。”
佩蘭壓下心中的諸多疑惑,“蕭殿下的意思是……?”
江喻白扔給她一個布包,布包裡,是足夠她安身立命的銀子。
江喻白緩緩道:“德妃的孃家是丞相府薛家吧?你便以薛家下人的名義,四處散佈訊息,說顧皇后苛待養女,虐殺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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