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回來了。”
暖意融融的殿宇內,傳來暢快的談笑聲。
扶蘇聽到殿外的腳步聲,連忙起身。
“殿下。”
陳慶問候一聲,目光直接掃向端坐在桌案邊的二人。
兩者皆三四十歲年紀,衣著樸素,相貌平平,無半點過人之處。
不過陳慶剛在齊墨、楚墨那裡受了氣,對於這種主動送上門來的‘賢才’,倒是願意禮賢下士。
“二位高才,本官陳慶,忝為內府令一職。”
“久仰了。”
陳慶一本正經的作揖道。
“見過陳府令。”
“小人見過陳府令。”
二人也分別還禮。
扶蘇給他打了個眼色,微微搖頭。
陳慶頓時有些失望。
看樣子這兩塊貨不是真有才學啊!
扶蘇壓根就沒看上。
枉我急匆匆趕回來,連飯都沒顧得上吃。
“坐吧。”
陳慶漫不經心地揮揮手。
四人重新落座。
坐在對面之人相貌清瘦,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
一身灰袍洗得發白,眼神明亮,似透著洞察世情的深邃。
“敢問兩位高姓大名,從何而來?”
陳慶客套地問道。
“小人名馬護,乃是故齊人士。”
“聞聽陳府令銳意革新,招攬天下賢才,特來投奔。”
側對面的人頭都不敢抬,躬身答話。
“諸子百家,不知馬先生是哪一門?”.
陳慶大概猜出了是怎麼回事。
齊墨大張旗鼓來咸陽討公道,在地方性的小圈子肯定傳得沸沸揚揚。
無論他名聲好壞,給相里奚安排了工部尚書令的職位總是事實。
齊墨拿著架子,不肯卑躬屈膝,但總有識時務的嘛!
“呃……小人是小說家。”
馬護踟躇著道出自己的來歷。
“現在就有小說家了?”
“紙張都沒有,你如何寫作?”
“每天能日更四千字嗎?”
陳慶好奇地發問。
馬護被他最後的問題嚇了一跳:“日更四千?小人就算三頭六臂,也寫不出那麼多。兩百字已是嘔心瀝血,再多一字,只怕心血耗盡脫力而亡。”
陳慶緩緩點頭:“哦,挺幸福啊。你可比我還懶得多。
:
”
馬護沒想到一見面就受到了指責,垂下頭去囁嚅著說:“小人平日裡除了編排戲曲唱詞,也在茶樓中講古說書,順便代人撰寫書信,聊以餬口。”
陳慶這才明白:“原來是個說書先生。”
“殿下,宣傳部的人才這不就有了嗎?”
“敢問馬先生,小說家門人多寡?”
“朝廷對爾等這般人才奇缺,你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是要大用的時候。”
馬護聞聽這樣的喜訊,一時間半信半疑,卻忍不住露出振奮的神色。
扶蘇愣了片刻,欣慰地發笑:“確實如此,馬先生來得正當其時。”
“多謝殿下厚愛。”
“小說家門庭凋敝,一身所學無從施展。”
“殿下但有用武之地,吾等義不容辭。”
馬護興奮地行了大禮,然後才起身思索道:“不怕諸位笑話,自百家紛爭之後,小說家落魄無依,如今已經四散各地。”
“殿下若肯以誠相待,多的不敢說,三五百人總能召集起來的。”
陳慶滿意地點點頭:“夠了。”
“小說家之於殿下,如千里馬遇伯樂。”
“世人輕之賤之,殿下卻奉爾等為珍寶。”
“馬先生,你青雲直上的機遇來了!”
馬護紅光滿面,連忙謙虛地拱手:“不敢,不敢。能為殿下效力,已足以聊慰生平。”
世人對三教九流的歧視,從商周時就開始了。
說書人與戲子、娼妓同樣被劃分在下九流之中。
扶蘇雖然寬仁大度,但不免受到世情影響。
一聽對方是個賣弄口舌的說書先生,打心裡就排斥。
若不是為了千金買馬骨,他早就藉故告辭了。
可被陳慶一提醒,才發覺朝廷恰好用得上。
“不知這位高才又是哪一家?”
陳慶把目光投向泰然自若,神色淡然的第二人。
“在下蒯(kuai)徹,也是故齊人士。”
“早先入道家門下,也拜訪過陰陽家名士。於縱橫家、兵家、雜家、儒家、法家之道,也略有涉獵。”
對方拱手作揖,語氣沉穩地說道。
陳慶略感詫異,笑著說:“想不到是位博
:
學多才的大賢!不知蒯……”
“這姓氏好稀罕。”
他皺起眉頭,根本想不起百家姓裡有這個字。
蒯徹像是瞧出了陳慶的心意,微微一笑,用指尖沾著茶水,在桌案上寫出複雜的小篆‘蒯’字。
“這……”
陳慶還是看不明白。
簡單的字形他認得,這種生僻字就無能為力了。
“蒯家源流為晉國大夫姬得,封地蒯邑。後世便以蒯為氏,流傳至今。”
蒯徹傲然說道。
在百姓連姓氏都沒有的年代,姬姓蒯氏顯然是相當值得誇耀的貴族身份。
“哦……”
陳慶點點頭,絲毫沒放在心上。
等到兩千年後,大街上隨便拉個人,他的祖先往上扒拉扒拉,定然是名門望族無疑。
窮不過三代。
真要家徒四壁,貧無立錐之地,早八百年就死絕了,哪兒能有後代繁衍下來。
“蒯氏……”
陳慶突然愣住,直勾勾地盯著桌上漸漸模糊的字型。E
“你是蒯通?!”
他驚愕地一拍桌案,蹭的站了起來。
蒯徹反而嚇了一大跳,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陳慶為何這樣叫他。
“陳府令是否認錯人了?”
“小人蒯徹,自幼從未更名。”
“吾在齊地算卦相面謀生,你我應該也未見過。”
蒯徹不明所以地說道。
“沒錯!”
“就是你!”
“蒯通,蒯徹……”
陳慶大喜過望。
韓信的左膀右臂,智計謀略可與張良、范增相提並論的一代謀士。
曾以相面之術勸諫韓信自立為王,與項羽、劉邦三分天下。
結果韓信顧念蕭何、劉邦的知遇之恩,未能如他所願。
最後韓信含恨而死時,悲呼:“悔不聽蒯通之言!”
可不就是他嘛!
司馬遷著史時,為了避諱漢武帝劉徹的名字,才將其記作蒯通。
“陳府令當真識得我?”
蒯徹愈發驚奇,半信半疑地仰頭望去。
“識得,怎麼不識得。”
陳慶笑眯眯地說:“本官手下還有一位你的……知己,這下可算把你們湊齊了。”
“蒯先生既然以算卦相面為生,不知可能算得出這位知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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